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当大风变成同福

　　大梦已尽。

　　白玉堂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客栈的其他人围在一边，见他醒来长舒一口气：“白大侠您醒啦？冰心静魄咒找到了？”

　　白玉堂点头笑道：“诸位放心，南宫残花再也醒不来了！”

　　客栈众人欢呼起来，白玉堂笑看郭芙蓉和吕秀才相拥蹦跳，低头一瞅，腕上的捆龙锁不知何时已松了下来。

　　他们这一番因祸得福，捆龙锁就此解开，但那个契机却不是简单的“同心”，而是……死生契阔。

　　思及此处，不由看向躺在身后的展昭，却发现他仍卧在榻上沉睡，睫毛微微颤动，白玉堂推了几下，又在他耳边轻唤，都没能让他醒来。

　　白玉堂心中涌起些不详的预感，扭过头，正见南宫败柳正悄悄沿着墙角往外溜去，厉声喝道：“站住！你跑什么！”

　　南宫败柳一脸尴尬的笑容：“没跑，我去换个衣服……”

　　“少耍花样！”

　　白玉堂沉着脸走到南宫败柳面前：“不是已经成功了吗，他怎么还没醒来？”

　　“这……这真不是我干的！”南宫败柳满头大汗“那个，展大侠被催眠的时间太长，催眠过程又被打扰，还在梦中耗费了元神……就是脑子里某种神经元，这个，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明白……”

　　“到底是怎么了！”白玉堂一把拎起南宫残花的衣领。

　　“冰心净魄咒对他产生了副作用……展大侠他未必能醒来，醒来后记忆也不一定恢复，有可能只是记性不好，还有可能……心智只有三四岁，最多五六岁，经过系统训练可以达到七八岁，生活基本可以自理……”

　　“我杀了你！”

　　众人七手八脚拽住白玉堂：“白大侠息怒，这事不是他干的，再说还有希望……”

　　白玉堂闻言冷冷看向南宫败柳：“你就说吧，他有多大希望能醒来？”

　　“三……三成？不！五成！”南宫败柳双腿打颤“要么能醒来，要么醒不来……”

　　白玉堂咬牙切齿：“滚！”

　　南宫败柳闻言屁滚尿流逃走了，白玉堂坐到床边，面色时而阴郁时而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佟湘玉咳嗽一声，扫了众人一眼：“你们都下去收拾——大嘴，好好做顿饭；小郭，把桌子擦了；秀才，把这几天帐清一下；无双，小六那边拜托你了，展堂……你也下去，”

　　白展堂摇摇头，把佟湘玉推出客房，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展昭，拍了下白玉堂的肩膀。

　　“办法我来想，如果你用得着什么，一定要跟我说。”白展堂道“我替掌柜的承诺，我们同福客栈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展大侠救回来。”

　　纵然经历了南宫残花这一劫，同福客栈仍然一如既往地正常运转着。唯一不同的就是……比以往多了两个非常有主角光环的人。

　　同福客栈的大堂，李大嘴端着糖醋鲤鱼搁在桌上：“最后一道菜——糖醋鲤鱼，大家尝尝啊，今天我可是超常发挥。”

　　众人都不咋言声，李大嘴也发现了不对，朝楼上瞅了下：“还没醒呐？”

　　“这可咋办么……”佟湘玉第十次支起胳臂叹息“这都一天一夜了，别说醒，连梦话都没有一句。”

　　“别说梦话，连翻身都没有一个。”郭芙蓉补充道。

　　“掌柜的你也别太操心，说不定他饿了自己就醒了呢！”李大嘴抄起馒头啃起来“反正我就这样，睡的再死一到饭点准醒。”

　　佟湘玉：“说的到轻巧，谁跟你似的！”

　　白展堂捏着馒头眉头紧锁：“没那么简单啊，昏迷的人，一般用点穴能刺激醒，我刚刚试着点了他全身痛感最强的几处大穴，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那咋办啊……”李大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么睡上几天人不成木乃伊了？”

　　“滚，你才木乃伊！”郭芙蓉一拍桌子。

　　“白大侠的办法，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蜂蜜水，能吊着命。”白展堂道“说起彻底救过来的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

　　佟湘玉：“别卖关子了快说！”

　　“好吧。”白展堂道“南宫残花走前告诉我，人实在醒不来可以去找千年人参煎汤，必须是不多不少一千年的，多一年少一年都不行！”

　　佟湘玉一喜：“我这就去找。”见众人都不说话，站住道“你们咋了……”

　　“掌柜的，一千年的人参哎，还必须不多不少，这怎么找的来？”

　　佟湘玉呵呵笑了起来：“所以说，你们还是嫩滴很……千年人参，钱夫人那里不是正好有一棵么？”

　　楼上客房里，白玉堂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翻着书，他向来对这些话本没兴趣，但实在无事可做，自大宋到明国几百年，说书人写的玩意也不少，就权做消遣了。

　　就说手中这本水浒，明里说的是杀人放火的买卖，暗里讲的却是官和匪的一脉相传，写的人看的明白，看的人也读的懂——只是不屑于洞明这些道理。

　　白玉堂不信朝堂也不信江湖，只信侠道。

　　若无侠道，江湖便是修罗地狱，若有侠道，朝堂也可以是青天白日，朗朗的乾坤。

　　床榻上那人睫毛微颤，这点小动作也没能逃脱白玉堂的眼睛：“猫儿，猫儿？”

　　展昭睡得依旧香甜，白玉堂站起身兜了几个圈子，提高声音：“展小猫，你再不醒来，信不信我弄些跳蚤扔到你床上？”

　　“你这么睡着，就不怕我趁机欺负你？”

　　“展小猫啊……你快点醒来吧，你这样子睡着，你可知道我有多着急……”

　　“猫儿啊……”

　　白玉堂撂下书坐到展昭床边，看着榻上人安稳的睡颜，心中除了苦涩，竟是奇异的平静。

　　这只劳碌猫儿，多久没这么安稳的睡上一觉了？

　　懒猫，想睡就睡吧，五爷既然看了你心里那些小九九，定会负责到底。

　　哪怕醒来后真的成了只傻猫儿，也无所谓。

　　听见有人敲门，白玉堂给展昭掖了掖被角，又在他颊上轻轻一啄，起身走出客房，原是白佟两口子，二人也不废话，寒暄两句就直入主题，将千年人参之事和盘托出。

　　白玉堂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反而眉头紧皱，许久才道：“这是那个南宫的主意，你们能保证不会出事？”

　　“应该没事吧，我师弟没必要骗咱们。”

　　“好吧，不过他要是敢哄我……”

　　白玉堂说完这句话没再言声，白展堂不由为南宫败柳擦了把汗：“放心他不敢，再说您不是已经把他打一顿扔西凉河了吗……”

　　半个时辰后，客房门砰一声被推开，郭芙蓉气喘吁吁闯进来：“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好消息。”佟湘玉抢先道。

　　郭芙蓉道：“千年人参我找到了！”

　　佟湘玉和白展堂击了个掌：“哦耶！”

　　“别高兴的太早，还有坏消息呢。”

　　白玉堂：“那坏消息是？”

　　郭芙蓉面容沉痛，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佟湘玉好奇的解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白展堂差点没跳起来：“这咋只剩须子了呢！”

　　“老钱被他娘子打了。”郭芙蓉无奈道“先打了二百个手板，又赏了三百个耳光，然后又罚挑四桶水站十二个时辰……然后又罚做二百个俯卧撑，然后老钱感觉自己快死了，就把千年人参给啃了。”

　　白展堂打个哆嗦“哎呀妈呀，老钱可真够惨的这。”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只剩须子了……白大侠，咱把须子煎了试试？”

　　白玉堂扶额：“死猫当做活猫医，试试吧。”

　　半个时辰后，佟湘玉郑重地把人参须子汤递了上去，几步奔下楼梯坐在桌边合掌祈祷：“额滴神呀上帝呀以及老天爷呀，千万千万保佑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你们几个该干活赶紧干活去，傻站着干嘛？”

　　众人忙嗯嗯哦哦地四散开来，吕秀才心不在焉地算着帐，白展堂满面笑容地拉着客，郭芙蓉有一下没一下擦着桌子，眼睛却瞟着楼上，最后干脆把抹布一甩：“我还是去看看。”

　　佟湘玉也不阻拦，目送着郭芙蓉消失在门口，嘴里还在嘟囔：“额滴神呐，要是真滴醒不来还好，大不了再去找千年人参，要是药效不到成了智障儿童……额滴这个店可就要被拆了……”

　　“白玉堂不是那种人。”吕秀才忍不住道。

　　佟湘玉刚想说什么，郭芙蓉冲了出来：“展大侠醒了！”

　　“真醒了？”佟湘玉猛地站起来“他怎么样——”

　　“——看呐，展大侠他出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转身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是传说中的燕子飞！”

　　“猫儿，猫儿你轻点，重伤初愈——”

　　“展大侠冲向了茶壶，然而茶壶已经空了——他冲向了水盆！”

　　“这是刷锅水不是茶水！”白展堂一把将盆举起来。

　　“他——他冲向了柜台！”

　　“这是洗笔水不是矿泉水！”吕秀才赶紧把水泼掉。

　　展昭面色赤红，嘴唇焦干出血，忽然向后院冲去，众人阻挡不及，只听扑通一声，郭芙蓉大叫起来：“不好啦，展大侠跳井啦！”

　　众人眼前一花，白玉堂已闪到井边，抓着井绳滑下去，搂住展昭臂膀将他举上水面，双腿发力卡住井壁：“还不快帮忙！”

　　李大嘴白展堂几个忙七手八脚把俩人扯上来，展昭双眸紧闭任人摆布，面色苍白中带着些赤红，白玉堂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手指颤抖着去试他呼吸，竟已毫无反应。

　　一击重锤击向脑海，白玉堂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白展堂忙去探展昭脉搏，轻吁一口气：“放心他没事，只是服下的人参药性太热，刚刚被这冰冷的井水一催，气息紊乱，一口气闭住了。”

　　白玉堂方舒了口气，老白出手如电点了展昭胸前几处穴位，展昭胸膛起伏了几下，仍未醒转，眉头紧皱。

　　“这又是怎么了……”

　　“额……看来光点穴没用，得有人给他度一口气，俗称人工呼吸。”

　　白展堂说完这句话，众人表情各异，佟湘玉略带尴尬地扭过头，李大嘴磕看天，吕秀才悄悄撇郭芙蓉，郭芙蓉察觉到他目光，隔空噼噼打了两巴掌，吕秀才一缩脖颈，却偷偷乐起来。

　　白玉堂左看看右看看，心脏几乎要挣出胸腔，虽然名正言顺但是他们已经互通心意，这这这……毕竟是当着众人的面，猫儿醒来会不会生气。

　　担忧归担忧，白玉堂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托起展昭下颌便要凑上去，却不想展昭忽的肩膀挣动一下，侧身吐出一口水，继而猛烈咳嗽起来。

　　白玉堂忙把他扶起来拍背顺气，心里竟有隐隐的失落，展昭又咳又呛好一阵子，终于顺过气来，倚在白玉堂臂弯喘息不住，半晌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仍是那般清明澄澈，却似少了什么，多了什么。

　　“猫儿，你还好吗？”

　　展昭转过脸去，看见白玉堂竟似吃了一惊，慌忙挣扎起身，扶着磨盘四下环顾，满面茫然。

　　“展某无事……敢问诸位，这里是什么地方？展某……先前怎么了？”

　　“展小猫！”白玉堂一把抓住展昭的手腕：“我是谁？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展昭皱起眉，尴尬地挣了一下：“抱歉……这位少侠，展某对你并无印象，方才多谢你出手相救。”

　　“猫儿……你真的都忘了？开封府，还有太子他们，柳青锋，苏虹珠儿……他们的这些案子里都有我！你怎么连这个都记不清了！”

　　展昭不动声色地挣开白玉堂的手，眼中疑惑更甚。

　　“这位少侠，你说的我都没印象。而且，你为什么要叫我‘猫儿’？”

　　说着，展昭声音冷了三分：“展某闯荡江湖近两年，虽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总也是对得起南侠这个名号的。少侠将我比作小猫儿，展某倒是真的无法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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