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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汝安
阮子归跟着容策骑马进入汝安城的时候,也明白了什么叫万众瞩目,宽阔的街道两侧挤满了人,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居多,打马经过时,总能引发人群一阵尖叫,接着就是许多的荷包香帕扑面而来,因为紧挨着容策,连阮子归的身上也掉落了不少,颇生出了一把明星出街的感觉,居然还有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太太扔过来的,打在身上还挺疼……这是示爱还是放暗器……
好不容易穿过层层人海到达侯府,就看见已经有一帮人等在侯府的门口,一个身穿二品文职官服的人当先一步迎向下马的容策,道:“下官恭喜侯爷得胜归来。”容策面色淡淡地道:“是戎族自己撤兵,顾刺史缪赞了,请进府谈。”
容府的内部就跟容策的性格一样,简洁大方、低调内敛,府中跟营中一样,守卫森严,随处可见巡逻的侍卫一队队走过。走入正厅,容策和顾问道坐在主位,诸位官员按照品级分列左右,阮子归也默默给自己找了个座位。
顾问道一眼就看到了在一群身着官服的人中鹤立鸡群广袖宽袍落拓不羁的阮子归,眼睛微眯,皮笑肉不笑地道:“想必那位就是新任的长史沈大人了。”阮子归理了理衣袍,好整以暇得站起来,躬身揖礼道:“下官沈无名拜见刺史大人。”顾问道点点头道:“呵呵,没想到沈长史这么年轻,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阮子归笑得灿烂,道:“谢刺史夸奖!”顾问道一时语塞,常规流程不是这么着啊,不是应该说不敢当么……
容策微微一笑,道:“夸你两句,你还当真了。”顾问道回过神来,缓缓说道:“这长史一职,虽品级不显,但着实是担子重,责任大。容侯虽兼任琼州都督,但这突然封一位长史,且在座的各位都未曾听说过沈长史,是否有些草率了?”容策看了一眼顾问道,目光滑过场上的众人,道:“沈长史孤身一人勇闯敌营,而且全身而退,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戎族退兵,此等功劳,各位,还觉得他不能胜任长史一职?”包括顾问道在内的众人都没有说话,互相交换这眼神,容策看着依然站在正厅中央的,道:“行了,没你的事,回去坐着吧。顾刺史,不知这几日琼州诸事可还顺利?”阮子归复又施一礼,坐回去,听着顾问道说着税收和军饷的事情,心不在焉地走着神。
不过一会儿,顾问道便带着众人陆续告辞,阮子归跟着送众人到门口,等到最后,也向容策告退,容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辰砂,道:“无名刚到汝安城可有住处?不如在府中挑个小院?”阮子归微微一笑道:“多谢关心,黄芪已经在城东买了一个小院。”“城东?”容策微微侧了一下头,略有不解。
要说古代的城池,论起规划来,比现代的城市严苛得多。拿汝安城来举个例子,这城的正中就是侯府,侯府周围是高官聚居区,然后是城西为较低阶的官员还有一些将领居住的地方,城东根据离中央的远近住着些乡绅、大户以及有钱的商人还有一些普通的居民,城南主要是集市和商业街,这集市又分为贵市和贱市,顾名思义,这两种市卖的东西和针对的人群完全不同,不过现在已有相互融合的趋势,城北曾经是贫民区,但现在已经逐渐变成铸剑,铸器的工业区,可以说是整个汝安城的工业中心。按理说,阮子归虽然品级不高,怎么也算是新宠(直接跳到了正六品),最不济在城西买一套宅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她却要住在城东,故而容策颇为好奇。
阮子归调侃似的说道:“身为人民的官,自然要到人民中去。”容策听完这话,面色一肃,深深看了阮子归一眼,阮子归默默心虚,城东比起城西更加鱼龙混杂,其实这样比较方便自己办事……
带着沉甸甸的自我反省,阮子归带着辰砂告辞找到了黄芪准备的院子。一个前后不过三进的小院子,但目前只有三人居住,显得空落的很,不过黄柏不日就会带着黄莲还有一些暗卫过来,到时候就会热闹许多。
阮子归洗漱一番,穿上身不甚显眼的白色锦袍,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带着辰砂和黄芪上了最繁华的临门街。临近中午,街上人仍旧不少,商铺中客人络绎不绝,路边的小贩吆喝声也此起彼伏,一派繁荣景象。
“汝安城在容家的治理下百姓果然是安居……”阮子归的话音还没落呢,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远远看着,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跪伏在地上,几个家仆打扮的青年把他围在中央拳打脚踢,一个十七八岁衣着华丽的男子站在旁边得意洋洋地笑着,不时拍着手让他们用力打,很多人围在一旁窃窃私语,也有些人愤愤不平却不敢上前。
阮子归皱了皱眉,抬脚走近那边,低声吼道:“住手!”几个家仆愣愣地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了几眼,他们的主子生得眉眼很好,也算是人模人样,此时拿眼角上下打量了一眼穿得甚为普通的阮子归,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算哪根葱,敢在这里管本公子的事。”
阮子归挑了挑眉毛,勾着嘴角道:“在这汝安城中光天化日,当街欺辱百姓,在下作为容侯手下长史,自然要来管上一管。”男子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露了个笑,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哦,原来是长史大人,本公子是顾清远,失敬了。”说完还自傲地抬了抬下巴。
这位顾清远公子自然是有他横行霸道的资本,他是顾问道的独子,而他的母亲乃是当朝太师王尧的女儿,对这个儿子那是宠溺无度,把他惯得无法无天,在汝安城作威作福,容策不好每次都与顾问道和王尧起冲突,很多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而也没有人能去管这个空有一个好名字和好皮相的二世祖。
阮子归眯了眯眼,笑着拱手道:“不敢,原来是顾刺史家的公子,在下初到琼州,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失敬。”顾清远随意地挥了挥手,道:“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下去吧。”随即又指挥着呆立在一旁的家仆:“别愣着啊!继续给我打!”
“且慢!”顾清远一脸不耐地看着抬手阻止的阮子归,冷冷地道:“你又有什么事?”阮子归笑笑,道:“在下,一向很敬仰顾刺史为人正直清明,廉洁守法,想必顾公子一定秉承了乃父之风吧!”顾清远眼神飘了一下,砸吧了一下嘴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敢问顾公子,这位少年犯了何事,以至于公子当街责罚?”阮子归指着跪伏在地的少年问道,顾清远一脸气愤地指着自己袍角一块小小的污渍道:“这个贱民弄脏了本公子的新袍子。”“公子慎言!”阮子归盯着顾清远道,“贱民这两个字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当年靖武皇帝下令取消贱民制度后,曾经一度严禁提到贱民二字,违令者要当街受十板刑,虽然后来这一制度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不过却也不能明着违反帝令。顾清远一时语塞,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矮他一头的阮子归。
阮子归伸出手,黄芪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阮子归的手上,阮子归两手往前一递道:“公子已经着人出手教训过他了,这一百两就当替他赔罪,请公子拿去喝茶,饶了这个孩子,不知公子能不能给在下这个面子?”顾清远斜睨着阮子归手中的银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本公子要是不给你面子呢?”
阮子归微微一笑,把银票收回,道:“那在下只能跟公子一起去容侯面前,请他定夺了。”顾清远的脸一下子憋成了红色,容策的赫赫威名他还是知道的,曾有一次,他在街上纵马撞伤了人,正好容策在场,无论是搬出顾问道还是王尧,他都根本不买账,罚了顾清远二十军棍,容策的手下当然不会省半分力气,打得他半个月没下来床,从此以后,只要容策在汝安,顾清远都会有所收敛。
顾清远指着阮子归的鼻尖,道:“好一个长史,本公子记住你了!走!”说罢,带着众人扬长而去。阮子归蹲下身子,低声问始终没有动弹的少年:“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少年抬起脸,满脸的脏污不堪,因为直起身子动作过大,不由得“嘶”了一声,这时,阮子归才看到少年一直护在身下的破碗里面还装了半碗稀粥。
少年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垂首对着阮子归小声说道:“谢大人。”阮子归面露不忍地问道:“你端这半碗粥是要给谁?”少年端着碗的手紧了紧,低声道:“给我娘,我娘病了好久了,吃不下野菜。”阮子归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带我去看一下,我是个大夫。”
少年飞快地抬起头来看了阮子归一眼,转身带着阮子归向着一些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走去,阮子归刚要跟上,黄芪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使了一个眼色,阮子归笑着摇摇头,举步走了过去。
七拐八弯走了半天,才到了一间破败的小院前,推开摇摇欲坠的院门,穿过长了荒草的院子,走进空空如也的室内,有一个瘦弱的女人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满是补丁的破棉被,阮子归走上前,把手搭在她的脉上,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已是垂危之相,全身多器官功能功能衰竭,怕就算是她也只能再拖延三个月。
阮子归叹了口气,转头望着站在一边的小小少年,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认真的答道:“我姓林,我娘叫我小九。”阮子归点点头:“好,小九,你娘病了很久了,你爹呢?”小九低下头,低低地说道:“我娘病了四五年了,没钱,请不起大夫,我爹,我爹在我小时候就死在战场上了……”突然,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大声说道:“我娘说,我爹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对!没错,你爹是大英雄!官府没有给你们发抚恤金吗?”阮子归关切地问道,小九摇摇头,没有说话。
从小九家里出来,阮子归脸色阴沉,黄芪小心翼翼地瞄着她的脸色道:“老板,他这个……”阮子归冷笑一声道:“这帮混蛋,连容家军的事也敢插手,不过好日子也快到头了……黄芪,吩咐一笑堂那边送些药给小九,平时多照顾他一下。”黄芪应着,三人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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