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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
明镜跌跌撞撞地走进门,阿香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声“大小姐”冲上前去扶她,明镜勉强回过神,此时明台听到阿香的呼声也从楼上冲了下来。
“大姐!”明台上下打量明镜,“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姐姐没事,有些累了。”明镜脱开明台的手,“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们不要打扰。”
明台和阿香错愕地互望一眼,愣愣地看着明镜丢了魂般直直冲进了明楼的房间。
锁上门,明镜几乎把自己摔进了沙发上。
“先是用小弟的命去赌,后来用自己的命来赌,现在终于用你们两姐弟的命一起赌,就是为了换两位将军的命,明楼先生真是冷血,好大的手笔呐!”
脑子里满是河野正一的这句话,挥之不去。
先是用小弟的命去赌,明楼赌赢了,明台平安。
后来用自己的命来赌,明楼又赢了,他还活着。
现在用姐弟的命共赌,明楼仍是赢,明家安然。
好一个,出色的赌徒。明镜眼神麻木。
明楼在算计阿诚,他算计的自然不可能如河野正一所说是要阿诚的命,正相反,明楼是在帮阿诚坐稳位置,远离危险,只要阿诚安全,明家就安全。这明镜想得明白。
只是,明楼就不怕万一吗?
万一他失手,万一出了其他意外,万一有千千万万种不可计的万一,他又当如何收手、如何挽救?
明镜心里有多明白,明楼是宁愿舍了自己,也绝不会伤家人分毫的。他敢做,便是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可明楼的的确确在赌,在为了家人而用家人赌,这是明镜心中所过不去的坎。
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造就了她万事求稳求安的性子,当初明家的产业落在她身上,她不敢赌,不能赌。
一旦棋行险招,万一输了,输掉的是明家祖祖辈辈的心血,是父母的期盼,是她的希望!那她明镜就是明家的罪人,她也将再无法照顾明楼,所以她一步一步,中规中矩,所以她才希望三个弟弟能听从她的话,离开中国做个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学者,娶妻生子,安度余生,所以她才万般顾及三个弟弟的抉择。
明镜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赌字。
何况明楼赌的是,明家所有人的命。
明镜气得发抖,后怕得要命,她想到先前与明楼的交心谈话只觉讽刺。她到底是不懂明楼的,明楼也到底是不愿对她说上一句真话的。她现在发疯般想要去找明楼。
阿诚疲于应付河野正一,他到底是不如明楼的圆滑,他吃力于不显山不露水,做不到明楼那般坐怀不乱,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河野正一说要全面监控明家,他心急怕明楼误以为明家出事,可他不能贸然用电话联系,更不能去找明楼。不得已,他安排朱徽茵和另一位女翻译出去替他办事,命朱徽茵暗中去寻明楼。
可朱徽茵带回的消息令他绝望:明楼已经转移,没有留下线索。
联系断了,危机再现。
他依旧不能离开新政府,明诚如坐针毡。
明镜把自己关在明楼房间整整两天,对阿香、明台的呼唤置若罔闻。
第三天,敲门声蓦然响起,门外是明台略有些紧张的声音:“姐,姐你快出来!”
“说过不要打扰我。”明镜干涩的开口。
“姐你两天没吃东西了!”明台着急,“你先出来吃点儿吧!”
“姐姐没胃口,你去吧。”
“可是,我们家外面日本兵越来越多了!”明台焦急地说,“你赶紧给阿诚哥打电话啊!”
明镜想起河野正一说的话,平静地回答:“没事的,照常。”
“姐!”明台在门外欲哭无泪,拍着门,“大哥他不知道啊!万一,万一他以为我们…”
明镜猛地站起身,浑身一抖。
明楼,明楼不知情!
阿诚现在已不能贸然联系明楼,那看到明家被围,明楼会怎么样?明镜不敢想。
明镜开了门往外急急冲去。
“姐,姐你不能去!”明台一愣,反应过来大惊去拦,横在她身前。
明镜却推开他怒喝:“我不去?万一他找来怎么办!”她往外跑。
明台欲继续说,却见桂姨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厨房出来,正在一旁看着,他只得咽下话,转身冲出去追明镜,没想到却被两个日本兵拦在门前。
“干什么你们!”明台大怒。
“你的身份,不能离开这儿。”任凭明台冲撞,依旧被死死拦住。
“不能去啊!姐,姐!”明台着急喊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明镜开车离去。
着急忙慌的明镜去找明楼,自然察觉不到身后的尾巴。
明镜来到明楼的藏身处,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
她面如死灰。
“你是说,明镜急急忙忙去了一个空屋子,出来时脸色很差?”冈村次郎听着眼线的汇报。
“是的将军,属下进去看过,很像是军统的安全屋。”
“走,去看看!”冈村次郎顿时来了兴趣。
那名眼线将冈村次郎带到了明楼之前藏身的屋子,一进门,冈村次郎就有强烈的直觉,这是明楼的藏身之处。他如狼捕食一般小心翼翼地探寻每一处地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最终,他冷笑道:“毒蛇的气息。”
这个屋子,太过干净了,丝毫不像有人居住,毫无线索可言。明眼人一眼便知,是军统的手笔,什么都不留。
“两天了,明家被围居然还泰然自若,以为我不会动你家人吗?”冈村次郎狞笑,“亲姐弟合伙骗了明诚,明家的关系真是有趣!可惜啊,你们算计错了,明诚于我而言,不过是枚棋子,随时可以牺牲。既然,明镜怕你露面贸然来找你,便是你先前就告诉了她藏身之处,她在乎你,你在乎她,我倒要看看,亲情当前,你要如何选!”
他眼中闪着光,噙着嗜血的笑说:“当一头被欺骗,被伤害的狼发怒时,猜猜他会对欺骗自己的曾经的家人做些什么呢?狠狠地扑上去撕咬、一口口咬下血肉咀嚼吞咽,哈,我好像已经看到了美丽的画面。”
岗村次郎迈着如狼的步伐,走进了他的想象。
明镜返回明公馆。
当天下午,冈村次郎带着一队人前往,直接对明镜、明台下达了抓捕令。宪兵队破门而入,阿香大叫一声惊动了楼上的明台和明镜,而宪兵队对她视而不见。
明镜推着明台:“明台你走!以你的身手肯定可以逃出去!走,快走!”
“姐,姐我…”明台抓着明镜,“我走了,你一个人!”
明镜推了他一把,直直把他逼到窗前:“傻孩子,如果你和明楼都没有出现,日本人抓了我也不会杀我,快走呀!”她没给明台说话的时间,一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声姐姐的呼喊生生从嘴边咽了回去,明台眼眶通红,狠着心不管门外。他打开窗看了看周围,从小阳台顺着柱子往下滑,朝着后院的栅栏边闪去。
靠近栅栏,明台环顾四周立刻跃身翻上,谁曾想却突然从边上射出一颗子弹,子弹打在栅栏上溅起一串火星,撞击声让明台差点摔下栅栏。
又是几声枪响,却是从外面传来的,似乎在做火力掩护。
明台诧异望去,只见一人对他喝道:“还不快出来!”
他见来人,毫不犹豫利落地翻过栅栏,几个规避便来到那人跟前,喊了声:“老师。”
“跟我走。”王天风补了几枪,带着明台上了车,迅速驶离明公馆。
“老师,您怎么会在这里?”明台看着王天风的侧脸,问道。
“从明家被围的第一天我就在,还不是你大哥吩咐的。”王天风冷哼一声。
明台听到明楼,眼睛一亮急急问:“我大哥现在在哪里?他好吗?伤怎么样了?”
王天风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没死。”
明台被他一噎,又问:“那现在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该去的地方。”王天风的话,让明台有些不安,他害怕王天风会将他打回军统,回炉重造。
明楼坐着正与苏医生聊起外面形式,苏医生告诉他明家依旧如常。此时,王天风却破门而入道:“明镜被抓了。”
“你说什么?!”苏医生与明楼同时起身大惊。
“就在刚才,冈村次郎带着人冲进明家抓捕明镜明台,明家其他人他们都没动。”
“明台呢?!”明楼问。
“大哥……”明台从门口进来,一下子抱住明楼哭了出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大姐,对不起!”
明楼拍着明台的后背,轻声安慰:“不怪你,不怪你。”
待明台稍稍稳定,明楼对着苏医生和王天风道:“二位麻烦移步,我有几句话交代小弟。”
王天风若有所思看了两人一眼,没多说什么,跟着苏医生走了出去。
“明台,你不能留在上海了。”明楼认真地说,“你已经暴露太久,如今又是公然出逃,不可再露面。”
“我知道。”明台点头,又问:“可我该去哪儿?”
“去找,黎叔。”明楼顿了顿,“军统,不是你该选择的地方。”
“什么?”明台有些诧异。
“黎叔会带你找到正确的路,跟着他走。”明楼很认真地说。
明台看着明楼,微微退了一步,问:“大哥,你是…你是共产党?”
“是。”明楼没有犹豫,应了。
明台脚下一软,有些失神地愣了片刻,大笑着说:“哈哈哈哈哈,我的大哥。”
明楼有些愧疚,微微错开视线。明台重新站直身子,笑道:“真好,真好我们不会走上相对的路,真好!”
明楼安心,却又有些生涩地开口:“还有黎叔。明台,他,他是你,你的,亲生父亲……”
明台没有过多的意外,他片刻沉默,又恍然道:“难怪,我与他之间,总有种特殊的感觉…”
明楼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局促地开口:“抱歉,我,我瞒了你这么久,我只是,我……”
像来雷厉风行,镇定自若的明长官竟然结结巴巴起来,而且是对着自家小弟。明台看着明楼,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温暖,他明白明楼多害怕失去自己。
“大哥,我懂。”明台笑着看着明楼,“我是明家的孩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明楼愣了愣,而后笑了。他第一次主动上前,抱住了明台。他用宽大的手摸着明台的头,在他耳边说着一些叮咛的话,轻声却重语,严肃却温暖,听得明台将头埋进明楼的肩窝,无声地落了泪,一颗颗沁进了明楼的衣裳里。
“别哭了,衣服都哭湿了。”明楼揉了揉明台的头发,无奈地说。
“没哭!”明台的声音闷闷传来。
“好好好,没哭没哭。”明楼退开一步,双手捏着明台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还没哭?眼睛都肿了。”他伸手去给明台擦泪花。
“大哥,大姐怎么办?”明台问。
明楼的手一顿,依然温和地替他拭去眼泪,说:“我会处理,大姐不会有事,相信大哥。”
明台点头:“我信的,大哥。”
就在此时,王天风又是推门而入道:“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阿诚也被冈村次郎带走了。”
“什么?!”明楼和明台大惊。
“什么时候的事!”明台面色苍白,问。
“冈村次郎抓了明镜后就直奔新政府办公厅,带走了他。”
明楼皱眉:“去了哪里?”
“明小少爷的面粉厂。”王天风看了一眼明台。
“面粉厂?”明楼不解,“为什么,去面粉厂……”
王天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明楼道:“冈村次郎在离开明家后留下的,就放在大门上。”
明楼接过,展开,只见上面是冈村次郎用中文留下的一句话:明楼先生,时间不多,恭候大驾。
王天风凑上去瞥一眼,冷哼一声:“字够丑的对吧?”
明楼将纸捏成一团:“疯子,帮我把明台送走。”
“大哥!”明台大叫一声,“现在我不能走!”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明家的司机?”王天风抱着胳膊撑在门口,“不去!”
明楼见状,长叹一声对明台道:“那你留在这儿等消息,我托苏医生照顾你,哪儿都不许去!”
“大哥,你想干什么?”明台挡在门前。
“冈村次郎摆明了要我出面,如果我再不露面,大姐和阿诚都会有危险。”
“可是你去了,也许就是你们三个都回不来!”
“不会的,我有把握。”明楼推开明台,“疯子,再当一回司机?”
王天风冷哼一声,然后抱着胳膊转身出门。明楼轻笑一声,拍拍明台的肩膀,走出门去。
“大哥!我等你们回来!”明台在明楼身后喊,明楼没回头。
在面粉厂不远处,王天风停下了车。
深吸一口气,明楼开门欲下车,王天风叫住他:“唉,我就在这附近等你。”
明楼看了他一眼,笑道:“但愿不会让你空等一场。”
“没句好话。”王天风翻了个白眼,看着明楼下了车,“小子,活着回来…”
明楼一步步走得很慢。他随着步伐调整心跳呼吸,他的腿伤需要长久养护,这几日苏医生精心的调理他身上的伤好转不少,但不足以支撑他打今日的这场恶战。明楼不知到自己能撑多久。
他走到大门前,伸手推开了门。只一偏头,明楼的瞳孔猛地一缩,浑身便溢出了愤怒和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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