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

　　“沈墨哥，这盒桂花蜜糕还要给青儿姐姐送过去吗？”
　　眨眼已是清晨，沈墨愣盯着这盒桂花蜜糕盯了一晚上，这才被程灵之这一声叫唤喊醒。
　　沈墨恍惚道：“不…不必了吧，放了一晚上都失味了…”
　　那桂花蜜糕分明还是香甜可口的，沈墨却道失了味，程灵之摇摇头，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出了房门。
　　沈墨待程灵之走后，才迷迷糊糊呢喃着：“好好的蜜糕，放久了就没刚做好时那么香了。”
　　他昨夜瞧仙人不居的老板娘在做些桂花和成的糕点，他便特意去厨房让厨子做了桂花蜜糕，总想着那个在叠翠山馋桂花酒喝的小丫头。
　　昨夜仙人不居的老板娘说道：“我本以为少侠执剑，是个不通情爱之人，谁知道原来是侠骨柔情。”
　　沈墨不愿理会她，她继续说：“少侠，这桂花蜜糕可是送给傍晚的那位绿衣姑娘？”
　　“是又如何？”
　　“我看着那位姑娘倒是和那位执扇的公子更为相配，少侠还是断了念头吧，我可是识人无数，你瞧那姑娘和那公子，瞧上去都是文质彬彬的，可动起真格儿来，定是凶神恶煞的，他俩都有仙缘，过了蓬莱，那就是对神仙眷侣，只可怜少侠一人…”
　　待老板娘絮絮说完，沈墨脸色霎时已成阴沉了下来，他不过是想着她爱吃，又遇到了老板娘在做，便多话了一句，怎的惹出这人这么多口舌来。
　　他只尽快地唤着厨子做好，便亲自送了过去，只在这仙人不居和仙人居这几步路上，还是犹豫不绝的，沈墨哪里看不出来青儿对自己的心思，只一路上，一直拒绝她，对着她的殷勤冷漠罢了，可不知为何，一路走来，她身上多解不开的迷一点一点被他忽略，只记得这个姑娘爱笑爱闹，爱吃桂花酒，爱吃桂花蜜糕，爱穿一身青衫，爱半披散着头发，只记得她的喜好她的心情了，他的背后仿佛有一把手，在推着沈墨向青儿靠近，他身不由己，无法拒绝。
　　他正准备敲门，便听到屋里青儿正轻声唤着“遇之……”，不知她说些什么，他侧过身去，便瞧着半掩着的门里头程遇之正轻拥着她，她倚在程遇之的肩上，低垂着眼满脸悲伤。只见一眼，便即刻转身，他回想起方才老板娘的话，心里有些不自在的堵塞，片刻又通畅了，只觉得自己堂堂君子，怎学小人做那偷窥之事，便又离去了。
　　回了仙人不居的厢房内，对着那未送出的桂花蜜糕放呆了一夜。
　　“沈墨！想什么想这么入神？”
　　是青儿！
　　沈墨一个激灵回过了头，是她，她来了：“你瞧瞧你，脸色怎这样难看？”
　　还没等沈墨回答她便瞧上了沈墨手中的桂花蜜糕：“哇！这儿也有桂花蜜糕啊！这是哪来的？我可以…可以吃吗？”
　　沈墨回过神来，边打开盒子边笑道：“吃吧。”
　　那桂花蜜糕还是和昨夜刚做出来时候一样香。
　　程遇之人未到声先到：“沈墨，你可不知道，昨晚我都快被青儿折磨死了…”
　　青儿在一旁吃着桂花蜜糕若无其事道：“我昨夜可没亏待你。”
　　程遇之叹了口气，在沈墨身边坐下，摇开折扇，粗鲁的煽着风，全无一点大家公子的样子：“可不是没亏待，赏了小爷我一夜的凉风，这长夜漫漫天寒水凉，你在内室有着温暖的被子和烧炉，把我一人落在外室…”
　　青儿听见笑了起来：“谁让你不进来，我夜里还醒来好几次，就担心你冻坏了呢！”
　　程遇之听这话便急了起来：“小爷我是守礼的君子，不得姑娘同意哪能入了只有姑娘家一人的屋子。”
　　青儿低头若有所思道：“原来你们的规矩这么多啊…”
　　沈墨听了二人说话，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高兴，出声道：“好了，用过早饭后，就出发去溟海吧。”
　　三人一齐走到仙人不居楼下，谁承想程灵之竟和那老板娘吵了起来，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在吵些什么。
　　只听见程灵之在质问老板娘是否心中有愧如何如何，那老板娘竟也随她叫唤，似是认了她所说的罪名，却又理直气壮的反驳。
　　青儿见到了急忙跑了过去，程遇之在沈墨边上打着哈欠伸懒腰，回过头对沈墨说道：“女人的事儿真多，这么一眨眼都能吵起来，”
　　沈墨摇摇头，不理会他，走上前去瞧个究竟。
　　“你说，你昨天还那样…！”
　　“灵之！”
　　沈墨只见程灵之刚要说话却被青儿打断，她似是看穿了什么，才阻止灵之继续说下去，那老板娘神态一如往常，伏在桌案上，笑了起来：“程姑娘，后会无期。”
　　程灵之被青儿强行按压住，她见老板娘如此，便一字一句道：“林姑娘，我不会放过你。”
　　沈墨看出了端倪，听闻临仙城程家和林家有世代姻亲，到了他们这一代便是遇之和林家的大小姐订了亲，那位林小姐往日里净说一些什么要修道成仙的胡话只在订亲后几个月她便离家而去，遇之虽与她只见过几次却倾心于她，她走后，全城百姓担心遇之伤心难过便瞒着他，直到快要成婚时，他才知道，未婚妻早已离开。如此看来，那位酷爱修仙的林小姐，定是来了登州。
　　青儿在程灵之耳边轻轻说道：“灵之，你大哥就在那儿看着。我们过了溟海，回来的路上再找她算账，好不好？”
　　程灵之虽恨，听了青儿的话却不得已先放下此事，白了那老板娘一眼，向着程遇之跑去拉着他先走：“哥，我们先走。”
　　沈墨瞧了许久，开口问道：“林小姐？”
　　她缓缓抬头看着沈墨，也不说话。
　　青儿看不过去，对着她说道：“你不该离他而去。”
　　她笑了起来：“我就是不走，也不会嫁给他的。”
　　沈墨想了想，迟疑道：“你中意的人…莫非是…姜祁？”他原先听程遇之说起过，姜祁是临仙城的第二把手，祖上和先帝颇有渊源，似是先帝的侄女嫁到了姜府，生下了姜祁，早年病逝，姜祁便一人撑起姜府。姜府即使皇亲国戚在临仙城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大家，只近十年不知为何忽然兴盛起来，走到和诚庄程府平起平坐的地位。那时又有风言风语说是林家和程家要销了婚约，改为和姜家结亲，不知为何，此事又过去了，林家还是和程家订亲。如今想来，那时候姜府忽然兴盛，恐怕少不了林家的帮助。
　　她摸着鬓边的金龙玉钗笑道：“姜祁？这种苟且小人还入不了我的眼。少侠，我不过凡世里头一小小修行之人呢，何必如此寻根问底？”
　　沈墨暗自握住剑，把青儿拦到自己身后：“你若真是当日的林小姐，今日也不过二十四五，怎么是这半老徐娘的样子？”
　　她瞬间拔下挽着发的金龙玉钗，宛然化作一条黑龙盘旋在她周身，一团黑气绕在她面颊上，半个脸庞都变得狰狞。
　　青儿见状挺身挡在沈墨面前，左手拉住沈墨的袖口一角，大声道：“何方神圣？！”
　　那女人挥手带出一团黑气，直向着青儿头上冲来，青儿发愣一时未反应过来，沈墨情急，把青儿拉回自己身后，将剑往前一横，剑未出鞘，剑气护住二人，沈墨回头无奈地笑道：“拜托，下次别再这么大胆了，我可不是次次都能挡在你前面的。”
　　青儿赔着笑撒娇：“还不是你刺激她。”
　　沈墨笑道：“我哪里知道，才问了几句。”
　　那女人冲着沈墨说道：“我未曾伤人性命！蓬莱成仙无望，我便自辟捷径，识相的，就尽快离去，别扰我修道！”
　　沈墨听了，道：“我无意扰你修道，只是林小姐在你体内…”
　　青儿见沈墨如此说，惊道：“什么？你说什么？”
　　沈墨对青儿说：“她吸食了来往客人的精气，不过，每个人只有一点点。而林小姐，应是和她共用一个身子。”
　　那女人忽然变脸，之前都是喜笑盈盈忽然脸色阴沉下来，对着二人怒道：“林奕是自愿，我未曾伤过一人！”说罢又挥出一团黑气向着二人袭来。
　　沈墨浅笑，仍是不出手，任由她如何，都伤不了他一分一毫，青儿见此便宽心下来，悄悄在沈墨耳旁问道：“那林小姐也真是奇怪，为了修仙，竟然把身子魂魄给了一个妖怪，你猜，她何时是林小姐？何时是那妖魔？”
　　沈墨笑道：“我猜提到姜祁之后，便不是林小姐，往日里我们见到的都是那林小姐。”他只瞒了青儿一件事，昨夜，做桂花蜜糕，说着青儿和遇之相配的那个，不是林小姐。
　　青儿惊讶道：“那她昨日见着遇之还……”
　　沈墨刚想提醒她，不必提起遇之之事，她却已经说出了口，只怒不可言得无奈眼神瞧着青儿，悄悄说道：“这次可是你要刺激她。”
　　二人只说罢，那妖魔便使出全力，将缠绕在她周身的黑色龙气直冲着青儿头顶袭来，沈墨刚要拔剑，青儿左手便挥了出去，随着挥出去的还有一道青白色的光芒，那光束冲散黑色龙气，同那黑龙一般缠绕在她周身，逐渐渗入那妖魔体内。
　　“啊——降——妖煞——”
　　她嘶吼一声后倒地，竟无半点不适，青儿走到她跟头，轻轻扶她起来，沈墨就这么看着，他实在不明白青儿此举是何意，他本想收了这妖魔，让遇之安心些，可她似乎毫无杀意，他看着青儿，她温柔的对着她说道：“你果然没有伤过人，黑蛟。”青儿回头对沈墨笑道：“她不是什么妖魔，她是黑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半蛇半龙，她还没两百岁呢！在登州，临近蓬莱，此处竟然有个不到两百年的黑蛟，莫非…莫非，你是……”青儿还未说完，便被那黑蛟击晕过去，倒在了她怀里。
　　她抱着青儿径直走向沈墨：“少侠，我无意阻留你们，林奕小姐是自愿与我共用一个身子的。我也知道，昨日那位，便是林小姐的未婚夫。她走了那么久，过去的那些不如意的，就不要再一一翻出来，现今，程公子很好，林小姐也很好。少侠，我法力武功比不过你，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她说这话时不恭不卑，反倒说得沈墨觉得自己理亏。
　　沈墨细想，方才青儿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如自己再纠缠不清，不但耽误时间，还让遇之怀疑，况且，她吸食人的精气固然有错，可不至于伤人性命，更说，那些人的性命，与我沈墨又何干？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过去的事情不必重翻开旧案，如今二人都很好就算了吧，便道：“林小姐，在下就此拜别。”
　　说完，抱住睡着的青儿，走出了仙人不居。仙人不居，仙人不居，沈墨抱住青儿，走出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轻轻对着青儿耳畔道：“你…是不是昆仑来的仙女，撞到了我沈墨头上，我也不知道是该感谢你，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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