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华天下

　　自那天小聚之后，除了与裴漱石见过一次，顾青霭已经半个多月没出过门了，刚刚解秋送来一封帖子，却是裴漱石让人送来的邀约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喊自己来分红去的，顾青霭在心中美美的想到。
　　此时已入冬了，想想自己来这都很久了。系好披风，顾青霭让李伯驾车前去松竹楼赴约品茗。
　　被店小二请至包厢，屋内暖炉里的炭火正在燃烧着，倚在窗口的裴漱石看到顾青霭进来准备关上窗户。
　　“别关了，这样通风好点。”顾青霭说道。
　　裴漱石莞尔笑起，容醉兰芳，“好。”
　　顾青霭直接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到裴漱石在看着自己，笑道，“你这样看着我，我可以理解为我让你感到很好奇，是吗？”
　　裴漱石笑道：“我也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是吗？”
　　顾青霭笑道：“今天喊我来有什么事吗？”
　　“这是你的。”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一个信封道。
　　“恩？这么多？”
　　“物有所值罢了。”裴漱石缓缓说道。
　　“请你吃饭如何？”
　　“有美相约，不胜荣幸。”
　　“能有人比你美？”顾青霭偷偷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喃道，“我听说有家食肆有评书，你知道是哪一家吗？”
　　“你确定想吃外间的菜？”
　　“这是个问题，还是喝茶吧，以后若有空，请你来我宅子里品尝。”
　　“好。你若是想听评书，一楼大堂里还是有的，不过还要等上半个时辰评书师傅才会到。”
　　倒不是自己喜欢听评书，她是怕请客时一时找不到话题太尴尬，若有评书的话听不听的懂是一回事，自己能装一装陶醉的样子免于尴尬才是重要的。不过已经说好这茶点归自己请了，顾青蔼和裴漱石寻了个好位子等待着评书老师来。
　　今天的评书说的是前朝开国宰相马英的事迹，大概说的是这人为人务实，有才干，君子风范，儒家学者，百姓喜爱，百官追随，陛下之臂膀。
　　顾青蔼听到一半不由嗤了一声。
　　“你有什么看法？”将背部靠在椅背上，裴漱石看着顾青蔼笑道。
　　“九实一虚，九人九不知，就是因为马英总是做好事，就算做了坏事，大家对他的印象他就是个君子，认为他不会有小人之嫌，就是仗着这点他才能暗地里大行其道，”顾青蔼撇撇嘴道，“真正玩虚玩大的人才都是特别务实的人。”看着裴漱石示意的眼神，顾青蔼接着说道：“那先生刚刚说到户部缺了十万两银子，马英自己掏腰包补上，上下一片称赞他。可是他位高权重，孰不知这钱就是他自己人弄的，将错归己，收买人心。”
　　眼中光芒一闪，裴漱石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道：“青蔼，务实并非实实在在。”是务自己之实，这其中学问之大，前朝高祖皇帝知，马英也知。
　　“这些东西我不懂，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罢了，时势造就了他这个人物，不然他也不会做到开国宰相的位子。”顾青蔼说道。
　　“万物生发皆有时，冠绝一时的人物的确有赖于时代，但纵使他不是生在乱世，这样优秀的人物一朝得势总有机会让他一展丰采的。”裴漱石轻轻说道。
　　顾青蔼正欲回话，却听到一青年男子问道：“谢师傅，前段时日的秋赏会中传说遗音壎乐问世，您可知道？”
　　评书老者捏了捏胡子道：“那李延琴师已澄清是自己看错了，想来是误传。”
　　下面又有人问到，“这东西已遗失百年，据说跟前朝宫廷有关，谢大师可知？”
　　“是呀，我听我祖父说，当时就一下子给禁乐了！”
　　下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顾青蔼微微皱眉，和前朝宫廷有关，但愿不是什么麻烦事。

　　当时的康帝因为他的…的确有下敕旨禁乐并且销毁了壎乐的指法乐谱，可若是有遗留山野的乐谱存在就不得而知了。清和来禀报说秋赏大会时传说的壎乐现身，尽管后来李延说是看错了，是很像壎的笛子。可是，壎乐之声特别，是不是笛子他如何不知呢！
　　看到顾青霭眉头凝聚，若有所思，裴漱石低垂眼帘想到缪姝洵、陆峣峣、顾青霭三人关系甚好，那日伴奏之人许是就是自己身旁的女子。
　　因为这个话题，大堂里一时炸开了锅，纷纷在猜测着宫闱秘史。顾青霭望向人群，细细听着。
　　“是因为元国公主。”裴漱石在一旁突然出声说道。
　　“恩？”顾青霭移目看向裴漱石。
　　裴漱石莞尔道，“想听？”
　　“你说我就听。”裴漱石大笑，琳琅之音响起，缓缓诉说起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故事得从前朝康帝在位时说起，康帝有一个及其喜爱的女儿，是与他的皇后所出，这个公主四岁才能言，一开口说话便对康帝说道：‘万岁。’，康帝大喜。皇后本是大元第一美女，这位公主肖似皇后，端的是国色天香，两人站一起时更像是对姐妹，朝事之余，康帝几乎全部时间都与这母女俩腻在一处，据笑逗趣，乐不知疲。
　　元国公主不但姿色娇美，而且性情温柔，尤擅刺绣，她能在一张普通大小的锦被上，绣出三千彩色鸳鸯来，世间罕有。刺绣之外，公主最喜欢的便是壎乐，据说能引鸟儿同乐。
　　当时的大元朝设有国师之位，每隔五年便会测选一次圣女，执掌五年便会换人，圣女退位之时可嫁人。康帝的爱女元国公主既是此届的执掌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元国公主与当朝年轻的吏部尚书楼相相恋，元国公主因为圣女的身份住在摘星楼，瞒过众人偷偷的生下一个孩子。
　　可是好景不长，曾经的海誓山盟化为乌有，人心异变，将你从前予我心，都付与他人，楼相爱上了下届的预选圣女泠月，公主下嫁便不能再娶新人，楼相便打算带着泠月私奔，他告诉泠月发誓说不管遭遇什么危险，也要和她在一起，一次偶遇，怀着负罪感的泠月向元国公主忏悔，元国公主愤怒至极，想把孩子杀死又不忍心，于是让泠月把孩子送给楼相。
　　泠月被元国公主感动，心里暗暗想到一定要拒绝楼相的想法，让他好好对待元国公主。但楼相却一心爱着泠月，元国公主再次被激怒，将泠月关了起来。楼相乘夜潜入公主所在的摘星楼想营救泠月，却被元国公主所擒，元国公主告诉楼相自己曾想杀死孩子后自己也死去，现在只要他放弃泠月，她便不会告诉康帝，宁死也会保他一命。楼相却说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泠月的生命，元国公主告诉楼相那她就要用泠月的性命作为祭祀。
　　行邢的那天，元国公主盛装而来，她拿着火把行至楼相与泠月面前，让众人退下后，再走向火邢台，她大声的说道今天她要处罚一个不贞洁的女人，而她就是那个不贞洁的女子，应当遭到惩罚，便点火自焚，楼相最后被她感动，也跟着奔向了火海，至死，曾经相爱的人终是在一起了。
　　元国公主在邢台自焚的事传到康帝耳中，康帝以及皇后知道后悲痛欲绝，皇后几度寻死。康帝震怒，将楼相以及泠月的亲族全部斩首。为了悼念娇美温柔的爱女元国公主，令宫中伶人创作了《念阿芜》的队舞，阿芜是元国公主的乳名。伶人舞中奏起了元朝公主最爱的壎乐，康帝先喜后悲，又将伶人系数斩首，并颁发敕旨从今往后大元国上下不得出现壎乐，违者斩！
　　没过多久，皇后思念女儿过度去了，康帝没几年也跟着去了，新帝即位不久，大元国覆灭，元国公主之陵被盗挖，扬骨于外。
　　裴漱石将故事说完了，听完故事的顾青霭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集万千宠爱的元国公主爱的痴情，她在掌任圣女的时期偷偷怀孕生子，最终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赎罪，这其中也包含了对宗教的信仰，哎，和许多故事中的人物一样，她是悲剧的牺牲品。泠月在知道自己与公主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后，而且是个负心人，毅然拒绝了楼相要去私奔的想法，让楼相回到元国公主的身边。可是奈何爱情弄人，一朝西厢琴断，宁愿因情生灾，宁愿因美致祸，宁愿情人说谎，可是却不说破。
　　“不是说是宫闱秘史吗？你如何知道这些的？”良久之后，顾青霭开口说道。
　　“祖上曾有人在大元宫里。”裴漱石莞尔，抚一下衣裳站起身来，顾青蔼看去，眼前之人犹如青松玉山，让人仰止，“走吧。”
　　“去哪？”
　　“回家。”眼波流转，对着顾青蔼笑吟吟道。
　　笑容在眼前晃啊晃，顾青蔼定定的看着裴漱石，突然一脸严肃，正襟危坐道：“小石子，还不快来扶本宫起来。”
　　裴漱石探身而来，伸出一只手便抓过顾青蔼的手腕，戏谑的眼神看着顾青霭道：“夫人，走罢。”
　　突然靠近身来的裴漱石，让顾青霭面色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若有若无的芝兰香潜入鼻中，清幽馥郁，这味自己前世有幸得有闻过一次，所以印象很是深刻，芝兰香香气高雅，又被称为芝兰王。顾青霭此时正被眼前的人和味熏得醉醺醺，一声轻笑传来，徒然清醒，念头一转，将另一只手覆到了裴漱石伸来的手上，略有谐谑的笑道：“瞧这小手细皮嫩肉的。”
　　裴漱石眼中流光闪闪，“夫人别这样，老爷要回来了。”
　　顾青霭原本谐谑的表情一僵，气血上涌，恨不得站起身来捶起胸膛，对天立誓道冤枉，一脸讪笑道：“天色不早，走吧走吧。”
　　说着站起身来当先走过，身后传来裴漱石的轻笑声，窜入脑中，如影随形，挥之不散，顾青霭面色羞赧急急走到守在门口等候的李伯的马车旁。
　　“小姐，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热？”李伯看到满脸绯红的顾青霭问道。
　　“穿多了。”回身看到跟来送行的男子立于门庭处，长松落落，独也青青，风起卷残云，男子宽大的袖袍和散落的青丝在风中烈烈起舞，顾青霭不由看痴了。
　　“路上小心。”裴漱石对着眼前的人说道。
　　挥了挥手中的信封道，“谢谢你。”便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女子乘坐的马车慢慢行远，他没有告诉她，当年的国师还曾留有预言，只是，罢了。
　　身后走出一个小厮，却是刚刚为顾青霭引路的店小二：“主子，韩少回来了。”
　　裴漱石转身：“好，我知道了。”看到小厮手上的披风道：“这是？”
　　“是刚刚那位顾小姐将披风落下了，小的可要送去？”小厮躬身问道。
　　裴漱石看了看，将披风拿起，“给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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