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亚当

作者:潜网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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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一觉睡过去,昏昏沉沉,睁开眼来的时候天却还没有亮。秦宁不知道距他睡着已经过去了多久,床头柜上的台灯幽幽得散发着亮光,由于灯罩是翡翠色的缘故,投射出来的灯光也带着淡淡的绿色,就算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也并没有觉得很刺眼。和台灯并排放着一个铜黄色的闹钟,虽然依然勤勤勉勉地一格一格走动着,但是表盘上时间显示着是十点十四分,无论是AM还是PM,这个时间点明显是出了问题。秦宁翻了个身,在他身边的时谷还在沉睡着,鼻腔里传来沉稳而绵长的呼吸声。大概是由于之前就已经睡过一觉的缘故吧,所以自己才醒来得这么早。秦宁这样想着,决定闭上眼睛试试看还能不能睡着。

      闭上眼睛阻隔了视觉之后,听觉突然就变得无比发达,秦宁没有办法很快入睡,而在等待睡意袭来之中,周遭里蓦然就传出了很多细碎的声音,它们获得了比平时还要大上成千上百倍的生活空间,一声接一声地传进耳中,比如来自窗外风吹过树林树之间的树叶摩擦声,比如来自床头闹钟内部齿轮相互磕碰的嚓嚓声,比如来自床板伴随着他不停地翻身而传来的木头缝隙的挤压声。

      原本就褪尽了喧哗的世界在这细细碎碎的响动中显得更加宁静了。反正也是睡不着,秦宁索性掀开被子起了身,他想要去透个气,于是挑选了离睡着的时谷最远的地方,挪到离床最远的一扇窗子边伸手推开了这扇窗。打开窗的一瞬间大概是源于气压的缘故,夜风立时就扑在脸上,带着夜露潮湿的气味。其实还是很让人惬意的,虽然带着阵阵凉意。

      “秋江一汪泪潸潸,怕向那孤蓬看,也。这别离中生出一种苦难言。恨拆散在霎时间,都只为心儿里眼儿边,血儿流把我的香肌减……”静静的夜里,夜风拂过秦宁的脸颊,几声哀怨的唱腔顺着夜风一起传到他的耳侧。秦宁打了一个激灵,那是个听起来像是女声的声音,带着些哭泣的意味,在这浓重的夜幕下低吟浅唱着秦宁从未听过的旋律,是不知道什么种类的古戏。女人的声音绵软而凄凉,百转千回,在树林的沙沙声中似乎被无限地扩大,卷进树林深处某个不知名的漩涡里去了。

      是谁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还在这里唱戏?时谷不是说,他只见过这家旅店里有一个男的老板吗?

      “他是这家旅舍的老板,这家旅舍好像是他和他妻子一起经营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时谷之前说的话,那么唱歌的是老板的妻子了?

      秦宁虽然不怎么懂古戏的各大剧种,也不懂她在唱些什么,但是他依然能够听出那女人歌声中的凄怨感。他站在窗口静静地停了片刻,那声音在夜里极其具有穿透感,让他也开始觉得有点背后发凉。压制住心底毛毛的感觉,秦宁关紧窗子重新走回床边,他想要重新躺下睡觉,却发现尽管关掉了窗子,那声音却像是扎根在了他的耳朵里一样在他的耳边不停回旋着,一遍又一遍,用越来越大的音量。他咬了咬牙,再度掀起被子坐起身,拉开了身旁的抽屉翻找起来,抽屉里东西很少,让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抽屉角落里的那支白色的蜡烛和那一盒皱皱巴巴的火柴盒。

      拿出火柴盒和蜡烛,他光着脚下了床,随手又拿来了旅舍老板留给时谷放面包的小碟子摆在面前。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擦的一声在擦皮上点燃。嘶啦一声,火柴头上燃起了一团明黄色的火焰,向空气中弥散开一种浓郁的硫磺味,让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火柴的秦宁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生怕把时谷吵醒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嘴巴。

      火柴带着温暖的火焰点燃了放在面包盘子边上的白烛,原本在火柴头上那朵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火花终于如获得新生一般再度明亮起来。秦宁甩了几下捏着火柴的手将火苗熄灭,丢下火柴棒之后拿起了那根白色的蜡烛,倾斜着用烛火灼烧着蜡烛边上的蜡质,融化的蜡油一滴一滴地滴入小盘子的中央,等到积攒到一定程度之后他轻轻地把蜡烛立在那堆蜡油之间,片刻之后,温热的蜡油缓缓凝固,成功地将蜡烛固定在了小盘子之上。

      这种方法还是过去在孤儿院半夜偷东西吃的时候学会的呢……打量着暖黄色的烛火,秦宁觉得挺怀念的。端起这个自制的烛台,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时谷,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朝门外走去。

      走廊上一片漆黑,秦宁的烛光勉强能照亮他身边十米以内的地方,这种漆黑让原本就畏黑的秦宁心底更有点发憷。脚下踩着的地板是水泥抹平的,脚下的拖鞋和地面触碰发出闷闷的响声,秦宁举起蜡烛向四面的墙壁上打量了一圈,烛光摇曳下墙壁上挂着的动植物标本更加显得狰狞可怖,扭曲的肢体充满了诡异感,就连投在地下的影子都随着烛光四下摇摆,像极了幢幢鬼影。秦宁不得不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重新转交给耳朵,让耳朵来搜寻着那个女人的声音。

      而在秦宁保持静止之后走廊上变成了一片死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秦宁听见自己越来越快速的呼吸声,就连心跳似乎也一下一下地放大着,咚咚,咚咚,每一下都擂着自己的胸腔。

      “花谢重开月再圆,又怕你难留恋。离情万千,一似梦里相逢,叫我愁怎言……”

      绝对静寂中秦宁能真切地感受到因为紧张而从毛孔里渗出汗水的全过程,凉腻的触感让他更加难受。然而他没能专心感受太久,很快,从走廊的另一个尽头的方向就传来女人幽幽的歌声,像是点燃起的迷迭香,沿着走廊上的黑暗缓缓渗过来,渐渐裹住了秦宁的全身。

      “走吧。”秦宁手指将盘子边攥得更紧了一点,他用简单的两个字为自己打了打气,谨慎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迈开了第一步。

      脚步每落下一步都会伴随着一声闷闷的蹭蹭声,柔软的拖鞋底和水泥地不停磕碰的产物,在安静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头激起了千层涟漪一样,脚步声的回音不停回荡在空落落的走廊上。烛光映亮着前方的路,秦宁看到两侧一扇一扇紧闭着的房门,门牌号一个一个减小着,每一扇房门上都有一个冷冰冰的猫眼静静地望着他。前方,后方,每一扇门,每一个猫眼。

      脚步渐渐变快了起来,秦宁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那些刷成深红色的门板。

      每一扇门里,都有些什么?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现在他只想好好去和那个唱戏的女子见个面,试图和她沟通一下,试图找到些能够对他和时谷有作用、有意义的东西。

      这条走廊,有这么长吗?他觉得自己不停地向前走啊走,却怎么也走不到那个声音的尽头。不得不再度停下脚步,他举起手中的烛台再次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前方,依然是一片漆黑。他又转身照了照自己走过来的路,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但是身后也早已是一片漆黑。也就是说,他现在是真真正正被一片黑暗包裹着吗?皮肤上的毛孔因为恐惧而收缩着,秦宁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非常没出息的颤抖着。

      他有点怕,他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的决定,至少,至少也应该叫醒时谷一起去……

      不行,他不可以一直那样依赖着别人,他向自己发过誓绝对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依赖别人!

      他转向自己的左侧,左侧是一扇和他之前看过很多次的房门一模一样的、染成深红色的房门,在他下巴的位置上镶嵌着一只黑色的猫眼,在烛光下折射着金属的光泽。而这扇门靠上方的地方有一个蓝底白字的房间号,207.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应该是223.也就是说,再往前一点点,就要到走廊的尽头了。

      这个发现让他终于高兴了一点,总算发现希望就在前方了,这让他重新燃起了一点勇气。秦宁吞了一口口水,鼓舞着自己继续往前走。结果不出他的所料,他超前只走了一小会儿,在烛光的映照范围内就出现了一个向上的楼梯,和走廊上水泥的材质完全不同,那架楼梯是木制的。秦宁举着烛台走近之后仔细打量着,那些木头都是用那种极长极粗的黑色长钉钉在一起,让整个楼梯看起来十分不牢固,摇摇欲坠。

      他应该上去吗?秦宁站在第一阶台阶面前犹豫不决着,楼上会是什么样子?他上去会不会太过冒失?

      “恨煞那野水平川,生隔断银河水,断送我春老啼莺……”似乎就是为了打消他的犹豫,歌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比前几次都更加要清楚,而且那声音确确实实就是从那木制楼梯上方传过来的!

      秦宁再度咬了咬牙,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如果走到这里放弃了,那他之前忍受的那么多恐惧岂不是全都失去了意义?脚下的木头吱吱呀呀地响着,有很多次秦宁听着木片碎裂的咔咔声,都觉得再迈下下一步他就会整个人连人带楼梯直接断裂后摔下去,然而当他再一次抬起脚却发现自己踩上了熟悉的水泥地面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过了那架角度近似七十度的木制楼梯。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从内到外被汗水彻底打湿了,他不舒服地扯了扯衣领,继续向三楼里面走去。

      然而和之前的二楼不同,他并没能往里面走多远就到了尽头,因为整个三楼就只有一间房门。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房门,烛光下房间旁边墙壁上两只翅膀被反拧过去的猫头鹰简直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眼珠在烛光下诡异地闪着光。他把烛台举得更高一点,这扇门的房间号也是蓝底白字,写着30,而后面那个数字却被一片刺目的殷红而遮盖住了。白色的字上面覆盖着的红色显得更加鲜艳。

      油漆吗?还是……

      他没敢伸手去触摸。

      站在这扇门前,秦宁呼吸粗重起来,他将耳朵贴在门缝边上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屋内似乎再没有传出他之前听到的歌声。秦宁皱着眉头离开门缝,他明明听见声音是来自于这个三楼,而且他现在也到达了这个三楼,三楼只有一个房间,如果唱戏的女子不是身处在这个房间里,她还能在哪儿?秦宁伫立在门口片刻,紧紧盯着这扇门板努力思考着办法。

      他不敢冒冒失失地去敲门,之前要不是他,早在河边他和时谷就应该能够拦住那个河边的男人。当他突然发现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和时谷那样希望遇见另外的人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还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敢敲门?他几次把手举起却又放下。

      对了,猫眼……

      在他不停地在这扇门板上一遍一遍扫视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在门板上方中间位置那个黑黢黢的小洞。虽然猫眼的设计向来都是里面看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但是里面有没有亮灯总是能看得出来的吧?如果亮着灯不就说明有人吗?到时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敲门进去,也不会比现在被关在门外更糟糕吧?秦宁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他缓缓地弯下腰,闭起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凑近了那个猫眼,小心翼翼地看向猫眼那一侧的房间里……

      然而只是看了仅仅一瞬间,他就听见自己的大脑里一阵轰鸣,张口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惊叫,脸色煞白地离开了那个猫眼,连滚带爬地从门口向楼梯的方向逃过去。手上的蜡烛在他剧烈的动作带起的风的吹动下倏地一下熄灭,看不清路的他直接从木制楼梯上一头栽了下去,整个人滚下了那近似七十度的木楼梯!

      他看到的那个猫眼,是反装的。

      透过那个猫眼,他看到了一根同自己手中那根一模一样的白色蜡烛,在靠窗的桌面上放置着,被窗缝中吹进的风吹得晃动着,一件白底绣花的女式戏服悬在屋子的正中间随风摇摆着,像极了一个炫耀着自己的腰肢和身段的女戏子正在低吟浅唱。

      一切来得太突如其来,然而接下去,在他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的下一秒,突然就有另一只眼睛趴在了猫眼的那一侧,隔着那一块小小的玻璃,冰冷地和他对视着。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秦宁本以为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就算不摔死估计自己也得晕过去,没想到他只是感觉浑身疼得要命却没有一个地方伤到骨头。他爬起身来四下张望着,他什么都看不见,烛台熄灭之后失去了光源的他只身处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秦宁呼吸频率急剧加快着,耳边传来来自木楼梯那边特有的咯吱咯吱声,像是有人一格一格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步速缓慢。

      来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携裹在黑暗之中一点点向秦宁靠近,秦宁觉得它再靠近一点自己的尖叫声就要突破喉咙而冒出来了。

      “客人,深更半夜请不要随意出门,好吗。”突然间就有一个声音紧贴着秦宁耳后说道,秦宁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迅速地离开了原来站着的地方,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将自己的后背妥帖地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耳侧传来一种皮毛的触感,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碰到什么诡异的动物标本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充满恐惧地问道:“你是谁……”

      无边的黑暗之中,没有回应。

      那个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听不出性别,很像是男人捏着嗓子学女人讲话,也像是某些女人粗着嗓子模仿男人的声音,秦宁一时间根本无法判断那个人的性别,更别提年龄、体型等等更详细的信息了。而且他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准确找到他自己的位置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紧张地用手指扣住墙壁,再次追问了一遍:“说啊,你是谁?”

      声音里带着惊惧下的虚张声势。

      “深更半夜,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你说呢?”

      一根手指带着冰凉的温度毫无预兆地贴上了秦宁的脸,指尖轻轻擦过他的嘴角,让秦宁浑身的鸡皮疙瘩在那一瞬间全都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他抬起手用尽全力打落那只手,用衣袖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就好像沾上了什么会腐烂的东西一样,恨不得将自己被触碰的那块皮肤也一起擦掉。

      “你是谁!”神经的紧绷已经到了一个无法忍受的地步,秦宁剧烈地大喊一声,冲着黑暗狠狠地打去一拳。

      “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你说是吧。”那个声音依旧不紧不慢,永远保持离秦宁非常近的地方,说话的时候喷出的气息似乎都能喷到秦宁的脖颈间。秦宁刚想朝那个声音吼些什么,突然觉得后颈上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像是手刀的感觉。

      只一下。他失控地倒在地面上,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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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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