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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桃李能几何
皇上慢慢转身，赤黄色龙袍下摆随着他的步子轻曳。我敛目跪在地上，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唯见一双精致的六合皮靴踏过红红宫锦。
“历朝历代，后宫争宠之事早已屡见不鲜，对此，朕不是毫不知情。”他缓缓开口，语声低沉而又疲惫：“只是，朕身为大唐天子，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励精图治，将我大唐基业不断发扬光大，才能够上对得起先皇在天之灵，下对得起我大唐万万子民！”
他顿了顿，长长叹了口气：“所以一直以来，后宫里发生的许多事情，朕虽然有所耳闻，却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偌大的宫殿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声息。皇上虽然语声如常，但却充斥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教人分明感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今天，朕亲眼所见，心痛之余，却感到这后宫里的事情，朕不得不插手来管一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我抬起头，只见他眼中仿佛凝着九玄寒冰，而那道目光却直直指向皇后。
皇后面色一变，连忙跪下说道：“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噢？”皇上挑了挑眉毛，扬声问道：“皇后何罪之有呢？”
“臣妾身为皇后，掌管六宫，却不能替我大唐天子分忧，竟让皇上眼见妃嫔之间夺爱争宠，最终伤及皇家血脉，皆因妾身平素管教不严，所以，臣妾恳请皇上治罪！”皇后哀声说道。
“皇后不愧为六宫之首，如今看来，还真是深明大义！”皇上冷哼了一声：“今日之事，朕倒要看看皇后究竟该如何处理！”
“臣妾以为此事关系重大，必得杀一儆百，日后这宫中方可安宁！”皇后沉声说道。
“说吧，朕且听听,如何杀一儆百？”皇上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此事凤鸣宫嫌疑最大。是以，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人。未查出元凶之前，所有宫人杖责二十，入‘掖庭宫’充三个月杂役。至于楚贵妃……”皇后转向我，冷冷说道：“无论此事是她自己所为，还是指使他人所为，都理应重罚，方可给皇上和惠妃一个交代。”
我抬眼望着这个容颜端丽却信口雌黄的女人，心里充满了无比的愤怒与悲哀。愤怒的是她栽赃嫁祸，含血喷人；悲哀的是，堂堂一国之母，竟然如此卑鄙无耻，颠倒黑白！
“怎样的重罚呢？”皇上斜睨着她，不急不徐地问道。
“念楚贵妃乃是我朝忠良之后，权且饶她一死，皇上只需将她……”皇后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道：“只需将她打入冷宫便罢！”
皇上一双黑眸里泛出清冷的目光，那道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向皇后：“好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好一个宅心仁厚的女人！”
皇后身子一震，脸上蓦然失去了血色，她微微张着嘴，喃喃说道：“皇上……你？”
“不要以为，你心里想些什么朕不知道！”皇上紧紧逼视她的眼睛，面如寒玉。
“臣妾不知皇上在说些什么……”皇后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怎么，你不明白朕在说什么？”皇上冷哼一声，“那好，朕给你时间！”他的目光一寒，沉声唤道：“梁仲德！你现在就替朕把皇后请到掖庭宫，禁足三个月，让她好好闭门思过，直到想清楚为止！”
皇后花容失色，随即扬声哭道：“臣妾冤枉！是楚贵妃——她掩袖工谗，狐媚惑主……”
梁公公一挥手，立刻上来两名年轻太监，从地上拉起皇后便向外走，皇后拼命挣扎，口中不停哭喊，只是声音却越来越远。
“你起来吧。”皇上低头看了我一眼：“新妃入宫，以后要多学学这宫里的规矩。”
“谢皇上！”我咬牙揉了揉酸痛的膝盖。
他复叹了口气，似对我说，又似自言自语：“你这丫头简直毫无心机，也许朕真的不该把你弄到这个地方来。”
“那皇上就放臣妾出去好了。”我咬咬嘴唇，幽幽说道。
“胡说！”他轻轻哼了一声，“朕现在心里烦得很，你就休要再惹朕生气！”
皇上眉心有一道深深的竖纹，在平日看来，那道皱纹会让他显得严厉而霸气，但是此刻却让他平添几分忧郁和孤独。莫说什么坐拥天下，单单这一个小小的后宫之中，又有几人对他真心？他亲手扶上皇后位子的女人，竟然对他的血脉痛下杀手，这样的事情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想必都是不好受的。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了我的手在掌心里，低低说道：“朕希望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永远都不要改变。”
我在心底叹息。抑或,这是所有男人对女人的一种期望。只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女人自己又何尝愿意去改变？
一切，不过是环境使然。
我把手从他掌心里轻轻抽回来，轻声说道：“皇上去看看惠妃吧，臣妾先回去了。”
他点点头，遣人送我回宫。
行至凤鸣宫，门前却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不见。我心中纳闷，一边唤着阿桃和小蝉，一边加快了脚步。
里面隐约传来悲戚的哭声，却不是阿桃，更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不知为何，我心头隐隐浮上一丝不详的感觉。
听到我的脚步声，小蝉从里面迎出来，脸上挂着泪痕，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起来。
“娘娘，你总算回来了！”她哀哀地望着我，一脸悲戚。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紧紧攥着她的手，一直问到她脸上。
“阿桃……阿桃她……”被我一问，她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我紧紧捏着小蝉的肩膀，焦急地望着她：“阿桃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娘娘，”小蝉泪眼朦胧地望着我，发出一声悲鸣：“阿桃她死了！”
“什么……”我身子一软，向地上滑去。
小蝉连忙扶住我，一边转过头去，大声唤人。
顷刻，小螺和其它几名宫女闻声从里面跑出来，把我连扶带抱地弄进屋子。
我的手却一直抓住小蝉不放，口中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阿桃怎么会死……”
小螺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我，却被我一把打翻在地上，我紧紧捉住她的手，颤声问道：“你们快点告诉我，阿桃是怎么死的！”
可能是我太用力，弄疼了小螺的手腕，她一边挣扎一边嗫嚅着说道：“她……她在后园的亭子里……吊死了……”
“是谁见到她吊死的？”我的眼睛疯狂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只见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小螺。
“娘娘，是我先发现的。”小螺哭着说道，“可是等我跑过去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她早都断气了。”
“她的人呢？”我用力攥住小螺，把她拉向自己，“她的尸首呢？阿桃的尸首在哪里？”
“娘娘，您别这样。”小蝉拥住我的肩膀，啜泣着说道：“阿桃的尸体我看到了，刚刚被内侍省来的人抬走了。”
我失神地望着小蝉，眼泪一串串从脸庞上滑落。
“对了，刚才内侍省要我们宫中去个人回话，”小蝉转向小螺说道：“还是你去吧，阿桃的尸首是你发现的，你去那边把经过讲一遍。”
小螺连忙点头，转身出去。小蝉又对其他几个宫女说道：“你们也下去吧，我服侍娘娘睡下。”
摒退众人，小蝉走到门边张望了一下，转身掩上房门。
“娘娘，阿桃的死有些蹊跷。”小蝉走到我身边，复又流下眼泪：“奴婢怀疑，她根本就不是吊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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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仪》：“唐代初年，皇帝的常服沿循隋代制度，仍採用赤黃色的圓領窄袖袍衫，向上反折的頭巾，九環帶和六合皮靴。”
还要啰嗦两句，本章中，皇帝日常袍服用了唐初的颜色；而第五章中，灯谜引用的诗句为晚唐诗人马戴所著。是以，本文年代无考，特在此处声明，请大家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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