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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1)
之后两天都是日夜的阴雨,天色总是暗沉沉,气温也降下一大截。夜夜心便专心躲在房内听着外间雨声打的木叶凋零、萧瑟燎栗,读几本书习几行字,或者同天狼玩耍一会儿,或者亲自将一些史书传记、典章制度教给夜未央,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
期间楚括一直没有露面,想必是为了那晚的事情在忙碌。反而碧玉夫人带人来过一回,她得到楚元辅的叮咛要好生关照夜夜心,无论心中怎么想的,脸面上的道理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落下,正逢这骤冷的天气,索性亲自走一趟,说来说去不过是她如何不放心,只怕怠慢了贵客,又反复嘱咐夜夜心缺少什么一定要告诉她之类的。
其实夜阀到底是凤鸣第一世家,百年的底子摆在那里,家中吃穿用度、奴婢仆妇都是最按规矩来的,哪里会有那不周全的事情出现,碧玉夫人也只是说说场面上的话,大家都不会较那真,夜夜心客套的应付她一番也就罢了,两人并不能谈在一处,随便寒暄两句,各尽下礼数,然后离开的便离开,呆屋子里的继续呆在屋里。
本来以为连绵的秋雨还要一直落下去,谁知到了初四晚间天上却突然放晴,就好像特特地为了成全第二日的赏茶会一般。这般转折恐怕教许多人松口气,毕竟下雨潮湿的环境总不适宜户外社交,没的让精心装扮的姿容损去几分颜色。只有夜夜心完全不以为意,她是为茶花才去的,至于室内还是室外,人少或者人多根本不会放在心中考量。
倒是夜未央十分高兴,她顶不爱雨天了,平白少却许多东奔西窜的乐趣,还不得不让夜夜心拘在那里读些枯涩艰深的学问,因此眼见天终于明朗,立时随着开怀,甚至兴冲冲拉了玲珑帮助准备明天的穿着。
“小小年纪就知道搞怪,大小姐都比不过你……”玲珑一边念叨夜未央,手中还是打开箱子拿出几件不同款式的衣裙来挑选,“我看还是穿红色吧,显得精神……”
夜未央对她的眼光没有异议,笑嘻嘻和她说闲话:“那不一样啊,大小姐丽质天生,穿什么都好看,我只能笨鸟先飞花时间打扮打扮啦。”
玲珑听她说的古怪,顿时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就知道要好看。还笨鸟,笨鸟都比你聪明,赶紧住口,没的侮辱了人家小鸟。”
碰巧玉薇正在堂屋,听见这边的动静便撩了帘子进来:“折腾什么呢?早点歇下吧,先前二公子着人来递话,明时一早就来接去。”
玲珑知道她先前一直在夜夜心那边服侍,这会儿怎么又空了,便关心的问道:“大小姐已经睡了么?”
玉薇点点头:“除开第一和第二晚,这两天总算才规律了。”然后又对夜未央说道:“你还不床上去?早上又不能起来,难道还让大小姐等你不成?”
夜未央却摆摆手,笑道:“那又是什么大问题,你可以叫我嘛。”
玲珑可没有玉薇的好脾气,她二话不说一把拽在夜未央的衣领将她提起往床上扔去:“衣服都找好了还磨叽什么?你早点熄灯我们也好去休息,以为人人和你一样精力旺盛么?”
夜未央顺势抱住大引枕往床内侧滚去,歪着脑袋问这两人:“你们去不去?听说有好多人呢,肯定是热闹又有趣。”
玲珑白她一眼,径自朝外间走去,剩下玉薇耐着性子搭她的话:“我们不过去,我吩咐了丹珠和环蕙跟着照顾。你乖乖呆在大小姐身边,凡事照规矩走,千万谨言慎行。要是在那些高门贵胄面前失了体面,仔细回来之后玲珑揭你皮去。”又怕夜未央漫不经心的态度,再多问她一句:“记清楚了没有?”
夜未央受惯了这般形式教育,嘴上应的极快,却并未放在心中。明日有谭岂带她玩呢,哪里还能站在大小姐的身边立规矩?她如意算盘打的极好,却不知计划不如变化快,待到第二日早晨楚括来接人的时候,她才很沮丧的被通知,原来谭岂有要紧的事情去办,没空来啦。于是她果然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夜夜心一盆一盆观赏那些彼此之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很大区别的茶花。
韩家举行的聚会极有特色,便是将整个的园子腾了出来供人随意游走赏玩,亭子里或者摆在外头的桌子上都用精美的碗碟盛放了各色点心与美酒,并一旁安排仆人侍候。那么多人客,主人家哪里照顾的过来,索性放开,由着大家自便,如此,不但主人能够轻松不少,客人也觉得自由随意。
虽说这个聚会自来自去,但楚括和夜夜心到达的时候还是得到了韩家的特别迎接。韩玉溪匆匆忙忙从内院赶到二门,正见夜夜心将解下的披风递给随侍的婢女,他顿了顿,才上前见礼。
楚括阻了他的客套,笑说:“听闻韩府的茶会最是随和,怎么偏偏轮到我们就按规矩来了?”
这话正合韩玉溪的心意,对待楚括的态度韩家还是执中更妥当些,没有将对他的礼数反过了楚大公子的道理,因此便顺著他的话笑道:“如此,二公子和郡主就请随意吧,我安排了长松跟随你们一道,他正是负责照料那些茶花的匠人,想必郡主会欢喜的。”随后便从韩玉溪身后走出一个身材瘦长穿藏青色长衫的年轻人向诸位行礼。
这人倒也是个办事妥帖的,不过那晚随便提了一句,他就摆在心上立刻做出合乎别人心意的安排。夜夜心点点头淡淡的向韩玉溪道谢。
接着一行五人便往内走去,才跨进园子的时候,楚括正想起了楚振,就问韩玉溪:“我三弟来了么?”
“还没呢,三公子可不会那么早就来,总要过午时了,”韩玉溪应道,又说,“可惜这次大公子又不能来,听说昨儿已经出发往北边赶了。”
“正是,北边的夷人也不太平,派谁去都镇不住那边的乱,父亲考虑下来只能让大哥出马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花园,可能时辰正早的关系,并不见什么人,不过各种品相颜色尚佳的茶花已经摆放的极好了,或围在一处,或零星撒在部分角落,还有几盆明显更金贵些的,俱是用华美的瓷盆栽种,端端正正放在亭子内,旁边还派了专人照看。
夜未央在一边苦着小脸,只敢心中暗自嘀咕:早知道就不来了,这样走走看看有什么意思?
夜夜心哪里会理她高兴不高兴,反而饶有兴致的一株挨着一株看过去,仔细端详那些花卉的品貌,颜色,同时与家里的某些品种进行类比,再有身旁长松这样的行家随时给予讲解,她获益良多,只觉得不虚此行。
韩玉溪没想到夜夜心却不是矫情,对茶花确实十分热衷,而且从其言行看她于各个品种还颇有研究。长松也是第一次遇到有富家贵女能够将茶花点评的如此细致独到,非常意外,于是更加尽心讲授,生怕有什么遗漏。
楚括则是一直不声不响的走在夜夜心身旁,两人只认识了短短五天,但每一次接触中他都能发现她不同的面貌。初见时的清冷出尘,再见时的倔强明敏,酒楼内的可爱娇憨,夜色中的灵动慧黠。还有现在,她是那么仔细认真,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是天然,都是美丽……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看着夜夜心,面部线条是少有的柔和,教一直在暗中偷窥他的韩玉溪看着心惊。原本以为关于这两人的那些谣言不过是有心人在刻意捏造,如今看来,到也不完全像是空穴来风的。如果楚括真的能够凭借联姻得到夜家这个助力,对于大公子来说真的是糟糕至极了,然后韩家又该如何是好呢?……
几人聊聊走走,一路来到毓林亭畔,听长松介绍,那边摆放的茶花可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夜夜心当然不肯错过。
待沿着假山石径而上,毓林亭终于进入眼帘,他们才发现那里竟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彼此还都熟悉的很,正是佟正淳带了妹妹佟馨兰以及姚玉清,一步开外的靠椅上还有个意外的人物——水盈盈。
佟正淳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楚括和夜夜心,诧异的向两人行礼,又笑着同夜未央打了招呼。夜未央因对佟氏这双兄妹印象不佳,故而只恹恹的应和一声,她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无心的表现,可看在多心的佟馨兰眼中,却是不由的咯噔一下,惴惴不安;而姚玉清面对很久未见的楚括已然涨红了脸,只觉得既惊喜又局促,她还不知夜未央便是那日在白水茶庄偷听他们说话之人,故而此刻不似佟馨兰那般紧张,最关心的反而是自己怎么没将那件新裁的湖水绿裙子穿来。
几人之中倒是水盈盈最为镇定,只听她熟稔的叫了楚括一声“二哥哥”,又语气冷淡了多加了句:“夜姑娘也来啦。”算是和夜夜心打了招呼。
夜夜心的眼中很少放的下人,你同她热情也好,冷淡也罢,不过都是些脸面上的往来,并不能叫她生出些许波澜,甚至花心思应对。只是这会儿却不知怎么了,或许是看不惯楚括总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或许是觉得将这满亭子的人搅合一番十分有趣。总之,她偏偏不想照常理出牌,明知道面前各人各有心思,还是毫不遮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张张扬扬甩给楚括一个白眼,然后等他反应。
谁知楚括尚不及有什么反应,其他诸人的脸色已经纷纷发生了变化。佟正淳一反沉着尔雅的风度,满面愕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敢这样名目张胆摆脸给楚二公子看;佟馨兰则阴晴不定,尴尬万分,她后悔自己当初口不择言,平白惹下夜姬;姚玉清与水盈盈却是花容煞白,她们只觉得夜氏一番动作分明有所依恃,难道她同楚括的传言居然是真的?只有韩玉溪和长松好些,他们只是感到亭子里气氛诡异,却道不出所以然来。
夜夜心的本意是想教楚括当着众人的面无措失态,或者稍有尴尬也是好的,哪里知道实际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看见周围人的面色都已经一变再变了,他却是越来越有神采的摸样,眼中满含笑意,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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