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浓时

　　陆砚在附近几个店里转了好几圈，可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见的那个人。电光火花一瞬间，他想到一个可能性，待电话一通就迫不及待地问：“是林舒栩回来了？”

　　“没有啊。”宋青楠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没头没脑问我这个，上次不是还漠不关心吗？”

　　“没事。”陆砚虚脱般靠在商场休息区的玻璃门上，当背脊有了可支撑的东西时，才发现里面贴身的衬衣已经湿透了。

　　“不对。”宋青楠直觉有问题，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你见到她了？”

　　“没有，眼花了。”

　　“嗯。”

　　“对了，之前你打电话给我什么事，那会儿信号不好没听清。”

　　“哦，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和叶浓相处得怎么样。”

　　“呵，真是难为你——”陆砚忽然顿住，立刻挂了电话。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懊恼，怎么把叶浓母女俩忘记了！

　　那家店是陆砚第一次进，又因为心急，芝麻大块地方愣是让他转悠了半个来小时。步伐停在离店门口三五米远的地方，陆砚忽然没有勇气再进去。一来，怕叶浓已经带着糯糯走了；二来，若是她们没走，他又怎么解释自己离开的事情。磨蹭来磨蹭去，还是之前的导购小-姐看见了他，只是她一开口就告诉他叶浓早就带着小丫头离开了。

　　是意料之内的结果，可他还是觉得失落不已。

　　陆砚说了句谢谢就向商场的出口走去，边走边给叶浓打电话。可是那头只有无尽的歌曲声，无人应答。他加快了脚步，刚一掀开挡风挡雪的布帘就感觉到沁人的寒意扑面而来，同时，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右侧的肩膀。

　　陆砚一回头，对上的正是叶浓的脸。他眼睛里闪过的喜悦和放松感染到了叶浓，然而就在陆砚的手要抓住她的那一刹那，她很快往后退了一小步，解释自己还在这里的原因：“存东西的小票还在你那里，而且，我不知道你家小区的名字和地址。”

　　你家？

　　这两个字让陆砚皱了一下眉，他没想到自己无意间又让叶浓缩回到自己的壳子里。

　　“对不起。”他说，“我、我刚才看见了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所以，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没有等。”

　　“我有打你手机。”

　　“哦，出门忘带了。”

　　“叶——”

　　“都说了我没有等你！”

　　陆砚没想到叶浓会忽然对他发脾气，也愣了一下。他想要向小丫头讨招，谁知糯糯也没有要亲近他的意思，站在叶浓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把小票给我，我要去取东西。”

　　陆砚苦笑着递出小票，却在叶浓接过的时候故意拉着另一端不放手。谁知叶浓不接招，反而松了手对他说：“既然你想取就你去吧。”

　　—

　　最后去取东西的还是叶浓，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让陆砚帮她提。

　　“给我吧。”

　　“我自己可以。”

　　陆砚伸手去夺，叶浓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虽然真的很重，但陆砚，我可以的。这么多年没有人帮过我，我也一直都可以。”

　　就是这么一句看似随意又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陆砚狠狠地难受了一下，但光是道歉的话已经没有用了。柔弱的叶浓一但变得棱角分明，他一点破解的捷径都没有。

　　三个人就这么别扭着回了家，在进小区时陆砚的眼睛亮了一下，刻意减缓了速度，说：“碧棠苑，我们的家在碧棠苑。”可叶浓转头看着窗外，就是会低头同糯糯逗乐，也不会分半个眼神给他。

　　按理说，他没必要讨好叶浓，这个他嘴里说的他女儿的妈妈。但被叶浓这样冷漠的对待着，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通通不舒服。

　　下车以后，陆砚看叶浓又抱着糯糯又要提着东西，于是厚着脸皮上去道：“我来抱她吧。”结果叶浓还没开口，糯糯就扭脸只留了个小屁股朝着他，最后还是陆砚好说歹说才哄得小丫头到他这里来。可糯糯仍旧不愿意让他抱，最后的结果就是，小丫头勉勉强强爬到了他的背上。

　　出门那会儿天上就飘着小雪吹着风，此时，风已经停了，但雪越下越大。叶浓走在他们前面，短短时间内就落了一头的白色。她穿得并不薄，脖子上还围着厚厚的米色围巾，但没有带手套。在经过路灯的时候，陆砚清楚地看见她提着东西的双手被勒得通红，也许还是因为冻的。

　　“怎么了？”糯糯忽然扯了一下他的耳朵，感觉得到是下了力气的。但陆砚轻言细语地询问只换来小丫头一声哼。

　　过了一会儿，糯糯又扯了扯他的耳朵，还不止一下。陆砚总算懂了，小丫头这是憋不住在出气呢。他托着糯糯的小屁股往上掂了掂，问：“还生气呢？”

　　“哼。”糯糯趴在他背上，还是不说话，一直快到电梯口了才幽怨的开口：“你不要我们了，你让妈妈生气了。”

　　“我没有不要你们，我只是暂时离开而已。”陆砚怕给糯糯留下什么阴影，急忙解释。可小丫头却固执地说：“你就是让妈妈生气了，我看见妈妈的眼睛都红了了......我不要陆叔叔做爸爸了......不要了！”糯糯激动地蹬着腿，仿佛想要从陆砚的背上跳下来。陆砚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费了好大劲儿才稳住。

　　“宝贝真的不原谅我了吗？”往时陆砚一用这种口气，糯糯就妥协了，但她今天就像铁了心一样，反复念叨着：“不要不要不要！不喜欢你了！”手上还不停砸向陆砚。

　　后来无论他怎么哄，小丫头都不愿意再跟他说一句话。就连叶浓哄她睡觉时，都不要他在一旁看着。

　　陆砚心里烦躁，又不好在家里抽烟，便一个人去阳台静坐了很久。直到叶浓泡了一壶茶，主动来找他。

　　其实叶浓什么时候来的，陆砚不知道，是她跨进阳台时不小心踢到了门才发出了声音。

　　“方便聊聊吗？”她问。

　　“坐。”

　　“嗯。”叶浓慢慢走到他身边，在放下茶壶的时候不小心搁错了地方，差点让整个壶都摔在地上。

　　多亏陆砚眼疾手快地接住，又顺手开了阳台壁角的灯。小小的光亮了地上一圈，不怎么亮但也不至于让人摸黑。

　　“你晚上看不太清楚？”就在陆砚以为叶浓不会回答的时候，听见她开口，轻声说：“嗯，有点夜盲症。”

　　陆砚看见她摸了摸眼睛，许久，才将手拿开。

　　“今天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到位，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先不谈这个。”叶浓到了一杯茶给他，示意他尝尝。

　　陆砚疑惑地喝了一口，里面有柠檬和苹果的味道，又因为加了些许槐花蜜，淡淡的甜，齿间留香。这不是他家里的东西，应该是叶浓今天才买的水果茶。

　　叶浓坐在他身边，同他一样，端着小小的玻璃茶杯喝着。眼睛却望着阳台以外更广阔的地方，那里是偶有灯光闪烁的无垠黑夜。陆砚一直打量着她，确定她又变回了以往的模样，淡然不争，连存在感都一并减弱了不少。

　　他现在才知道，叶浓在他面前一直带着一张面具，面具上的笑容以及面具上的了无生气都被她用来掩藏最真实的自己。而当初因为恳求他不要抢走糯糯而哭泣的她和今天在外面对着他发火的她，恐怕才是真正的她。

　　“陆砚。”叶浓突然喊了他的名字，以至于陆砚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什么？”手抚着心跳的地方，回味着刚才过电的感觉。

　　“今天的事情我并没有生气，也不存在接不接受你的道歉。我想跟你谈的是......糯糯。既然你有心要当个好爸爸，那么请你以后不要再随意丢下她，不管什么样的原因。今天我从试衣间里出来以后，看见她一个人蹲在门口等我，那种场面，我再也不想看见。如果你真的爱她，请对她负责，我想你可以做到，而并不只是嘴上说说。可以吗？”当最后一个字落地，叶浓才将视线对上他，灼灼目光就似一团燃烧的火焰。

　　有人说，有的人的一眼足以穿透他人的灵魂。

　　陆砚用手中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被叶浓搁在桌上的那个，道：“最后一次。”

　　叶浓笑了一下，回以同样的动作，道：“我信你，最后一次，晚安。”

　　“晚安。”陆砚看着她上楼、回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又小心，尽管扶着墙壁，但还是会碰撞出一些小声响。等到整个屋子又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又坐回原位，一杯接着一杯，喝光了那一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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