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庄

作者:珪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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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思道


      己已年二月十五,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卯时,我与小十叔吃了顿老祖奶亲手包的饺子后,便告别族人,坐上木雀,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吹着小风,靠着小十叔宽厚的肩膀,我羡慕的扑拉了扑拉他背上的肌肉,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挪了挪身,想着闲来无事补个觉先。

      “别流口水。”
      将睡未睡,昏昏欲睡之际,小十叔突然出声,把瞌睡虫赶了个净。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还好还好。复又揉揉眼,脑子清醒了许多。瞅了瞅四周,连只鸟儿都没有,也看不清哪是哪。
      我前后晃悠着两条腿,颇感无聊。有道是“难得糊涂”,人神一清,脑子就止不住的转,这一转,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十叔,先前你所说‘金子银子假作真时真亦假’是何意?”
      “你猜”
      “猜对有赏?”
      “非也非也。猜不对,证明你笨;猜对了,说明你还不算太笨。”
      “那我还是不猜了,憋死你。”
      “……”

      最后还是小十叔憋不住话,和盘托出。
      “自古金银玉器字画典藏不分家,字画临仿实为大用,承古人遗志,源前人夙愿,殊不知假金假银也有堪大用。
      先道百年前的族难,说没有一部分财物的原因,鬼都不信。自七岁起,我一直在思考,要是把真的作了假,叫掳银强金的人吃个苦头也是好的。”说着说着,小十叔就坐不住了,稳稳的站起来,迎风长叹。
      “想法不错,可若是假的似真,谁也发不现怎么办?”我拽住他衣角让他坐下来,若是从高空掉下去,摔成一团泥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就要看谁用,用于何了。”
      “怎么个说法?”
      “不走正道者,一为劫富济贫,二是私欲贪婪,三乃不得已而为之,无论何者,均非仁义德行之辈,合该小惩大戒。再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赵德成失民心,伤民意,我只针对他,也算另类的‘劫富济贫’罢了。”
      “歪理歪理。”我戳了戳他后背,冷哼了声,“要是那些假金子流入商道,那还不得害人害己?”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听说不少门道,那赵德成才是歪理盈膺,说什么'天下之土莫非王土,天下之财莫非皇财',当真是戏文看多了,净做梦呢。”小十叔空出一只手,反身扒拉掉我不停戳他背的手,“那人事事享乐,乐不思蜀,成天搜刮民脂民膏,克扣军饷。若不是戍边大将赵隶祖上受恩于夏毕国国主,他姐姐更是早年成了赵德成的妃子,受制于人,怕早不耐控制边疆局势,反生哗变了。”顿了顿,“我也算为民除害。”
      “这算那门子为民除害?不如去助达木国吞了夏毕国。”我不在意的努努嘴,“老祖奶不希望咱们手染鲜血,借刀杀人又何妨?而且……你别转移话题,快说你究竟有何法子以假乱真?”
      “鄙人不才,虽无甚大志向,只素爱结交能人异士……”
      “别说废话,直奔主题。”
      “得得得,小祖宗。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送你的那尊佛像不?”
      “自是记得。你送我的时候,那佛像还热乎着呢,一股子腐尸味儿,怕是从地里头弄出来没多久吧。你也是心大,倒腾那阴损物事,也不怕招些污秽。”
      “叔儿我可没下去,是从一摸金校尉手里换的……这些不很重要,重点是你有没有看出来那佛像有何特殊之处?”
      “不就是个泥佛像外面鎏了金嘛,你真小气。”
      “咦,你如何看出来的?”
      “我把佛像摔烂了。”
      “你故意的吧……奥对,我晓得了,你怕鬼,对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心虚的摸了摸鼻头,当时只觉得那佛像模样很是诡异,看久了,它眼睛居然会动,所以,一不小心才……“不过若是没摔坏,我也不会发现其中玄机。”
      “这种佛像多使用鎏金或是贴金,但自利苍之墓被盗后,我收到一只'鬲瓦',它是陶瓷上面覆了层锡,是在融化的锡中浸上去的。”
      “你就是这样造假金子的?”
      “这种法子太肤浅,不足以以假乱真。真正动手是在波斯发现一处古墓后,我听到风声说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加之那摸金校尉欠我一条命,便掏了那墓。”小十叔心情变得很好,手舞足蹈的说,“历尽千险,终于发现一个奇特容器:外观白色筒状似花瓶的陶制器皿,底部铺了层天然沥青,有一铜质圆筒固定其上,筒中有一锈迹斑驳的铁棒,沥青固定在上面……”
      “这是何物?”
      “古之能人异士不胜枚举,崇阳先生称之为'镀槽'。”
      我点了点头,崇阳先生是和州金玉铺子里的供奉,最爱琢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是以金'镀'铜?”
      “不错,以黄铜紫铜为料,在其上镀金。”
      “话是这样说,但做成不容易。花了挺久时间吧?”
      “恩,自你出生前便开始研究,前阵子才得了成品,可确保万无一失。这好趁此次机会,偷梁换柱。”
      “……唉,三百六十行,隔行如隔山呐。”

      木雀日行千里,当天夜里不及子时,我们便赶到阳城近郊的宅子,稍作休息。

      第二日,己已年二月十六,居摄四年春,小十叔带我到阳城“承启斋”拜见各位供奉执事。

      宅子虽说是在近郊,但据阳城中心热闹之地的“承启斋”颇有些距离。我们二人没雇车子,径直迈着两条腿,散步过去。
      沿途一片喧闹,挑担叫卖,占机测字,应有尽有,好不热闹。更有卜算先生招呼我俩坐下说话,对此我们只觉好笑。

      “若不逢乱世,哪怕朝代更替,想是也与平常人家无关罢。”赏了一番众生百态,我暗想。

      “承启斋”坐落在一条胡同中,整条胡同均是字画书铺。而那胡同口,栽着两棵古柳。红墙缭,碧瓦峙,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

      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着,等快走到柳树胡同,远远的便瞧见铺子外乌泱泱的站了不少人。
      见到此景,我俩对视一眼,加快步子迎了上去。
      “诸位怎的这般客气,可真是折煞晚生。”我有意落后小十叔半步,只听他如此说道,“这是族中子侄,受长辈所托,现今与我一道出来见见世面。”小十叔侧了侧身,将我让了出来,却没再细说。
      “晚辈江素霓,见过诸位长辈。”我拱了拱手,顺势作了个揖。想是小十叔化名“江安远”,便擅自化了姓。“都是自家人,长辈们这般,竟叫晚辈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正是,各位叔伯,咱们进去说罢。”小十叔易安远——现在应称之为江安远,接过话头,引着乌拉拉一堆人进了内堂。

      就坐后,又有伙计上了茶。
      “少东家,承蒙东家不弃,才有了现在的'承启斋',如今时值多事之秋,棋局已无退路,我们……我们也是慌的很呐……”江供奉江宿擦了擦额头的汗,面向小十叔开门见山道。
      江宿比父亲年纪还要大,是从和州专门调度来阳城“承启斋”的可靠人士,当属镇斋元老。
      “诸位放心,我和素霓专为此而来。”小十叔眼神滑过众人,边沉声安抚,边转过身,朝我点了点头。

      我会意,拿起身侧的锦盒,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打开盒子,呈在众人眼前,缓声道,“诸位长辈请掌眼。”

      许是话题跳的太快,在座供奉执事面面相觑,一时不解我意,也就无人会意,只左顾右盼,不甚了解。

      稍过片刻,还是江宿抚了抚胡子,面露几分了然之色,率先起身,走到我面前,从盒里拿出卷轴,展了开来,细细瞧来。

      在江宿细观卷轴时,背对众人,属我离得最近,能直观瞧见他的神色。

      我眼睁睁看着他神色从怀疑到诧异再到赞叹,但笑不语。

      “哈哈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这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江宿看了许长时间,最后颤抖着双手,捧着卷轴,仰天大笑。

      众人被他的举动吊起了胃口,也纷纷围上来。
      待稍稍一观后,议论纷纷。

      “这,这就是泉醴散人的《月夜家宴图》?”
      “没错,没错,当时我有幸得以一见,不会错的。”
      “这果然是天不亡咱们啊!”
      “是啊,果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就在众人赏画赞叹之际,江宿江供奉却撇了撇嘴,“此画并非真作!”看到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时,又道,“画作虽然经过'作古'处理,但看得出作古之人并非专业,仍有时间差异。你们只瞧了一眼,怎得认定这为泉醴散人之真作?”他自己越说越激动,竟脸红脖子粗的与他人争执了起来。

      听到这里,我知道自己该说话了,“江供奉慧眼,此画乃是晚辈仿作。族中并无精通作古之人,不成想却是出了暇疵。”
      “无碍无碍,果真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虽说画前需要先做一层处理,但其实只要画仿的好,作古的暇疵总有办法修补……”

      “烦劳长辈,”我了然的点了点头,“族中长辈与我们商量的法子就是这招——偷梁换柱。还望各位长辈准备则个,待我临摹完铺中所有名作,好交由诸位作古,之后将仿品上供宫中的事交由我与叔叔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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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慎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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