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

　　蛮人不比南士，所见虽浅武力却长。空空既打定主意要混人家一点吃喝，自然不能莽撞直上，他看准了那帮人休憩之处，摸着自个儿下巴琢磨了会儿，眼睛一转瞬而心生妙计。
　　那对契丹人昨夜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第二天出发时气氛好了许多。只是带头的人好似心中仍有顾虑，表情依旧不愉。他独驾一匹高马，一手拽了缰绳，一手拿了只水囊，不笑不语，径自向前。
　　空空于叶缝中打量他们，将一群人的样貌深深记在脑中。昨夜光线太暗没有看仔细，今日太阳一起才发现这帮人竟比晚上瞧着的更加威武。他们着着边民的衣服，虽朴素无饰却气度斐然，还有那马上的货物，虽然看起来丰富，若是有心人朝马蹄看看也能发现其实并非多重，不过是做做样子。
　　一对人马不紧不慢地走在官道了，然而没走几步，便听见有人“啊！”的一声便蜷缩着跌倒在地。领头人大吃一惊，慌忙间回头正待询问，没想到话未出口又看见几人同样突发急痛，直直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
　　带头人紧皱了眉头，利落下马，一双怒目大睁，甚是吓人。
　　“禀告首……当家的，属下刚才查探过，这几人皆是突发腹痛，然血色无异亦无他状，不似中毒……”
　　带头人听闻禀报更加惊异，原以为几人突发这样的疾病，定是吃坏了肚子，谁知竟非如此，于是更加紧迫，拎了其中一人仔细查看。
　　只见那人疼得脸色发白，唇与指甲却无异色，细问之下亦没有误食什么东西，倒像是天降的灾祸。
　　领头人沉默不语，他素有些医学常识，这般境况却是从未见过，情急之下又换了其他人再问，谁知每一个的回答都一样。
　　就是肚子疼得厉害，而且没有乱吃任何东西。
　　找不到病症，就难以对症，如此一来，商队的所有人都不禁慌乱，甚至有人悄悄开始下跪念起神祷，以为是鬼怪作乱。唯有领头那人依然淡漠，心中仔细回忆着这几日的细节，然而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这南行之举才刚刚上步，可汗的命令还未完成，怎能就此前功尽弃？
　　正是愁苦万分时，突然施施然走上来一个黝黑少年，他梳着一个道士发髻，身上却是一体常服，步履轻盈，不知行的什么步法，好似踏着云彩在行走一般，此人正是空空。
　　首领正觉得这人古怪，还未来得及询问，没想到那少年竟自己凑上来，神情极为诡异，好似知道这疾病从何而来。
　　“敢问居士，汝等昨夜可是在附近林中野地休憩？”
　　空空既然装作道士，自然问话也极为玄妙，劈头盖脸一句道破直接让首领呆愣在场，竟忘了防备。
　　贼小子见对方不说话，表情也甚是惊恐，心中窃喜，继续装神弄鬼道：“哎呀！外族人行于南地本就该万分注意，怎可随意露宿在野，而且还是在这附近？哎呀……哎呀呀……”
　　首领见他句句真言，不禁猜疑，想空空出现得这般恰好，若不是奸细那就真是活神仙了！于是向前一步，谨慎对道：“敢问这位真人，如何会知道吾等行程？”
　　空空见对方并未完全上当，戏做得越发真切，玄而又玄地一笑，然后故作玄虚地用了独家的鬼步在那几个疼痛之人间穿了一圈，这才不紧不慢回道：“贫道并不知居士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只是从那几人的状况妄加揣测而已，望居士莫怪！”
　　首领见他确有些本事，不禁比方才相信了几分，急忙问道：“真人竟知那几人为何会如此？”
　　“贫道不才，知晓一二。”
　　“真的？！还请真人赐教！吾等昨日误了时辰，确实曾露宿于几里外夜林，难不成这怪症与那山林有关？”
　　空空见人上钩，心中偷笑，面上继续忽悠：“居士可知万事万物皆有所属，五行有五色，五脏有五行，五色入五脏，五行者金木水火土，对应五色白青黑红黄，对应五脏肺肝肾心脾……”
　　这话头起得高远，那首领虽然精通汉话却不曾深学至这般，忽然一听，顿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完全不知所云，赶紧打断道：“真人勿怪，吾等来自边塞小地，又是商贩小卒，这些个金木水火五行五色啥的能否往后细谈，还请真人先看看我这些兄弟的症状，瞧他们疼的……哎！”
　　空空懒懒散散地瞟了一眼那些腹痛难忍的契丹人，悠悠地点点头，好似真的大慈大悲一般道：“此病症确实凶险，但吾等莫怕，待贫道出手，或许不出半刻便能药到病除！”
　　首领听他自信非凡，顿时大喜，赞道：“真人若真能救得吾兄弟，吾愿衔环以报，凡能应者决不推辞！”
　　空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于是赶紧上前行了个大礼，故作谦虚，实则求肯，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道必当竭尽所能。”
　　如此，对于双方，皆是大善。
　　首领得了允诺，赶紧拉着空空一一查看病人，那少年道士果真有些本事，只见他对着病人一抬手再吹吹眼睛，对方的病痛立马消了大半，顿感神清气爽可以直立而起。
　　“真人果然是活神仙啊！”
　　契丹人耿直，见对方如此神算，纷纷佩服得不行，直把空空拥成了神仙。
　　首领心里也很高兴，虽然他依然怀疑空空的身份，可是对方救好了人也是事实，于是极为有礼地叫人准备了些银两感谢道：“多谢真人大恩，在下身无长物，只能奉上这些聊表心意。”
　　那银两颇有些分量，饶是空空这样见惯了钱财的小贼也忍不住实在暗爽了一把。然而，他图的可不只这些银子，若是靠着自己的脚力和影响，那点银子估计等不到江南就没了，更别说于茫茫人海中找人了……然而，若是能赖上这对人马，跟着他们一路南行，顺便借此打听些消息，既是天然的掩护又是不错的活盘缠，这样的冤大头可不能轻易放过！
　　这样想着，银子自然不能收了，空空大义凛然地推开了好意，坚决道：“贫道救人乃授于天命，实不敢妄受！”
　　那契丹人都是有恩必报的性子，人家不收可咱不能真的啥也不送，毕竟是救命的恩情，传出去可不是好话，想来方外修士不图金钱，图的怕是别的什么东西……
　　首领想了想，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于是干脆问道：“是在下思虑不周，金钱俗物确实是玷污了真人，然救命之恩不可不报，真人不妨说一说有什么可需，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在下能找到定会寻来予您！”
　　这话说得实在，加之被救的几个人又感怀非常在一旁附和，好似接下来空空若是再不提点什么请求怕是更加无理。
　　双方僵持半晌，终于还是少年道长“不得已”败下阵来，叹道：“贫道确有一事请求，只是方才羞于出口，既然居士这般坚持，那贫道只好恬颜说了……”
　　“真人请讲！”
　　“是这样的，贫道此番本是要去扬州府广济寺与该寺僧人论法，此乃道佛盛举，能够受邀本是幸事。只是，杭州府此去甚远，贫道本想一边化缘一边徒步前去，确不曾想前几日突遇大雨路滑，摔伤了脚踝，只能以轻功助行……”
　　说到此处，首领眼睛一亮，想到刚才空空那般变化的步法，不禁心生羡慕，好奇问道：“道长方才脚下逶迤竟是轻功？！好生厉害！若非相告在下还以为是神迹呢！”
　　“居士谬赞！贫道道行浅薄，不能日行千里，唯修些精妙步法助力而已，哪敢妄冒神迹……而且那轻功虽妙却不是甚长久之计，如今行了几日感觉神气大不如前，今日更是难比凡步，所以……若是居士不介，能否容贫道搭一截路程，待贫道伤好后定当为居士祈福七七四十九日以报慷慨恩情！”
　　空空这强求提的自然，首领差点就要答应，可是他忽而想到此番目的，一时疑虑不敢妄答。
　　正在他犹豫时，谁知少年道士又摸出一本功法来，上书“逶迤鬼步”四字。他眯着眼睛微笑不语，径直将功法塞进对方手里，自然大方，全身一股浩然正气，简直不能更善。
　　众人见他如此，更加钦佩，也纷纷劝说道：“这位道长柔骨侠情，不但救治了吾等兄弟不说还慷慨献出功法，不就是搭一截路吗？当家的，您就答应吧！”
　　“是呀是呀，您就答应吧……”
　　首领手握着功法，心中本就动摇，这下听所有人这般一劝也不再猜疑，一咬牙应道：“那就辛苦道长了！请放心，吾等定会安全送您到达扬州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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