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浮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一）
　　史书上几个字就能写完的悲伤故事，最多换来读者的一声叹息。可真要亲身经历后能体会到什么叫做痛到肝肠寸断。
　　家道中落，人情冷暖我竟在一个月之内，体会了个遍。

　　月初之时，还是一片家人和乐的场面。
　　我每日得空就去书房给爹研磨。那一日，刚要敲门，听到里面别的男子的声音，便安静的在门外候着。虽然只是听了几句，可整体的大意还是听明白了。无非是宇文护飞扬跋扈，把持朝政，引起了诸多不满，一部分元老大臣心生不服，密谋刺杀他罢了。文官虽可出谋划策，可是说到底，还需要武装力量的支持。书房里这个人，就是来游说爹爹参加密谋造反的。
　　原来看多了宫廷剧，都说人心险恶，小命朝不保夕，没想到现在阴谋就离我这么近。
　　只是，爹没有答应他们罢了。
　　“太保大人，此事犹豫不得，必当快刀斩乱麻，才可永绝后患！”屋里的男子言激昂。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太傅大人若可以不再提，我独孤信可以当做没听到。”爹回答的坚定。“送客！”
　　我急忙藏在假山后面，刚躲好，就见一个人快步从爹的书房中走出。脚步声远去了之后，只听爹说，“看够了吗，赶紧出来！”
　　我急忙从假山后面探出头，局促的笑笑，跟着爹走进书房，掩好门，乖乖的在一边研磨，大气也不敢喘，爹爹一言不发，我也不敢多话。
　　可是憋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了，说道，“刚才那位可是太傅赵贵？”
　　爹哈哈一笑，道，“以为你能憋多久呢，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不过竟认出了太傅，还算是有进步。”他一斜眉，“以前的很多事情，伽罗都会替我参谋。不过我要先考考你，若是过关了，就准许你说。”
　　我欣然应道，“爹爹请出题。”
　　“恩。”爹略微沉思了一下，“听伽罗说你在看孙子兵法，那你跟爹说说，谋攻篇知胜的五个要点是什么？”
　　我点头道，“这个简单，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想当年孙子兵法每一章都是普六茹坚为我仔细拆解过的。其他的古代名家著作虽是囫囵吞枣的读的，但这本绝对是不可能考住我。
　　“恩，不错。”爹爹露出赞许的神色，“是有点进步。那你说吧，想说什么呀。”
　　本来是有一肚子的意见，可是刚刚谈起孙子兵法，便想起了普六茹坚，不知道他和伽罗过得开不开心，他会不会像对我那样对伽罗甜言蜜语。想至此，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将所有想法忘了个一干二净。
　　爹爹见我发呆，又催促道，“快点说，过期不候。”
　　我这才回神，捋顺思路，柔声说道：“爹爹也曾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选错虎，那难免成为另一只虎血盆大口下的牺牲品。皇帝这边想有所动作，拉拢爹爹本来就是在示好，可爹爹不答应，便是不站在皇上这边；而爹爹又说必定不会高发赵贵他们，这有明摆着是没站在大冢宰那边，这样便是两边都不讨好，不论最后是谁获胜，爹爹都难逃被疏远的命运。”
　　爹爹眼中一亮，“才短短几日，进步竟然这样大，摩罗，你确实是可造之材啊。”我浅浅一笑，听爹接着说道，“你分析的有道理，可是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要讨好哪一边。以咱们孤独家现在的势力，即使赌对主子，又能怎样，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再升官不过也就只是些虚名，我不贪图那些。我只想远离这些斗争，即使没立下功劳，也不至于犯错。你还年轻，又没出嫁，我不想你后半生无依无靠。”
　　我这才明白爹的苦心。但明哲保身，有时是一种好的选择。可这也要看掌权的人是怎么想的。即使我不犯人，也难免人会犯我。尤其是这权力斗争之中，下手若不快，只能沦为刀俎鱼肉。“爹，你虽不愿选明立场，想要明哲保身。可是皇上和大冢宰未免这样想，若是认定你是对方的势力，都对你下手，岂不是遭殃！”
　　“这个我也想到了。”爹低头思索。“皇帝这边我倒有把握，跟太傅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他知道我为何意。只是这个宇文护的心思我还猜不透。想再观察一阵子，摩罗放心，该决断是我自会决断。”
　　感觉爹爹话的尾音还言犹在耳，月转星移，转眼就圆缺回转了。

　　月末之时，一道圣旨，就只剩下家破人亡了。

　　太傅赵贵以阴谋杀害大冢宰，被人举报，已于日前斩首。与他有关系的人，全都逃不了干系。宇文护生性多疑，宁可错杀也不肯留后患，这个月中，凡事与赵贵见面之人，不是流放，就是斩首。
　　独孤家也不例外，可是爹爹确实没参与谋划，宇文护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便下令把全家人软禁在府中，任何人不得外出，也不得与外人见面。如此一来，竟是将独孤府与外界彻底的隔离了。
　　“爹，听说有许多百姓跪在皇宫门口给地爹爹请愿。爹打了很多胜仗，深受百姓爱戴。之前在陇西也深得民心，有很多百姓都是从陇西迁来专程追随爹爹的。”我端上一杯莲子羹 ，“爹爹别发愁了，喝杯莲子羹润润喉。民意难为，说不定宇文护会就此作罢也说不定。”
　　“哎，这样反而会引得宇文护不满啊。”爹爹把莲子羹放在一边。“宇文护心不善，心眼也小。他若见我有如此根基，必会更加忌讳，欲除之而后快的。”

　　果然如爹爹所言，不出几日，又一道圣旨，以独孤信参与谋反之罪，流放蜀地。
　　一时间，偌大的独孤府树倒猢狲散，平时熙熙攘攘的丫鬟，小厮，不出三日，竟一个人的身影也见不到。
　　人走茶凉，只是没想到，凉的如此之快。
　　我走在花园中，看到我种的鸳鸯花藤，彼时跟李娥姿斗嘴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又走到花园中，看到那家秋千，只见上面的桃花早已开败，树藤也因为枯萎，有些摇摇欲坠了；物是人非，这秋千上再也不会有我和伽罗的笑声了。
　　平时还是一片欢声笑语的场景，可是如今家中连丫鬟也没有了，没有人的言语声，更别提笑声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也不过如此吧。
　　“小姐，芸芸求小姐让芸芸跟着你。”突然听到芸芸的声音，一回头，芸芸已经跪在我面前。“芸芸自小就没了亲人，是小姐收留了芸芸。小姐就是芸芸的家人。”
　　“傻芸芸。”我将她扶起来，“蜀地贫困，我去了也是贱民之身，你跟着我们也只会受苦啊。”我叹了口气。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到了这古代，贫困两字都跟我不沾边。现在一去，心里也是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我都自顾不暇，只怕会委屈了你啊。”
　　“小姐，请你别赶芸芸走。离开小姐，芸芸也是孤苦伶仃，没有任何亲人了。”说着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
　　看她如此，我便也心软了。“是我不好，没能及时给你许个好人家。若是换个主子，现在肯定已经……”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芸芸打断我，“能遇见小姐，才是芸芸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小姐待我一直如妹妹一般，从来没有苛责过我，芸芸很知足。”
　　我点点头，不在强求。“你若愿意跟着我和爹娘，那就去收拾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

　　是夜，我一个人对着夜空发呆。想着明天就要离开这大院了，着实有些不舍。一切变故来的太过突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要离开了。想着来了这一年，独孤府也算是我的依靠了，真到了离开的时候，心里也是涨涨的有些难过。
　　尤其，未来一片黯淡。
　　我曾经没日没夜地读书，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并不是多喜欢当程序员，只是想着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以后要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吃穿不愁。
　　可是，现在才发现，曾经的那些努力都成了泡影。我穿越回了古代，再也不可能实现跟好友约定的一起为理想而奋斗了。
　　但我从未放弃希望，即使穿越过来之后，我也是手不释卷。读兵法，读孔孟，为了就是多学些东西，以后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然而冷酷现实就是，一道圣旨，就是一道不可推翻的命运之手。可以罔顾事实，诬陷忠良，翻云覆雨。以前我还乐观的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我努力，终究天不负我。可是现在才悲凉的认识到，个人的努力跟命运比起来真是微不足道。
　　隐约听到府门口一阵吵闹，我不觉惊讶，明天所有独孤府的人就都要离开了，外面会是谁。整个独孤府已经被宇文护监控，自圣旨颁布后这几日以来，家门口已经被官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住了，连伽罗都没法再临行前来送我们一面。
　　心下疑惑着，便抬脚向门口走去，不曾想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捂住了嘴，拖到了阴影里。我刚想叫，就听到宇文邕的声音，“摩罗，是我。别叫！”
　　我警觉的抬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究竟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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