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鹿刀

　　俗语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不管是大家富族，还是寒门小户，身为炎黄子孙的一份子，都对这句话颇有感悟，并坚决执行。
　　所以说早上实在是一天中最热闹最热气腾腾的时候——当然，扬州不只是早上最热闹。
　　对两岸还在忙碌着一日生计的人们来说，今天的早上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一艘画舫行驶在河上。
　　河边路上摆着早点摊子的人都很吃惊。
　　“怎么画舫一大早就出来了？”
　　“不会要出什么事吧？”
　　“谁知道是不是现在才停工呀……”
　　这话一说完，周围人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眼神里传递着说不出的略猥琐的感觉。
　　可岸上的人再怎么猜测，也影响不到船上的人。
　　此时在这艘让众人议论纷纷的画舫上的人都在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清早宁静。
　　“怪不得古人也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呢，虽然现在早已不是三月，但……古人诚不欺我啊！”萧十一郎伸了伸懒腰，从床上坐起来，从窗口处伸出头去，看着两岸的景致，觉得自己心情挺好。
　　最开始坐船的时候，萧十一郎还感觉晃晃悠悠的有点失眠，可习惯以后觉得这样睡还挺舒服的。不过萧十一郎最满意一点就是自己的房间，比客栈舒服不说，最重要的是有窗户啊！还有什么比看着一路的景色不断变化更好的事呢？
　　萧十一郎看着窗外变化的房屋人家，和不变的人声鼎沸，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正在萧十一郎以看情人的眼光看着河岸时，礼貌的敲门声响了，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温和的声音：“阿逸，快要靠岸了，该起床了。”
　　萧十一郎懒懒的应了一声，又躺下蒙上被子留恋了一下被窝里的温度，才掀开被子起床。
　　外面的连｜城璧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的人下地走动的声音，才露出一个笑容来，放心的转身走开了。
　　等他走出船舱时，杨开泰和风四娘已经坐到船头上遥望码头了。
　　连｜城璧看了看坐在船舱一楼的沈璧君和厉刚，和在船尾聊得正欢的陈楚和成瑾，果断觉得……自己还是回二楼等阿逸出来吧。
　　莫名有种自己到哪儿都会成为大电灯泡的感觉。
　　连｜城璧其实对风四娘的观感还挺复杂的。
　　这其中原因不只是与萧十一郎有关。
　　风四娘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他很早就听说过，自然也知道这是萧十一郎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不过连｜城璧也知道风四娘可不是萧十一郎，她人缘颇好，五湖四海各个地方都有她的朋友，传闻她为人豪爽、率真大方，性格又辣得很，实在是很有异性缘。不过她实在是太能折腾了，以至于她出关七八年，大家都觉得日子过得太平静了。
　　所以自从他知道这个“冯士良”就是风四娘以后，每每看着自己老实巴交的兄弟对着这个“女妖怪”各种献殷勤，就觉得非常头疼，总有种自己兄弟会吃亏的感觉。
　　而且在他看来，风四娘有些地方和传言也不是特别相符，她在关外呆了这么久，谁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回来的，而且看她的样子明显就是隐瞒了一些事情的……每次想到这里，连｜城璧都会觉得气的肝疼——萧十一郎这个不靠谱的玩意儿，明明心里都清楚，可是人家不提，他就死活不问。
　　连｜城璧一边害怕萧十一郎会因为她吃亏，一边又看得出来风四娘对萧十一郎的担忧之意是真的，一边对这两人感情太好这件事有点别扭，一边又担心杨开泰会为风四娘所伤而迁怒萧十一郎，另外风四娘的性格确实非常不错……
　　所以总体来说，连｜城璧对风四娘的感觉实在是很难说清楚。
　　萧十一郎终于捯饬完从房间出来后，看到的就是站在他门口一脸纠结的连｜城璧。
　　萧十一郎忍不住拍一下连｜城璧的头，看着他一脸吃痛的表情心情颇好的问：“站在这干什么？怎么不下去？”
　　说着还想下楼去看看，结果被一把抓住了手，萧十一郎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一下子就愣住了。
　　连｜城璧在满脑浆糊中隐约听到“下去”两个字和脚步声，想都没有想就反手抓住了萧十一郎的手，感觉到手掌接触的一层薄茧，连｜城璧的脑子更乱了一点，也忍不住愣在了那里。
　　于是现在的状况有些怪——两个人面对着面，手还拉着手，只可惜一个满眼惊愕，一个满脸混乱，让原本挺美好的画面立刻就变得怪异了。
　　这么寂静了一会儿，连｜城璧才轻咳一声开了口：“那个……底下他们都一对儿一对儿的，这时候下去……不大合适。”
　　萧十一郎这时候也回过神来，挑了挑眉，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眼里有了一点戏谑。
　　连｜城璧又轻咳一声，才慢慢的松开手，把这只手背到身后，不开口了。
　　萧十一郎看着眼神飘来飘去，就是最后飘去窗外也不看自己的连｜城璧，心里有种挺舒服的感觉，于是也不下楼了。
　　就在两人打算在尴尬又温馨的氛围中死扛到底时，脚下剧烈的晃了几下，有个声音传上来：“靠岸了——”

　　有时候萧十一郎觉得连｜城璧这个人也挺奇葩的。
　　本来在马家镇的时候，是连｜城璧说要尽快赶到扬州，于是大家就想早死早托生，索性受几天罪一路快马加鞭到扬州再休息算了。结果到了半路，又是连｜城璧说改走水路，理由是扬州有码头，水路过去会少走许多路，还快一些。好不容易大家同意了，结果没想到这人居然租了一条画舫，还晃晃悠悠走了好几天水路，赚足了眼球。如今终于靠了岸，还是连｜城璧，一边说着让大家快些收拾东西，一边就要拖着大家去吃早点……不幸的是，这次的提议得到了大家全票否决，大家骑了几天马，坐了几天船，都想回顾一下在地面上睡觉的滋味。依旧是连｜城璧，还在碎碎念说：“反正又不是很着急，去吃个扬州特色什么的多好啊……”
　　——这人真是太作了。
　　萧十一郎由此得出结论。
　　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连｜城璧不得不放弃了他原本的想法，跟大家一起直接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柳家。
　　这柳家，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名门了，不过还算不上一流的世家，比起连家、沈家这样伫立江湖近百年的世家，还是差了一些历史和底蕴。因为柳家跟马家一样，是从柳鸿这一代才开始崭露头角，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不过柳家比马家好一点，因为柳家有个出息的儿子，“六君子”之一的柳耀辰。
　　说起柳耀辰，江湖上很多人都不得不伸个大拇指。这个人天分极高，被武当派乘风真人收于门下，悉心教导，如今只怕剑法空灵已极，在他们这一代中难有敌手。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他还人品敦厚，为人极好，平生最爱锄强扶弱，行侠仗义。而更关键的是，他还长得很好看，据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
　　“传言不可信。”
　　就在萧十一郎脑内各种回忆柳耀辰的信息时，连｜城璧淡淡的打断他的思路。
　　看着萧十一郎疑惑的眼神，连｜城璧无奈的拍拍他肩膀：“等你见着就知道了。”
　　看着旁边连｜城瑾也点着头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萧十一郎更疑惑了——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直到见到柳耀辰以后，萧十一郎才知道那句“传言不可信”是什么意思。
　　柳耀辰这个人吧，实在不能说是不好看，只是他浓眉大眼的，分明跟“眉清目秀”没有半点关系，这明明就是个粗犷型的啊——这就是萧十一郎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半头、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壮不少的柳耀辰得出的结论，实在是浪费了“柳耀辰”这么个听上去就很飘逸的名字。
　　于是他忍不住问：“别人传言他的长相是那样……不会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吧？”
　　连｜城璧：“……要不然呢？”这就受不了了，以后只怕还有得受呢……
　　这柳耀辰看了一圈，果然注意到了一直看着他的萧十一郎。
　　柳耀辰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一样，直奔着萧十一郎就来了：“这位是……”
　　他面朝的是萧十一郎，问的却是旁边的连｜城璧。
　　连｜城璧看着柳耀辰直勾勾看着萧十一郎的双眼，莫名有些不悦，只好把萧十一郎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这是萧逸……”
　　刚才萧十一郎也被柳耀辰的眼睛盯得有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被连｜城璧一拉，身体和柳耀辰眼睛稍微错开了一点，那种感觉差了一点，萧十一郎不禁松了一口气，刚想对连｜城璧笑一下以示感激，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在下柳耀辰，见过萧兄。”
　　萧十一郎先是被这声音呢吓了一跳，传说中的声如洪钟吗？然后就看到这高大的汉子给他一揖到底，萧十一郎吓得退后了一步，撞到了连｜城璧臂上，怎么行这么大礼？“见过”是什么意思？
　　连｜城璧戳了戳萧十一郎胳膊，示意——他看你挺顺眼。
　　萧十一郎还没回过神来，就见柳耀辰直起身来，向前一步：“萧兄，咱们算认识了吧？”
　　萧十一郎刚一点头，柳耀辰就笑起来，一手揽过他的脖子，依旧声如洪钟：“那好，那我以后就叫你阿逸吧。”
　　萧十一郎：“……”
　　没等萧十一郎反抗，连｜城璧就先对这个称呼表示了不满：“你不能叫他阿逸……”
　　“老子不跟你们这些小白脸说话。”
　　连｜城璧：“……”
　　柳耀辰明显没有在乎那些或认识或不认识的脸、或了然或幻灭的表情，直接就拖着萧十一郎走了。
　　萧十一郎看着周围那群一脸同情但没有上来说话的人，就知道这个传闻中的“柳耀辰”原来是这么个款式。
　　怪不得连｜城璧死活拖着日子能晚到一天就晚到一天啊。
　　萧十一郎想明白了，感觉莫名悲凉，只好努力挣扎着回过头来，用力地鄙视着连｜城璧——连｜城璧！你不早说！老子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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