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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细雨蒙蒙。
街上的行人不多,只有几个摊贩搭了一块油布做了一个简陋的雨棚,见到有人经过便吆喝:“肉包菜包糖包~来一个~”,“来嘞来嘞,看看这北来的首饰!”
徐长松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在长街上。已经十二岁的他轮廓清晰,眉目清俊,穿着莲青色素缎直,长发分做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
路过碰到一个扛着稻草把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徐长松掏出两个铜钱来买了两串。薄如纸的糖浆裹着红艳艳的山楂和海棠果,煞是好看。
穿过街道,走入一条巷子,在一座宅院前停下脚步,旁边的角门打开,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恭敬地请他进去:“二爷回来了。快进来,虽然雨不大,但淋到雨就不好了。”
徐长松嘴角微扬,收起手上的油纸伞交给中年男人:“我知道的,金叔。”中年男人也就是金聪接过伞,等徐长松顺着走廊离开才关门继续守着。
徐长松先回到前院换了一双鞋才去正院。千层底棉鞋是很松软,可惜它不防水,一场雨下来,难免会有些渗水。
正院香草繁茂,雨中更见青翠。四处皆有围廊,却不显小气,反现精致。徐氏和王翠花在正院东屋内逗着一个小姑娘顽。
小姑娘穿着水红色喜鹊登枝对襟小袄,发量不多,用两条红头绳扎了两个丫髻,给她梳发的人在左右两边还系了个小铃铛。小姑娘走起路来便带有清脆的一串“叮铃铃”声响。
叔侄两个的发型咋一看还挺像的。
徐长松笑道:“蕙儿,你看二叔给你带了什么?”说着转了转手中的两根竹签。
“啊!是冰糖葫芦。”小姑娘蕙儿费劲地迈着两条小腿跑过来,这个小人儿,还没有他腿高呢。徐长松笑眯眯地递给她,蕙儿一只小手拿不过来,把其中一根送到王翠花面前。
王翠花接过来,随手放在桌上的瓷碟里,嗔怪道:“少给蕙儿买零嘴,小心她长大坏了牙找你哭。”
徐长松道:“偶尔尝尝也无妨,蕙儿也吃不了多少。”
徐长柏和白氏成亲二年后便生下一子,可惜一场风寒后夭折了。长子的出生给徐家带来多少喜悦,他夭亡的时候徐家就有多难受。
白氏在一次哭昏厥后被诊断出了喜脉,这个喜讯多少冲淡了徐家的阴霾。
次年三月白氏生下一女,徐长柏给她起了名叫徐幼蕙,乳名蕙儿。徐氏年老,又怕夫妻二人太年轻照顾不好她的曾孙女,在蕙儿出生后便把曾孙女抱到王翠花那里抚养。
白氏见不过是个女儿便同意了徐氏的做法。
如今蕙儿小姑娘不过三岁,眉眼长开,肖似白氏,清秀可爱。这个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又是徐家第四代唯一的孩子,徐氏很是宠爱她。
徐氏看着蕙儿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冰糖葫芦上的糖浆,摸摸她的双丫髻,转头问道:“地里收成如何?”
徐长松点头:“这场雨来的不是时候,但晒场的稻米收的及时,没被祸害太多。”
两年前。
随着徐长松长大,徐氏觉得自己越发精力不济,见徐长松这些年变得进退有度,没有当年的不懂事,便早早把替他保管的财物交还给他。
徐长松清点了这份财物,金子有三箱,每个箱子里面都有一百个铸成二十两的金锭,当年的金与银的兑换比例尚是一比十,这两年金价下调,兑换比例是一比九,原本的六千两金子能兑换六万两银子,但现在只能兑换五万四千两银子,可见银子是越放越不值钱的。
另有三箱珠宝,徐长松翻了翻,除了女人戴的各种镶珠嵌宝的首饰,还有十余块玉佩、玉带和玉冠等。首饰都是炸过一遍的,这几年保存得当还很鲜亮,那些镶宝石猫眼玛瑙珊瑚的还好,只有那镶珍珠的簪环和珍珠串成的项链不能看了,暗黄发黑,珠光一丝皆无。
难怪徐氏放心把东西收走,就看这珍珠就能大概判断这些财物至少埋在地底百年。这些财物的主人不定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故是以百多年没有来挖掘。
徐长松在深思熟虑半个月后,下了一个决定。县城郊外的田地中,上等水田要八两一亩,中等水田六两一亩,下等水田一亩也要二两,旱地不分好歹,每亩皆是二两。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还是给了他一拳头。
徐氏和徐山听了他的想法后,徐山道:“买地啊?松子,你知道咱家为什么只有那么两顷地吗?”
徐长松心里“咯噔”一下,是了,买房置地是常理,家里也有余钱,奶奶和爹娘也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人,过日子过的也精细,买田这种让子孙后代都能持续受益的事怎么可能没想过?
徐长松问:“儿子不知,还请爹教我。”
徐山道:“你可知道县城周边和附近村子里有多少田地?这些田地分别在哪些人的手上?”
徐长松想了想,道:“儿子听说县里的田地不包括林地在内大概有一万三千余亩。一部分应该在员外和商人手中,还有一部分零散的田地应该在百姓手上。”
员外最初在秦汉时期原本是天子近侍的名称,但随着时间推移,朝代更替频繁,逐渐从天子近侍没落到六品小官,但从前朝开始,员外变成没有任何实权的闲职,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但前朝皇帝在玩乐方面还是颇有能为的,喜豪奢,□□饮,可是国库的钱不够他使唤了,怎么办呢?
有一官员进言:国库是没钱了,但是宫外还有不少土豪地主啊!商人地位低下,钱袋子却比官员重。只要皇帝许给他们一个官员职位,但是要付出多少多少银子的代价,想必那些地主和商人是很乐意的。
员外这个编外职位没有实权,又不用实际到位,给那些地主商人正好。
前朝皇帝大喜,采纳了他的建议。允许地主和富商花银子买官!
这条命令颁发下去后,或是为了那个名头提升社会地位,或是为了攀比,的确有穷的只剩下银子的地主和商人蜂拥而至,这些花钱买官的人就被称为某某员外了。
这样一来,数以万计的金银涌入国库,霎时间国库前所未有的充裕。前朝皇帝对此惊喜万分,惊是因为没预料到富户的数量比想象中更多,喜是因为又有银子供他玩乐了。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惊疑,这低贱的商人所拥有的家产比国库的库存还多!
前朝皇帝疑心病犯了:下面的人总是哭嚎着说没钱,他许诺官位后却拿着金银往国库塞,生怕他不遵守承诺。
此后对各个阶层的各种赋税收的更多更重,但激起了民愤——农民看天吃饭,最先忍受不了苛捐杂税,导致掀起了一场推翻朝廷的起义。这才有了现在的大典朝廷。
但员外这个职称在多方面的影响下还是保留下来,一般富户在有能力的情况下都会捐钱买官,从那以后员外就和财富挂钩,能当上员外的肯定是有钱人,当不上的即便再富有也富不到哪里去。
单徐家所在的县城就有十几个员外。
徐山点头道:“是啊,像这些人几乎就占了八成左右的田地,普通平民拥有的统共不到二成,县里的田地又不算特别多,早就被分完了。除非家产败落,谁会舍得把田产卖出去?虽然也有零散的田地卖,但那也都是连不成一片的,花费的心力多,又不好管理,白费劲。”
徐长松恍然大悟。
徐氏道:“松子啊,这些事情急不来的,你爹一直有留意哪里有人卖呢,有的话会和你说的。”
徐长松道:“田地是没有了,那山地呢?”
徐山皱眉:“山地?要那东西做什么?又不能种稻谷。”
徐长松笑道:“爹,你可知道梯田?西南多山平原稀少,那里的农民便沿着陡峭的山坡逐层开垦填平,远远看去就像阶梯一样一层接一层,用石头或土埂垒在边缘防止田里的水流失。”
徐山惊讶道:“那不就是要开荒吗?你知道这样要花多长时间?又是挖又是填的,这么大动作要请多少壮劳力啊!最初三五年要侍弄田地,在养熟之前可没有任何出产,也没人愿意赁,而且开荒只是不收粮税,其他赋税还是按照正常的田亩来收,中间几年的花费全得你自己掏。这可不划算。”
徐氏也不同意徐长松的做法,她揉了揉眉头,劝道:“松子,你爹还没说完全,开荒还需要锄头、耕犁和耕牛,一把锄头要六钱,一副耕犁三两二钱,一头耕牛至少要二十两,没地方买牛那就得去员外那儿租,三个月就要二两。你又不会种地,那就要请人,一个壮劳力一天要三十文,十个就是三百文,一个月就是九千文!这还没算饭食呢!一年下来都不止五十两。就这还算少的。”
徐长松也头疼了,他想的的确不周全,农具、耕牛、劳动力缺一不可,还有各种税务,花费的时间也不止一两年,梯田的边缘要用石头垒起才不怕水土流失,这些石头还得专门去石场打,这样又是一笔开支。
徐长松点头,道:“是儿子想的太简单,没考虑周全。”
徐山道:“不碍事,你没种过田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徐氏道:“开荒也不是随便开的,县衙有规定的范围,以后别莽撞就好。”
种田的确是门学问,徐长松想。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徐氏和徐山在引导,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不过徐长松还真有些运道,有一员外要北上做生意,但是原来和他合伙做走商贩货的人得病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这寡母不懂生意经,把这人留下的货物和田产都要托人卖出去,带着孩子投奔娘家。如此一来,员外这里也出了问题,他的资金周转不开,时间紧凑,没能找到合适的商人投钱,急得嘴上冒泡。
徐家趁此机会买了二百亩连在一片的田地,徐山帮徐长松也买了两百亩挂在徐家名下。徐长柏没买地,倒是买了两间地段好的商铺打算租出去给家里增多一点开销。剩下的田地商铺货物都被其他人瓜分了。
不是没钱买更多的田产,只是未免太过突出,惹来麻烦,只好放弃。
徐长松那两百亩地花了近一千两,水田旱地都有,不过也值得,地里还有稻谷没收!
寡母卖地的时候田里的农作物还没成熟,卖的又急,田地能按正常价格出手不被压价才有鬼。她也不是个蠢的,用那些没能收割的稻谷和买地的人谈判,硬是把田地按县里集市价格卖出,把本钱收回。
徐家给的价钱公道,不像其他人墨迹几天就是要压低价格,寡母便很爽快的让徐家先挑他们想要的。
徐长松跟着徐山去见识了一番,如果他有戴眼镜的话,那眼镜肯定已经掉地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人太能讲,他总算明白什么是将黑说成白的了。那个寡母的战斗力也强,恁是把全部人压倒,获得胜利。
途中徐长松还认识了那个死了合伙人的员外,尽管穿着富贵,但是胡子拉碴,整个人显得特别憔悴。
徐长松让高正在县里打听这个员外的为人。
高正回道:“二爷,这个员外姓刘,有个诨号叫双刀口,就住在咱家隔壁桂花巷子,逢年过节也会在城外施粥,颇有些善名。”
徐长松好奇道:“双刀口?”
高正笑着给他解疑:“这刘员外样样都好,就是嘴巴像塞了两把猪肉刀,又臭又利。连县里最会说话的几个媒婆都说不过他。”
徐长松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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