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学长

　　「认为自己没有才能的话，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七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时间概念？
　　一辆载满日籍选手的接驳巴士正开往巴黎贝尔西体育馆，及川彻脸上罩着诡异的眼罩，双手抱胸呼呼大睡。一旁的队友们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很够意思得拍了几张照片，准备上传到网站，替男排打点广告，拉一拉粉丝与赞助商。

　　作为一个生活枯燥乏味，只知道天天练习吃高蛋白的排球国手，今年二十岁的及川彻热衷上网购物，还记得上次体育专访，制作单位千里迢迢从东京来到及川位在宫崎县的老家，本想着是来挖点儿童年回忆、青少年八卦、儿时的点点滴滴什么的，谁知那门一拉开，里头堆满了二次元周边商品、家电用品、保钙健康食品、一个全新铺满灰尘的洗衣机……

　　好友岩泉一看了播出后，忍不住吐槽：你这是准备打造诺亚方舟啊！
　　刚结束健身的及川满身大汗地撩了撩头发，那小眼神一脸鄙夷地望了过去：只不过是给自己准备点嫁妆，我说阿岩，你也老大不小了……气得岩泉一抬起腿狠踹一顿。

　　这是及川第二次参加FIVB世界排球锦标赛，他在四年前被网罗进国家队，被日本媒体喻为男排史上最年轻的国家队成员，开启国手生涯。
　　以一个志向是职业排球的青年来说，及川的排球之路算是非常顺遂，没遇到什么太严重的伤势，总是很快就能调整好状态返回球场，更幸运地是，他有一群彼此信任的队友，突显了及川身上的光芒。
　　星星吧！总是得借助他人的光芒才能闪耀得更耀眼。
　　及川彻，便是这么个幸运儿。

　　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没有关紧车窗，还在调时差的及川被冷空气冻得一把掀掉眼罩，嘴里一边碎念骂着，一边伸手去拉车窗。巴黎这会儿是漫天飞雪，及川只觉得冷得想骂人，一点也没有欣赏风景的情致。

　　及川往车窗外看了几眼，路上行人稀疏，各个裹着大风衣。人说巴黎女郎怎么怎么的，及川就觉得外国女人都长那个样，平常一群男生混在一块，他还能顺风耍耍嘴皮子，揶揄几句，下流一把。只不过现在你让他自己欣赏吧，及川觉得还是算了，没那个必要。
　　毕竟他的心思，无论是不是爱情，都挂在那个人的身上。

　　七年了，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七年了，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

　　曾经一起打排球的伙伴们，留下来的就那么几人，而走了的那些人，有的选择去追求别的梦想，去过另一段人生，而有的却是因为生活，因为许多不可抗力的因素被迫离开。
　　梦想，除了能够实现的那个，其他都只是空想。
　　老天爷算是很厚待自己了，及川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过得太顺利，所以注定要失去些东西。

　　「及川，晚上有个派对，去不去啊？」后座的前辈从上头越过来问。
　　及川啊了一声，「你们还有力气玩啊？前辈们真是好体力，欸？不过要是被教练知道了……」
　　「你不说，教练怎么会知道！不管啦，算上你一份啊！」
　　及川压低声音，「阿岩，你也去啊？」
　　岩泉一臭着张脸，「我如果不去，估计前辈们玩到天亮都还不回旅馆。」
　　「就凭你？」及川表示怀疑。
　　岩泉一冷哼一声，「所以我带着城户学长、长野学长还有牛岛去了。」
　　及川忍不住又啊了一声，「城户跟牛岛？你带他们去不是砸场子吗？气氛估计要冻到零下四十度！」
　　「没事，有长野学长镇着。」岩泉一掀了掀嘴皮子，叹道：「真是再完美不过的组合。」

　　北川第一的队友们，现在进了国家队的就三人，及川彻、岩泉一、城户康史，而当时的队长长野孝之则从从第一线退役，现为城户的私人助理。要说这两人没有点故事，大伙是不相信的，但自从有了这么一个无论上天下地都带着走的私人助理以后，社交能力一级障碍的城户倒显得平易近人许多，论长野孝之存在的必要性，这一点无庸置疑。

　　「派对都有谁参加啊？」及川问。
　　「各国选手吧！一些名人媒体之类的，大概就这些脱不了关系。」阿岩打了个呵欠，翻过身准备继续睡。
　　及川啧了两声，「现在这时代，好好打个球都不行了，搞体育的都成了名人了啊。」
　　阿岩哼道：「你瞧瞧人家英国踢足球的……总得为退休之后着想啊，反正我是不搞这些，大不了回老家开个小吃铺……倒是你自己注意点形象，日本媒体都想挖你八卦。」

　　「我没什么八卦啊。」
　　「就是太少了，」阿岩啧道：「各个都像饥渴的恶狼等着你呢，离女人远一点，谁知道会被借位拍出什么照片。」
　　及川噗哧一声，「这是过来人的经验谈吧！」
　　「哼，少啰嗦！」阿岩估囔道：「别吵我睡觉了！」

　　外国人的派对，表面上斯文地喝着香槟，时间点一到，倒变得有些酒池肉林。
　　突然间多了好几个社交名媛，满口英文，又开放得很，及川陪笑了几句后，借口尿遁抽身出来。
　　「……太可怕了，我还是跟日本人交往就好了。」
　　灯光昏暗，音乐声把天花板震得碰碰响，及川本来想从人群堆里找自己的队友，找不到前辈们，至少让他找到阿岩也好。

　　「喂，阿岩，你在哪里啊？」及川皱着眉，「这么吵？你等等，我去个声音小点的地方。」
　　一路上，及川保持友好的笑容，婉拒了无数个也不知道是哪一国辣妹的热舞邀约，实话说，当她们贴上来磨蹭，扑鼻而来的香水味几乎要谋杀了及川的嗅觉。

　　「……喂喂，听清楚了吗？我现在应该是在……大厅门外。」
　　话筒那端，只传来吵杂的音乐声，及川靠在墙上，托着手机嚷道：「阿岩，去声音小点的地方！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那些强而有力的节奏，震得心脏一跳一跳，魔幻的电子音效像嗑了药，不知为何在甩头的同时要拿着酒，在欢笑的同时要与人耳鬓厮磨，尽管那人你压根不认识。
　　大厅的门被推开，五光十色的光束从门缝露了出来。

　　「阿岩？你好了没啊？我等到都快秃头了哪！」及川靠在墙壁，壁纸的味道闻起来像橡皮，他抓了抓头，「我想回去睡觉了，要不然我先叫车回去，行不行？」

　　「你有办法自己叫车？」
　　及川挑起眉毛，「这点小事，本大王还不会？」
　　「但我看你英语不及格呀？及川先生。」
　　及川看了眼手机屏幕，没错啊，是阿岩的号码。
　　「你哪位啊？我朋友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上？」这家伙说得是日文，该不会是狗仔吧？及川拉下脸色，真他妈走运了。
　　「啊，但是跟法国人说英语，估计人家不会理你，还是我帮你叫车吧？」

　　及川听着这语调很耳熟，但对这声音他倒是一点也没有概念。
　　「狗仔先生，你就说吧，想要什么？专访？照片？我很大方的，你就别拐弯抹角了！」
　　「你说的？」那人轻轻一笑，「那么这样好了，一起吃一顿饭吧！」
　　「可以，什么时候？」
　　及川也算爽快，吃顿饭算甚么？花一顿饭钱搞好与媒体的关系是很划算的，那家伙拿了阿岩的手机，里头多少个人资料，至少手机得拿回来。
　　「阿岩的手机要还我，要不然我就要连络日本警察了啊。」

　　「可以啊，只要你不毁约的话。」
　　及川有点烦了。
　　「狗仔先生，时间、地点，吃什么料理？你快点决定吧？」
　　「我载你去吧。」那人说。
　　「啊？」
　　及川心想，跟这家伙实在沟通不下去了，刚想挂电话，拨给其他人求救。那声音却从背后传来，像把刀抵在身上似的，及川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你这么不乖？教练知道吗？」
　　耳里的声音，身后的声音。
　　有点儿轻浮，有点儿熟悉。

　　「臭小子，七年了，你真得没发现是我？」那声音轻笑，混杂着一股薄荷口香糖的味道，「薄情啊，我可是一眼就看见你了，小子。」
　　他略带感叹地道：「唉，也是，我们小及川这么可爱，不发现都难。」

　　七年了，谁知道人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七年了，谁知道你还是不是我怀念的那个人。

　　及川觉得心跳得很快。
　　但是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就像站在球场上，肾上腺素不断分泌，心跳愈快，他愈冷静。
　　及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慌什么？现在的他才是舞台的宠儿，及川早已熟练要怎么笑，才能散发个人魅力。

　　宫城遥穿着合身的西装，他看起来成熟许多，也是，他们认识那会儿也不过是初中而已。
　　宫城退开一步，交出手机，他现在得仰着头看及川这小鬼了。

　　「学长，好久不见。」
　　那笑容有点冷漠，但是宫城不放在心上，他伸出手，像个成熟地大人示出善意。
　　及川礼貌性地回握。

　　「及川，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七年了，他仍觉得心跳会因为这个人漏跳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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