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为期

　　越接近下班时间越不安，想到晚上要回纪家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搅在一起了。

　　坐上出租车时忍不住胡思乱想，会被赶出来吗？他们应该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吧？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会冷场的吧？

　　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纪家所在的小区，算起来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家了。按响门铃，跟着叮咚叮咚的声音越来越紧张。

　　“小西，进来吧，你二叔、三叔都在的。”开门的是萧姨。

　　努力压抑住不断翻涌的局促感，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跟着萧姨走进客厅。

　　“二叔、三叔，好久不见了。”纪遥西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口齿这么笨拙，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哈哈，小丫头片子倒是越来越漂亮了啊，来，小西过来坐吧。”三叔招呼着，二叔只是点点头示意。

　　和三叔闲聊了几句，冷场的间隙只能靠着不断端起茶杯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无措。

　　“等斯言到了就开饭吧。”萧姨围着围裙走出来，正说门铃就响了。

　　门外正是“有饭局”的斯言和小高。

　　“松叔，正好从景也那里看到了就给您带了一盒瓜片。”斯言将一个铁盒子递给二叔纪正松，从小高手里拿过另一个墨绿色长方形大袋子则拿给三叔纪正柏，“柏叔，这是给您带的一套渔具，您试试手。”

　　三叔眉开眼笑的接过放在一旁，拍了拍斯言的肩膀，二叔也出露出了一丝微笑，三个人前后脚走进小饭厅。

　　看斯言气定神闲小人得志的样子看得纪遥西想上前去掐肿他的脸，但片刻后又笑笑，两手空空上门的自己简直蠢呐，幸好还有斯言。

　　紧跟着斯言走进饭厅。

　　毕竟是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慢慢的纪遥西也就不那么紧张，虽然没有过多的交谈，但一顿饭吃得也算和乐。

　　不得不提的是，萧姨的厨艺真的超级棒，每一道菜都很合胃口。

　　饭后是纪家例行的集体看新闻活动，一扯上世界格局政治经济纪遥西就完全插不上嘴，干坐在旁边，斯言倒是和两位叔叔聊得火热。

　　萧姨从厨房端出水果，放在桌上，然后坐在纪遥西旁边。随着沙发下陷的弧度纪遥西只觉得靠近萧姨的那半边身体都要麻了，旁边三个男人的高谈阔论声似乎处于另一个世界，而这一个世界只余尴尬。

　　其实她和萧姨的只见过几次。

　　第一次是自己撞见爸爸和她从酒店走出来，气愤之下不管不顾的在酒店大堂就吵闹起来，现在能回想起来的画面就是她像疯子一样跳起脚骂人，爸爸和萧姨手足无措的解释些什么。

　　最后一次是在爸爸的葬礼上，没有说一句话的，只是看着她。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窘境，萧姨只朝她笑笑，并没说什么。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纪遥西也笑笑。

　　等他们的高谈阔论终于结束已经十点多，纪遥西走过去推推斯言，示意他可以走了，斯言看她一眼，不动也不说话。

　　她又推他一把他才站起身说：“我和小西先走了，松叔、柏叔，我送你们吧。”

　　“不用，司机已经在前面等着了。”二叔站起来，走到纪遥西身边，“今晚和斯言留在家里吧，也好好陪陪你萧姨。”

　　望望斯言，纪遥西点头，二叔是为她好，她懂。

　　“小西，你放心，婚礼一定给你办的风风光光！”三叔也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斯言送两位叔叔出门的时候她就跟随萧姨到房间整理床铺。

　　回到从其的房间，看着熟悉的摆设、旧时爱的海报，感慨万千。

　　“小西。”萧姨站在书桌前，招呼她过去。

　　“小西，你爸爸走之前曾经交代我在你长大后找个适当的时机把这些东西给你。这是存折，密码你爸爸说是你惯常用的那个你知道的。另外，还有一套公寓，一栋郊区的别墅，现在是在我名下，找个时间我们去做过户，是你爸爸给你置办的嫁妆。公司的股权已经转到你二叔、三叔名下，你爸爸说你不爱管这些，他手里的资产授意张律师卖出去存在了存折里。”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纪遥西。

　　“萧姨，我……”红着眼眶，纪遥西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爸爸离去后她才慢慢成熟，才懂爸爸的苦心，现在，看着这一样样，一桩桩，都是无法承受的父爱，她也就更恨自己，恨自己不懂事。

　　“不要哭了，你已经长大了。把这些东西交到你手里了我也能交差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好好和斯言过日子吧，这也是你爸爸希望看到的。”从柜子里拿出床单，转头问“你会铺床单、套被子吗”见纪遥西点头，将床单放在床上，“那你自己整理一下吧，我可不会惯着你的，婚后就要自己打理这些了。”笑了笑，继续说“常回来住住，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还有四个多月你就要结婚了，有很多事情你和斯言要着手做了，要不直接找策划公司吧。”

　　“斯言说他会找人弄好的。”她抽抽噎噎的回答，手里还翻腾着被子，左塞右挤，在萧姨的协助下总算把被子套了进去。

　　“萧姨直话直说，小西，你不能就当个甩手掌柜。”

　　“嗯，知道的。”正说着斯言走进来了，朝萧姨点头示意后直接进了浴室。

　　“你们两个早点休息吧，我出去了。”

　　把床铺收拾妥当，坐在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纪遥西还在发呆，想爸爸，想萧姨，想林姨，在她的生命里似乎每一个人都对她关怀备至。

　　“去洗澡。”斯言披着浴袍走出来。

　　被他突然的说话声惊醒，吓得差点头都要砸在书桌上。

　　“你的睡衣。”蹭蹭的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男式睡衣。

　　“放那儿吧。”头发上滴着水也不在意，他往书桌前一坐，打开电脑继续处理文件。

　　斯大少明显生人勿近的表情让她之前一直沐浴在气泡中的柔软小心脏顿时冰凉起来，灰溜溜的拿起另一套睡衣进了浴室。

　　“出来，你电话一直在响。”实在是受不了那聒噪的铃声，斯言敲了敲浴室的门。看她一整夜魂不守舍，在浴室这么久还没出来，又加重力道敲门，“出来！”

　　门里的纪遥西在这一下比一下大声的捶门声中又神游了，片刻后才裹上浴巾开门，斯言还保持着捶门的姿势没有收住力道一下子就砸在了她的鼻梁上。

　　刚打开门就被砸晕的纪遥西只觉得有什么液体从鼻子流出来，抬手一蹭，满手的血。

　　“还傻站着干嘛，仰头啊！”在她的脖子后拍了两下，把僵住的她拖到洗手台边用湿毛巾敷在脖子上，拿纸巾把她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掉。

　　“疼！”打开他的手自己拿了纸巾慢慢擦，照镜子一看，整个鼻子都被打红了，脸上满是花花点点的血迹，像个小丑一样滑稽死了。

　　斯言站在旁边看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照镜子只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都是被你打的，你这个混蛋，你这是家暴你知不知道，我要报警！”回国后频繁的争吵和越来越多的矛盾全部爆发出来，“不要再理我了，你们都不要理我！”一把推开斯言纪遥西开始扑腾扑腾的发脾气，一下手打到门一下又踢浴缸。

　　“我不是故意的，你哭什么，别哭了，乖啊。”斯言见这阵仗也慌了手脚，连忙抱住纪遥西，困住她的手脚。

　　斯言也知道最近的相处很有问题，也想要两个人好好的在一起，但就是没有办法忍受，一想到她和于祁东见面，一想到有可能她是故意选择去梓越上班就会很狂躁。

　　纪遥西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理，只顾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斯言蹲也不是站也是。

　　“乖，宝贝，让我看看鼻子怎么样了？”无奈她怎么也不抬头，斯言想把她的头抬起来又怕弄伤她，只能一下下的抚摸她的背递上纸巾给她擦鼻涕。

　　“出去，不要看见你。”因为哭得太久声音哽咽着。

　　斯言无奈，只能放手走出门口，随即转身又看见纪遥西抬起头瘪着嘴看他，斯言只觉得眼里只剩下她略带倔强的脸，两步上前也不顾她挣扎直接抱起来走出浴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抵住她头顶的软发，斯言说：“我认错，我不应该不理你。”牵起手亲了亲。

　　听到他的话，纪遥西这才抽抽噎噎的止住哭泣。

　　“拿纸巾给我。”半响纪遥西才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吸吸鼻子指使他去浴室拿纸巾。

　　递过纸巾，斯言才想起来刚才有人打她电话的事。

　　“有人打电话给你。”把手机拿给她。

　　“哦”她拿着大团纸巾在斯言面前擤鼻涕，毫不计较形象这回事。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斯言轻缓的揉着她的头发，说：“宴会那天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结果你没有来。小西，景也他们都笑我连自己老婆都搞不定……”

　　“下次去笑回来，徐景也连女朋友都捞不着一个，还敢笑你！”

　　纪遥西义愤填膺的坐起来，看他无奈的样子心里好像突然变得柔软，伸长着手抱住他，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你的心在跳，扑通扑通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她说。

　　他笑，褐色眼眸好像一个漩涡，将所有温柔和宠溺卷进去，独她一个人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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