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晨曦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没有周末更恐怖的事情，我想也只有没有寒暑假了。非常幸运，这两大恐怖事件都让我给赶上了。我们班的暑假从两个月被活活压缩成了两个星期，继周末只放一天假之后又勇创市高历年暑假时间最低的纪录。虽说市高一直是以变态坑爹闻名于世，这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疯狂克扣假期却也是前无古人。坊间传闻，今年的高考我们省出了一匹大黑马，这所县级高中的北大清华录取人数居然是我们高中和省实验中学这两所老牌重点高中的总和。用校长大人的话来说：“简直奇耻大辱！”。为防这种奇耻大辱再次出现，三个年级的重点班的班主任都被下了死命令，尤其是高三，恨不得连觉都别睡了；我们这帮即将升入高二的小毛孩比学长们好了那么一点，睡觉时间还可以保证7个小时，不过这假嘛……还是别想了，回家洗洗睡吧。
　　所以说，这仅有的两周假期比黄金都宝贵。什么看书写题做卷子，简直是在浪费金子，还是睡大觉看电视出去浪是正经。我充分发挥我的睡觉神功，放假第一天就直接从头一天晚上11点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一点半，早饭午饭一块吃了。
　　我妈不止一次地对我这种没有任何理由的嗜睡表示严重不理解：“你天天睡天天睡，能睡得着吗？”
　　“为什么不能？”我无法理解那些一天到晚嚷嚷着自己失眠的人，我连中考都不曾失眠过。唉，要是要我给自己选一个死法的话，我一定选择一觉睡死，反正就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和一闭不睁的区别，比什么生病投湖安乐死舒服多了。
　　本来打算睡醒了去找清颜，结果我妈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子把企图出门的我拽了回来：“你好不容易放次假，陪你老妈逛逛街。”
　　我不情不愿地跟在我妈后面低着头数地上的砖片，被正好回头的我妈抓了个现行：“你怎么又低头走路？撞着什么了怎么办？地上有钱啊？”
　　我本来就不耐烦，现在被她这么一教训更不爽：“长得丑还不遮着点，回头影响市容了被城管抓走怎么办？”
　　我妈无奈地看着我：“你现在在上高中，没时间打扮，穿的太惹眼也不好。没关系，等你高考结束了，你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想穿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那时候你肯定就会变漂亮了。还是那句话，我的女儿怎么也不会丑的。”
　　我撇撇嘴，你就忽悠我。我看过我外婆家里放着的我妈十八九岁的照片，就算是黑白照片，穿着啥款式都不是的手工棉袄，那张脸依然美丽动人。像我这样的，就算是穿着公主裙也不会变成一个公主。衣服本来就是用来锦上添花的，而非雪中送炭。
　　我妈买衣服那叫一个折腾。我不管买什么衣服都能保证在半个小时内搞定。而我妈恨不得买个袜子都能挑上一个小时。只不过是想买条裙子，她就能把全市的女士服装店都逛了个遍，我的腿都不能动了，母上大人却好像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我一屁股坐在了试衣间外面的凳子上，有气无力地冲里面喊：“妈，你再逛下去你女儿我就要截肢了。”
　　店里的几个阿姨都轻声笑了，大概是觉得我现在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很好玩。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五个数，我妈果然从试衣间冲出来：“宝贝，累着了？你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带你去吃东西。”顺手递给导购员一条红色的裙子：“麻烦包起来。”
　　我妈对这种大红大绿的颜色极是青睐，不过她穿着也确实好看。三四十岁的女人，穿着这些刻意扮嫩的衣服毫无违和感，很多人都说我跟我妈像姐妹。也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把自己穿的老气横秋，跟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人似得。倒不是我喜欢老气，只是我那封建的老爹从我小学开始就对我严防死守，生怕我早恋，所以把我弄得要多惨有多惨，要多土有多土。就连这个长头发都是我跟他斗争了一星期才得来的。我爸也真是多虑，就我他女儿这长相就算是我能喜欢上别人别人也喜欢不上我，除非他眼瞎，要不然就是他审美有问题。
　　我啃着个从肯德基买来的圣代，准备回家。我妈突然瞥见路边有一家新开的女装店，两眼顿时又开始放光了。
　　我认命地跟着她一点一点挪进这家店，不料里面是卖像我这么大的女学生穿的衣服的。她虽然买的衣服比较不符合自己的真实年龄，这女中学生的衣服她还是没胆量尝试的。我正高高兴兴准备打道回府，我妈一个箭步冲上去薅了一条裙子就把我推进了试衣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等我回过神儿来已经手拿衣服杵在狭窄的试衣间里了。
　　我低头看看这条纯白的，领口、袖口、裙摆、腰带上全是小蕾丝花边的裙子，八成是她自己想穿穿不成就让我穿穿满足她一下。磨磨蹭蹭地换上裙子，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没露啥不该露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妈看着我眼睛顿时就变成了一千瓦的大灯泡，瓦亮瓦亮。售货员姐姐也笑眯眯地在一边说：“您女儿穿着真好看，是个小美女呢！”
　　我鼻子里哼了两口气，你给谁都是这么说的吧。我妈把我推到大镜子前：“你看，我女儿随便穿一穿就漂亮了。”
　　嗯，如果头发不那么“飘逸”、脸上不戴眼镜、没有俩黑眼圈、不那么油光满面，还是勉强可以看的。在我的记忆里，自从上了小学五年级就再没穿过裙子。今天重拾穿裙子的岁月，还真有点不习惯。我正欣赏着自己，就发现我脚上的那一双运动鞋实在是太抢眼了，我妈也意识到这点，转头问店员：“你们这儿有凉鞋吗？”
　　经过为期一个小时的挑三拣四，我终于在天黑透前穿着一条白裙子，一双银色微跟凉鞋走出商店。我没穿过有跟的鞋子，虽然这鞋跟也就一两厘米，我依然穿出了走高跷的感觉。
　　我妈挽着我的胳膊，在身边叮嘱：“慢慢走，没关系的。这种鞋其实有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别老想着你穿着有跟的鞋，就跟你穿平底鞋一样大胆的走。”
　　在走到家门口前，我已经习惯了这双鞋。最让我担心的不是鞋子有跟，而是我爸。他万一不高兴，不让我穿怎么办？
　　我在楼下拉住妈妈，吞吞吐吐地说出了我的担心。
　　她把嘴一撇：“他那就是瞎折腾，一个女孩子穿个裙子有个啥？天天把你弄得跟咱们家养不起你似得他脸上有光是怎么？”说罢，拉着我的手就进了家门。
　　我爸的目光从电视前收到我身上，我心里一阵“咚咚”跳。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脸凶巴巴的我妈，识相地闭嘴了。
　　我成功穿越亚马逊。
　　不过我家这门的隔音效果实在不咋地，躺在床上还能听见隔壁我爸妈故意压低声音的谈话。我爸还是担心我穿的是不是太招摇，我妈一顿机关枪就扫了过来：“这就是很普通的衣服，你去大街上看看，谁家小姑娘不是这么穿的？小曦从小穿的就土里土气的，现在搞得她连个基本自信都没有，她穿成原来这样才是招摇。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还把她打扮的跟你小时候一样合适吗？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还是那句话，小曦已经被你给害了一次了，你别想再害她！”
　　我听见我爸略带委屈的声音：“我怎么就是害她了？那就是个意……”
　　“意外？你能把你亲生女儿给差点意外没了，你这爹当的好啊！”
　　在吵架这方面，我妈是个很厉害的人。不管她和我爸最初是关于什么事情吵的架，最后一定会扯到我的意外，而我爸每次都会在这里被彻底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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