遇龙不淑

　　“我不会死的，你放心，还不到时候。不过这孩子我是真的要救，若我连一个孩子都护不好，再谈那些人妖共处的梦岂不是更像笑话。”左云行说起自己生死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一般寻常。

　　云舒再想说什么，突然床上昏迷的人，手指动了动，接着他睁开了眼。
　　成为人形后，白澈的眼睛倒是和作为猫的时候的瞳色很像，有些隐隐的青色，瞳色偏淡，看着与阳光下的湖面有些接近。

　　见白澈终于醒过来，左云行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手腕，轻声问道：“你感觉如何？”

　　“我觉着有些冷，嘴里怪淡的，我想吃桂花糖了。你呢，你好些了吗？”白澈虚弱地说道，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化作人形后他竟然就能口吐人言，睁开眼时还想着左云行的情况。

　　“我没事。”左云行淡淡道，此刻他又恢复了一副平日里淡漠的样子，好像之前那个抱着白澈大力敲门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先给他吃药吧。”云舒在旁说道，看着少年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吃糖，她也觉得很稀奇，便又问了一句：“他到底是谁？”

　　白澈这回倒是真的可以听得懂人话了，他转头才发现自己旁边还有昨天的那个动手动脚的女管事，然后他发现自己躺的地方都换了。床上不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那胭脂味让他鼻子有点痒。

　　“他叫白澈，就是我昨天带回来的那只猫。”左云行解释道。

　　“昨天那只丑猫啊。”云舒惊讶地说道，她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少年。脸色苍白，但眼里好似有碧波涌动，灵动不已，面若骄阳自带着一种撕开黑夜的神气，说话的时候露出嘴角的两颗虎牙，标准英气少年郎的长相。怎么想，都和昨天的那只阴阳脸斑点猫没有一丝想象的地方。

　　“说谁丑呢？你自己长了张刚吃完小孩一样的嘴，说谁丑呢！”白澈听完就炸了，反击道。他做猫的时候，就对自己的长相颇为气恼，但却也听不得别人说。看着云舒一张涂完胭脂嫣红的嘴，他就在瞬间找到了回击的话。

　　“吃……小孩？”云舒说着，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白澈说的是她嘴上的胭脂抹太红，就像刚吃了小孩满嘴血的样子。她一边觉得这个说法也太骇人太生动了一些，一边又气这人一醒就在左云行面前让自己难堪。

　　于是云舒生气着，语气倒是带着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说道，“吃小孩我倒是没试过，不过你呢，现在是该吃药了。”

　　说着便从左云行手里拿过瓶子，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直接塞进了白澈的嘴里。

　　白澈虽然逞这口舌之快，但实际上还是虚弱的很，这会被强行喂药也没有力气去反抗。他只觉得一瞬间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下意识就是要吐出来。

　　但左云行在一旁看着他快吐的样子，拿过来了一碗水递给了白澈，然后不容反抗地说道：“别吐，咽下去。”

　　白澈也不想让左云行担心，便用力咽了下去，但是这满嘴的苦味，实在是太难过了。他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一副痛苦至极的样子，说道：“苦死了……”

　　云舒还想嘲讽两句，却看见左云行从自己随身的锦囊里，摸出了一颗桂花糖，递给了白澈，说道：“吃吧。”

　　云舒准备了一连串反击的话全咽了下去，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平日里油盐不进，滴酒不沾，连一顿饭都不会吃的人，竟会在自己随身的锦囊里，带着……零嘴？她觉得天柱塌了，都比不上眼前这件事那么玄乎。

　　而左云行其实是一个最简单的思路，昨日藏糖的时候，便感受到了小猫灼热的视线。他便佯装自己把糖藏在了书架上，实际上全放在了自己随身的锦囊宝袋之中，这才是最安全最容易防小猫的地方。

　　而白澈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糖，里头包裹着几朵小巧的桂花，馋的不行，一口便吞进去含在了嘴里。桂花糖的甜味，不似蜜饯和糖葫芦，十足的甜，而是微微化开来的清甜，正好中和了嘴里的苦味，当下他便乖乖的不叫了。

　　在云舒一脸震惊尚未回魂的时候，左云行带着白澈回了家。来时用的是法术，而回去时两人却是走的。

　　白澈少年的身形，只到左云行的胸口，他第一次作为人行走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虽然身体仍虚弱着，但补气血的药好歹是起了作用，这会倒是有了精神。

　　“我们在这随处逛逛吧。”白澈说道，虽然昨日跟着左云行出来买了点吃的，但毕竟窝在肩膀上的感觉可脚踩着地还是不一样的。

　　“别太累着。”左云行回道，他在心里盘算着寻找龙珠下落的事情，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桂花糖！”白澈眼尖地看见昨日逛过的小摊，兴奋地叫道。然后便跑到了小摊前，不肯走了。这里不仅有桂花糖，还有各种糖做的小人，动物，栩栩如生。昨日做猫的时候，也不方便近看，今天的白澈却赖着望着那些糖串，不肯走了。

　　“你……要尝尝我家的糖吗？很新鲜……很好……好吃的，是用摘……回来不久的……桂花蜜……蜜糖做的。”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一个看着十五六岁年轻的少女，小鹿般的眼睛望着白澈，说着说着脸就有些红了。

　　“好啊。”白澈笑道，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两边的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他指着一个糖做的老虎，说道，“就要这个吧。”

　　少女看着白澈骄阳般的笑容，脸更红了，这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拿过了一个糖老虎，递给了白澈。

　　左云行在思考的时候刚一转眼，白澈就不见了人影，接着便看到他站在人家的小摊面前，惹得卖糖的姑娘红了脸的一幕。他心想到底沾了点凤凰的气息，这孩子倒是跟凤凰一样招人，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

　　他想着想着便上前了一步，看到少女递给白澈的手都有些发颤，而白澈却似无所觉露出两颗虎牙咬上了糖。

　　“吃完这个，今日甜食的份就完了。”左云行在白澈的身后，说道。

　　“我都变人了，吃的分量也没变多啊……”白澈听完有些失望道，于是更小心仔细地舔着眼前的糖。

　　少女一看见左云行，又惊喜又羞涩，说话又开始结巴起来：“先……先生，今天……又来买糖啊？”

　　“嗯。”左云行答道，接着又说道，“唐糖，你娘在吗？我找她有点事。”

　　叫唐糖的少女，回道：“在……在巢……在家里。我可以叫她……过来，一会儿就到了。”

　　唐糖看着白澈舔着糖，一脸满足的样子，低声问左云行：“他……是你新收的学生吗？”

　　“不是，他算是我远房的弟弟吧。”左云行想了想回道，虎和猫都属猫科，也确实能算得上有一点关系。

　　听到“远房弟弟”几个字，白澈唰地一下抬起了头，不满道：“怎么是弟弟了……我要做你的主……”

　　“人”字还没说出来，也不见左云行有所动作，白澈手中的糖串突然就像有了生命一样自己塞进了白澈嘴里，堵住了白澈的话头。

　　白澈拿也拿不出来，无奈只能苦大仇深地舔着糖，被迫吃糖和主动吃糖的滋味还是不一样的，眼下他只想赶紧把这糖吃完。但是这糖，可以说是业界良心，实诚地不行，咬下去也不是脆脆的是会变软带着糖浆，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这带着甜味的禁言手段，让白澈难以招架。

　　唐糖看着白澈的样子，觉得他看着更可爱了，便又红着脸悄悄问左云行：“诶……那他……以后就住……在这儿吗？”

　　“有机会的话。”左云行回道，他想起白澈的病情，想起那一个月的期限，心里有些不知滋味。他看着对自己病情一无所知吃着糖的少年，脸上神色依然淡淡。

　　“他长得……好像……妖……妖神大人……”唐糖低声说道，“我经常……去庙里……跟妖神大人许愿……”

　　左云行低头不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妖族就流传起了关于妖神大人的传说。传闻当年天上神仙打架，天被捅了个窟窿，位置就在妖族部落的正上方。是妖神大人，使了术法补了这天，这术法用尽了他的全部力量，而后他便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而后很多地方，就建起了妖神大人的庙宇。

　　在此之前，妖族只信奉力量，从来就没有信仰。但妖神大人的故事流传开来后，但他们却比凡人更相信着这样的传说，虔诚去妖神庙里祈福许愿的妖族，一点都不比去神仙庙里上香的凡人少。

　　左云行去过妖神大人的庙，见过妖神大人的像。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因此他也没有留下过多的印象，经唐糖这么一说，他才觉得确实是有几分相像。这个传说，原本就是虚构的。但妖神庙里，寄托了太多妖族的梦和愿望，他不忍心打破。

　　“左先生！”随着一声叫喊，白澈还没见到人，首先闻到的便是各种花的香味交织在一起的浓郁味道，不禁打了个喷嚏。

　　只见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笑吟吟地靠近，女子穿着色彩艳丽的衣裙，迈着小碎步一路奔了过来。

　　“娘。”唐糖见着中年女子，叫了一声。

　　“先生，好久没见着你啦，听说这两日你刚回来。我想着先生肯定又闭关在家里，看书画画了，却没想到昨天先生就出门了。可惜我昨天不在没见着，还在感叹造化弄人。哪知道今天先生居然有事找我，实在叫我高兴啊。”中年女子一来，就说了一大段。

　　“唐夫人。”左云行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很客气地回道。

　　“诶，先生总是这么见外。说了多少次，叫我兰馨便好。”唐糖的娘，也就是唐兰馨，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些娇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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