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昴]九步の结界

　　4.

　　昴流双手向前托举，彩虹大桥被封在了他的青绿色结界内。这样，里面的人轻易不能离开，而外面的人也轻易不能进入。

　　现在看起来，食物链的最底层变成了那个叫星史郎的家伙……当然如果把手背上烙印着逆五芒的昴流算作星史郎的猎物的话，那么这三个人就构成了一个棒打老虎鸡吃虫的环。在如此紧张的时刻，竟隐隐有那么一丝黑色的幽默。星史郎的工作显然已经完成，可以去向国家安全部的部长交差了。他拍了拍手，慢条斯理地插入风衣口袋，以一种悠哉乐哉的神态打量着克莱德和昴流。昴流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而那位法国术士还是纹丝不动呆板地枯站在那里，但他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都是不错的法术。”他干巴巴地说，语气中听不出来赞叹还是讥讽，“樱冢护，跟我合作吧，我们成为同伴。”

　　“资料上说你从来不需要同伴。”星史郎说。

　　克莱德摇摇头说：“错了。事实上我一直在寻找同伴，从西方走到东方，寻找和我一样的人——直到看见了你，我知道找到了。逆十字与逆五芒星。我们生来只是怀着一样的目的，反对神圣和正统破坏那些人人都顶礼膜拜认为是美好的伪善。我们都洞悉这个世界的一切人和事，可以轻而易举地超越‘上帝’、或者是‘神’设计的游戏规则之外。作为樱冢护，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的确很有道理。”星史郎说。

　　“我能够以一己之力动摇欧洲的宗教信仰，但在东方却似乎不那么容易。但是你可以，一年前我看见你，就知道你正是当初那个在欧洲的我。只是你并不像我一样，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和意志可以使自己上升到如何的高度。我清楚地看到你在求生的同时似乎也很享受毁灭的乐趣，这使我感到惋惜。所以，我要告诉你你其实可以达到的地步——和我合作，或者代替我，你可以无敌于世。”

　　星史郎呵呵地笑了。笑得另三个人都禁不住打量他。

　　“真是令人感激不尽的一番勉励。”他终于止住了笑，“克莱德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在某些方面是惊人的一致。但是，还是有些许不同。”

　　“哦？”

　　“我比你更不在乎这个世界。”星史郎的目光慢慢扫视着周围的人，夜幕中的彩虹大桥，黑沉沉的海面，远方星星点点的灯光，“我对上帝和神不感兴趣，对他们制定的规则并不存在服从或者反抗的意图。或者这样说吧，神设的游戏规则也成了我可以利用的工具。这甚至可以成为我喜欢这个世界的理由。但它如果有一天突然毁灭了，我也无所谓。”

　　“如果我像你一样地活着，最后只是为了使自己证明天下无敌，那么活着就太无趣了。”星史郎说，“杀人，也是一种趣味，虽然有时候并不是那么有趣。享受毁灭也是一种趣味，尽管……让阁下感觉惋惜……总之承蒙你错爱了。”星史郎忍不住笑起来。

　　“是么——”克莱德说，“这样说的话，我被拒绝了。看来我只能从你那儿把那强大的力量要过来了。”话音未落，他右手向上一挥，天空中一道霹雳闪起，由上而下向星史郎击来。星史郎念了个短咒语，左手向上一托，红色五芒星结界在头顶张开，封住了霹雳的进攻。而说时迟那时快，克莱德举起了手中逆十字架，耀目的红色光芒罩定了星史郎，强大的气流向星史郎袭来。就在此时，随着一声巨响，星史郎面前爆发出巨大的闪光，不知是什么相触而爆炸，形成一团庞大的光球晃得人睁不开眼。光芒息止后，众人看见昴流挡在星史郎的身前，手中扣着一张白色的灵符。

　　星史郎一笑。

　　昴流没有停顿，手中灵符一挥化作八枚。一甩手八条光柱以不同方位向克莱德漫袭而去。克莱德急忙摘下胸前十字架，迎面一闪，十字架发出红光，顷刻将昴流的力量全部吸收。昴流一惊，只见十字架由红转白，刚才吸收的白色光柱又从里面反转射出向昴流打来。昴流暗道不好，刚要施展防护术抵抗，身后的星史郎从后面伸出手，手掌穿过昴流的腋下挡在他的身前。他缔结的防护结界牢固非常，昴流返回的法术砰砰地击打在上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而两人均平安无事。

　　“你如果直接攻击我就会是这个结果……”星史郎在他耳边说。

　　昴流没说话。此轮攻击结束后，他向旁边跳开。伸手又甩出去五张符，钉在地上形成白色五芒星，包围住了克莱德。他右手食指举至齐眉，念动了咒语。五芒星阵中冲天而起白色气流，席卷了克莱德的全身，昴流决意欲将他的精神逼出体外。

　　“太勉强了。”星史郎暗道。

　　果然，克莱德强大的精神力竟丝毫不为所动。他在奔腾的气流中泰然自若，微微冷笑。手一挥，强有力的精神波使桥体扭曲，巨大的水泥石柱仿佛经历了地震海啸般崩散飞起，向四周盘旋飞舞，但由于昴流结界立场的缘故，没有散落到外面去。

　　天空此时突然缓缓飘落下粉红的花瓣，昴流一愣，向星史郎看去。只见他以食指压唇，轻声念动着咒文。一阵爆破声后，百十条藤蔓向法国术士侵袭而去，只片刻，就将他手脚紧紧地捆住。克莱德仿佛毫无准备，就这样没有抵抗地被束缚住了。他被悬吊在空中，脖颈上的红色逆十字架垂在那里，和他狭小的双目一样，依然闪着邪气的光芒。

　　星史郎走到克莱德的跟前，樱冢护的眼里出现了面对死亡一贯的冰冷凛冽。而那位却只是淡淡地眯着眼睛瞅着他举起的右手。就在此时，星史郎听见九步喊道：“昴流！”

　　星史郎回头一看。昴流竟也被樱花藤蔓捆缚在空中，一条藤蔓勒紧了他的喉咙。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星……星史郎……”

　　“怎么会这样……”星史郎说。

　　“你的法术已经被他吸收，他没有攻击你，而是转给了昴流。”九步说。“你如果你杀他，昴流也会死。而且，他的功力在昴流之上，所以即使昴流死了，他也未必会死成。”

　　原来如此。星史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九步早晨在电话里说的，“每次他都濒临死亡，却总不得死”的缘故——星史郎收了法术。樱花藤消失，克莱德与昴流同时摔落到地上。

　　这下似乎很棘手。星史郎如果出手的话，所有的法术都会转向嫁祸给昴流。克莱德似乎真是认真地倾心于自己呢，都甚至舍不得用逆转法术来袭击自己。星史郎苦笑。他看见昴流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脖子不住喘息着。

　　“昴流君。”

　　“……是？”

　　“看来我不能帮你了。不管我使用什么法术，似乎都会转移到你身上去呢……所以，我还是乖乖在你背后替你加油吧。”星史郎笑笑说。昴流也明白。所以他回答说：“……这是我的工作。”

　　接下来就是昴流的苦战。平心而论，昴流的实力实在是不弱，但对手太强了。更兼有逆反的法术，所以昴流在占尽劣势的情况下竟然几个回合保持不败，实在也令人感到有惊无险。“他惟一的优势就是躲避灵巧……”星史郎好整以暇地点着支烟，回头冲九步笑笑说。九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块飞石就在此时冲他们砸来，星史郎将烟塞进嘴里，一把抱起九步飞跃到桥上端的横梁上。“我们找个好看台。”他说，选定了地方把九步放下，自己也依靠着立柱站着。

　　九步看看他：“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星史郎：“你好像也不担心。”

　　九步沉默了一下：“不。我非常……非常担忧。”

　　星史郎吐了口烟圈：“不是还有最后一着么。”

　　九步没有说话，她的目光默默地落在星史郎身上。

　　“……星史郎。”

　　“唔？”

　　“……没什么。”她把头转了过去，“我希望……不要用那一着。”

　　星史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心应该只在昴流的身上吧？——其他的，你应该不会在乎才对。”他忽然明白了，“啊，我知道了。其实是怕……昴流伤心吧？”他笑了笑。

　　“不是。”九步声音低沉却很清晰。星史郎看见她的眼睛里闪着凝重的悲伤。“我并不希望……”她话刚说了一半，只听见下边伴随着爆炸声，传来昴流惨呼。

　　“昴流！”九步惊呼。从空中一跃而下，星史郎惊奇地发现她原来是会法术的。虽然能力不强，但也有特殊的御气方式。他把烟从嘴里摘出，扔掉。自言自语道：“好吧，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昴流被克莱德的攻击法术震飞到十几米以外的桥栏上，重重地跌落到地上。鲜血从他的嘴里渗出，身上脸上也擦出了无数伤痕。克莱德向他走去，声音依然不冷不热不紧不慢：“我早说过，你不是我的猎物。但你却一再愚蠢地和我作对。”他伸展双臂，结界中的空气在一瞬间汇聚到了一处，凝固得像铅块一般。他举起双臂，那巨大的气团腾起在上空结成压抑浓重的黑色，阴影笼罩了昴流的身体。只要他一松力，就会压下来，那力量会把昴流碾成纸。

　　“Adieu（永别了）。”他淡淡地说。

　　“说再见的该是我们。”星史郎镇静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与此同时，一股拥有樱冢护的强大力量凛冽呼啸着袭向克莱德。

　　“你是傻瓜吗？”克莱德冷冷道。星史郎的法术已经完全被自己的逆十字架复制，只要他攻击自己，那么从自己身体也有相同力量朝昴流攻击而去。

　　星史郎微微一笑，只见他身前张开的逆五芒星标志突然再次逆转，形成了正五芒星的图案。发出去的力量就在此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同时克莱德向昴流发出去的攻击也与此同时转回。一声巨响与突然爆发的光芒中，克莱德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量重创击倒在地。天空被他控制的黑色的铅状气团直直砸了下来，偏离了原先的方位。涣散的一部分擦着了昴流的身体，另一大块则全然砸在了克莱德自己的身上。昴流与克莱德都口吐鲜血，伏在地上晕了过去。

　　这些事是在同一瞬间发生的，与此同时，星史郎的力量也在逆转中向他自己退回。他张大了防护，但由于攻击是倾全力发出，旨在靠这一击致克莱德于死地。他自己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抵挡住。他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等待承受这来自自己的一击。

　　眼前爆炸的光芒过后，他竟然不觉得疼痛，正在奇怪。有一个什么物事软软地压在了自己的胸前。他睁开眼睛看去……是九步！她在攻击逆转的那一刻挡在了自己的前面，替自己承受了那一击。她的胸口毫无悬念地被那股逆转力量洞穿，鲜血喷洒了自己一身。

　　“北都！不，九步……”星史郎大为意外。他伸手抱住年轻姑娘的身体：“你为什么要……”

　　九步微笑着看着星史郎。她的笑容与当年的北都是如此相同，如此温和坦然。她的鲜血在汩汩流淌，生命也在急速消逝。

　　“……因为……我意识到我错了……”九步说。

　　“我以为……我能安排好未来……但是，事实上却并没有那个能力。我……无法从……死神手里把昴流和……你同时救出来……”她说，“我曾经发……过誓。如果不能做到……那么，起码不要让我……看到这个结果……”

　　她微微闭上眼睛喘了口气，“所以……我会死在你们任何一个人……之前……”

　　“救我也是你契约的一项吗……”星史郎说。

　　“星史郎……”九步似乎想笑，但虚弱地笑不出来。她凝视着星史郎的眼睛，“我本来很讨厌你……”

　　“我知道。”

　　“但是……”她的手带着温热的鲜血，慢慢抚上了男子的脸庞，“我渐渐明白了……北都的心情……以及她为什么喜欢你……”

　　“……我也有点喜欢你了。”她轻轻地说，“……对不起……不能再……继续守护你们了。”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九步……”

　　姑娘什么听不见了，最后一点意识在她的心里逐渐消散：

　　——对不起，昴流。
　　——对不起，星史郎。
　　——对不起，北都。

　　……

　　——对不起，先生……

　　九步的手颓然滑落下来，血珠顺着白皙的手臂滚淌到地上。

　　◇ ◇ ◇ ◇ ◇

　　星史郎把姑娘渐渐冷去的身体平放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对面那位“弑神者”克莱德也正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他们两个面对面安静地注视着对方。果然是不死身啊……星史郎突然有点想笑。那个人和自己在杀气上何等相似，难道那不是自己从来都在追寻的境界吗？不动声色，永生不死，残忍而冷漠地看着别人流血。

　　没有感觉。

　　——即使把他杀了，也不能让他体会到恐怖吧？

　　“说实话。到现在你……竟然一次都没有对我攻击过。”星史郎说。

　　“因为我认为你之所以不能投靠我。是因为有别的阻碍。”克莱德回答说，“即使你向我攻击了数次，但我并不介意。我还是和从前一样欣赏你，还一样想得到你。”

　　“……感激不尽。”星史郎淡淡说。他向不远处刚苏醒正挣扎着爬起来的昴流看了一眼，慢慢说：“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克莱德说：“我对他没有兴趣。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星史郎说：“刚才死的是他的姐姐，如果我再跟你走了，我想他会死的。”

　　出乎意料，克莱德竟然笑了一下：“那么你想怎么样？”

　　星史郎望着昴流，慢慢回答说：“他曾经说过，他人生最大的愿望是死在我的手上……所以，在背叛他之前把他杀了会比较好。”

　　克莱德回答说：“我不介意多等十分钟。”

　　“……谢谢。”

　　星史郎向昴流走去，一手把住他的肩膀，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稳稳扶了起来。

　　“星史郎……北都她……”昴流悲伤地说。

　　“嗯。虽然她到底也没有承认她是北都——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星史郎慢慢说，“因为……下一个就会是你了。”

　　“……星史郎？”

　　星史郎笑了笑，那笑容令人不解。而接下来的话非常简单易懂：“——我已经决定了，投靠克莱德。”

　　“什么？”

　　星史郎把昴流的身体推倚在桥栏上，让桥栏支撑住他的身体才松开手，看着他的眼睛：“仔细想一想，这笔买卖实在对我很合适。自始至终他都对我很友善，对樱冢护来说拒绝这样的邀约也实在是太愚蠢了——你该不会认为跟你在一起后我就改成正义的一方了吧？”

　　昴流怔怔地看着星史郎，什么也说不出来。星史郎的话令人无从辩驳，可是，眼前这一切为什么又仿佛是八年前时光的重现。

　　那个人离自己很近，几乎是在他耳边说话。但从昴流的耳朵里听来，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昴流君……我要跟他走了。”

　　“星史郎……”

　　昴流张开嘴，却一句话也吐不出——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背叛了。他几乎要瘫软到地上，但星史郎抓住了他，没让他倒下去。

　　“很痛苦吧，昴流君。好像又一次被我骗了呢……”

　　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止不住流泪。

　　“你曾经说过——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星史郎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温和，“没记错的话，好像是被我杀死，对吧？”

　　昴流从泪光中望向星史郎。

　　“那么今天我就满足你。”星史郎说。他注视着昴流的眼睛，那是他熟知的这个年轻人无力挣扎的神情。然后他伸出手把昴流揽进了怀抱，轻轻地却是温柔地吻了他。

　　这个深情的告别之吻……也包含着某种诡诈背叛和欺骗的意味……昴流的眼泪滚在星史郎的脸上。星史郎松开昴流，看着他笑了笑，举起了右手：“再见了，昴流君……”

　　……

　　『结界破了。』

　　……

　　（弑神者克莱德躺倒在地上，胸口贯穿了一个大洞，黑红的血水从那里汹涌地往外奔涌。他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黑色的天空。）

　　星史郎伏在昴流的怀中，他的胸口被昴流的手贯穿。昴流的脸上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为什么……星史郎……”

　　星史郎抓紧昴流的外衣，忍着疼痛展开一丝微笑：“是你的姐姐……北都……八年前牺牲的时候……做的最后的法术……”

　　【
　　回忆：八年前，在星史郎的樱花树幻境中。北都被星史郎贯穿了胸膛。

　　北都：“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因为昴流必须背负起被死亡更痛苦的感情活下去。但即使这样他也必须活下去。我很任性吧，即使这样我也希望你和昴流一起活下去。”

　　北都：“所以我在被你杀死的时候，用最后的力量做了一个法术。当你用杀我的同样法术去杀昴流的时候，咒语就会生效，你会被自己的法术反噬。”

　　星史郎：“你用生命制作的法术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还有，为什么你希望活下去的人也包括我呢？”

　　北都微微一笑：“如果不告诉你的话，一切就没有意义了。让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不会使用这个法术……虽然你是个杀人的凶手，但是我还是非常中意你。”

　　星史郎：“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你相信的人。”

　　北都：“我知道啊……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因为昴流认为你是特别的。别忘了，虽然世界上有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她的手抚上星史郎的脸）绝对没有不能去爱人的人。”

　　……
　　】

　　“我的身上埋着北都最后的一个咒……它关系着我和你的生命。”星史郎说，“仔细想想，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真的使用这个咒语。直到九步她……替我挡下了咒语的逆转。她是在让我知道，即使我被自己的咒语打中，也杀不死那个人。所以我……而你，实在是一个无法杀死别人的孩子……因为你……很善良……”

　　星史郎慢慢抬起头，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昴流：“昴流……”

　　他抓紧了昴流的衣服，坚持着站起来。昴流淌着眼泪抱着星史郎。

　　“我……对你……”

　　他并没说完这句话……

　　……

　　这个时候的弑神者还没有死。他的手慢慢地移动。他胸前的红色逆十字架沾染了黑红色的血，闪动着古怪的光芒，伤口正在愈合。昴流的结界已经破坏，周围的气流涌入此地。克莱德躺在地上用念力恢复着自己的身体，他已经决定赐予前面那两个人死亡。

　　“结成！”只听空中传来一声断喝。就在此时，天空闪出一个巨大而明亮的金黄色五芒星。由上而下灿烂无比地重新罩住了整个彩虹大桥。空气再次隔离，彩虹大桥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力，结界内的时间仿佛在某一刻停止了，一个人身形飘逸地落到了桥上。

　　“实在对不起，因为飞机延迟的关系我来晚了。希望还来得及。”那个声音听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说。他转向躺着的那个法国术士，“Ça fait si longtemps qu，Mon Ami（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克莱德听见他的声音，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平……”

　　而那个人看见了克莱德的伤口正在恢复和愈合。他的行动无比灵巧敏捷，右手一伸，手指中出现五张金黄色的灵符，向克莱德甩去：“着！”五张灵符在风中化为五把利刃，将了克莱德的双手手腕和双足脚踝牢牢钉在了地上。第五把直直地插入了克莱德的胸口，阻止了伤口的合拢。

　　克莱德惨烈地呼号，气流在他周围汹涌旋转，而那名男子在风的中心纹丝不动。他向克莱德的胸前探出手，气流的锋刃割破了他手上的皮肤，渗出了鲜血。但他不为所动，终于握住了那枚逆十字架，一用力，只听见克莱德一声惨叫，十字架被扯了下来。

　　气旋渐渐停歇了下去。那名男子手中持着微微摇摆的“圣魔之血”，克莱德的血和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注入了逆十字，十字架中因此闪烁着华彩。他注视着弑神者停止了呼吸。然后转身走向昴流。

　　“他怎么样了？”男子蹲下身，温和地问昴流。昴流的脸上挂着泪水，摇摇头。星史郎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鲜血染透了昴流白色的风衣。

　　那名男子轻轻叹了口气：“呵呵，有点舍不得啊。这圣魔之血……我几乎等待了两个世纪要收藏的宝贝……不过，既然九步能为了遵守契约都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那么我也就不能吝啬了。”

　　他说着，将昴流的手从星史郎身上移开，露出胸口的那个伤口。将圣魔之血托在手中，掌心发出橙明的光芒，那十字架渐渐浮向空中，在一阵清脆的爆裂声中崩碎，流出了红色的液体。那是聚合了神与魔的血水，也汇聚了成百上千名神圣职员的灵魂——也包括克莱德与眼前这位男子本身。这发着明亮赤红光芒的血在空中凝结成一颗颗圆润的血珠，男子把手收回，它们向下坠去，流渗入星史郎被洞穿的胸口。男子将右手食指按在唇上，左手覆在星史郎伤口上，念起一串长长的奇特的咒文。昴流望着这个人，他背着光，面孔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但昴流已经确信，这个人一定也是一名高超的阴阳师。但统御全日本所有阴阳师的皇一门少主，竟然从来没有见过他。

　　昴流感觉到星史郎的身体慢慢变得温热起来，几分钟后突然动了一下。

　　“……星史郎！”

　　那人还在继续念着咒文，直到手挪开，星史郎的胸前背后的伤口都被一层薄薄的皮肤包拢。他在伤口处覆上两张符，然后站了起来，轻轻擦了下汗。“好了，带他走吧，昴流君。”

　　“你……认识我？”

　　那个人笑了笑，但没有答话。他走到一边的九步身边，弯腰刚要将姑娘抱起来。九步红色的外衣口袋里掉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他接住，翻开看了一会儿。不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抱起九步，走到昴流的身边。把黑色的笔记本递了过来，昴流茫然地接住了它。

　　“契约已经完成，命运都已经被扭转。我们要走了。昴流君。希望你……”他看了看在昴流怀中的星史郎，“希望你们能如北都希望的那样——平安地活下去。”

　　他转身要走。

　　“请等一下，”昴流叫住了他，“契约是什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没有时间回答你的问题……我得先救这个孩子。”

　　“她，她能复活吗？”昴流问。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昴流：“你担心她吗？——可她并不是你的北都，并不是你的姐姐。”

　　昴流轻声说：“我知道……但无论是不是北都，我都希望她活着。”

　　那人望着他，然后微微一笑：“你果然……十七年来一直没有变。”

　　——那么，你是谁？

　　“你想知道的东西，其实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即便你不去考虑，你的人生也已经踏上了新的开始，不会再有大的颠簸。而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么，就来……”那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金黄色结界突然退去，他、九步，甚至是弑神者克莱德的尸体统统消失不见了。

　　“等等，你说什么？”昴流问道，但没有人回答他。这个历经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而几乎崩坏的彩虹大桥，现在变得如此清冷和寂静。他低下头，看见星史郎在他的怀中平静地昏睡着，脸色比先前已经好了很多。昴流把他往怀里搂紧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天空。薄薄的凉风从天空清醒地吹来，漫天是闪烁的繁星……

　　我们还活着……再坐一会儿，等你的伤口再恢复一点，哪怕就这样抱着你坐到太阳升起也没有关系。

　　噩梦已经结束了，星史郎。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