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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之向
萧木槿想,自己和李流觞在一起的时候是最惬意的。
他相貌英俊,干净的黑色长发配上素衣,就是在人群中也总能引得姑娘们的侧目,而他却没有像某些王侯少爷那样,整天花心思梳理炫耀用的羽毛。
他把精力投入知识、谈吐、计谋,所以他博学,温润,聪慧,而后还保持着富家子弟少有的谦逊和善意。
他伴随着自己人生中几乎每一次的尝试,骑马、读书、习武、入殿,且总能给出中肯的意见,以及舒心的安慰。
所以这个当年为她一句不愿意就冒犯皇子的少年看着她、听她讲话时,萧木槿就像坐在自家房里的椅子上一样安心,甚至到了即便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于这个人也万分放心的程度。
他,她,以及所有人,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现在,为了确认一个至少名分上是她丈夫的男子的生死而委托他在行程上关照她,在萧木槿接受的教育里,并不可以称得上是一件问心无愧的事。
“是马车太颠簸了吗?”
封闭的车厢把喧闹的江南街头阻隔在外,却也更清晰地将萧木槿复杂的情绪透过表情和气息传达给了身边的人。
“……不,只是,在想些事。”
“不问比较好,对吗?”既然你没有主动说的话。
“抱歉,并不是……痛苦的事,只是……”
“什么?”
轻柔平静的声线,以及语意中的关切,如以往无数次陪伴她面对艰难的时候一样,让紧张的萧木槿放松了下来。
“……你杀过人吗?直接的,或者不知情地?”
李流觞闻言,对这个一向冷清的女子问出这般沉重现实的话题吃了一惊,然而想到她前一阵的遭遇,心里也是理解,于是认真地看向她,回应道:
“没有,但是,我见过。”
“断头台上的那些?”
“不,”他摇头,“我就在眼前目睹我哥杀一另个人。”
“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以前出游的时候我们二人和家里走散,被一帮强盗抓住,抢了我们的财物,再之后就打算杀了我们。”
李流觞侧了侧视线,接着说:
“大概是觉得两个小鬼没什么威胁,或者是在大街上抓了人怕官府找到,结果只派了一个同伙留下来处理我们。”
“我俩都吓得大叫,而那留下来的人估计也是没什么戒心,结果不知怎么地被我哥挣脱,我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仰面倒在刀下了。”
“我从来不知道……”
“我问过他当时怎么回事,”李流觞没有给她继续的机会,“他说他也不清楚,只是,本能吧……”
接着,一段沉默。
然后他将视线专注地转回萧木槿,继续了下去。
“后来,他告诉我他恐惧、愧疚,但是不后悔,因为那样做使他和我安全回到了家。而他现在仍然是一个热情善良的人。”
“……我不明白为何有人能对杀人无动于衷。”
“有人杀人如麻,有人——”他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偷盗成性,但是有些人不是,也不会是。”
“谢谢。”
“当然,马车可是我出的钱。”
语毕,二人都笑了。
“那么,看来我得趁机说个坏消息。”
“嗯——”萧木槿挑眉,“你聪明过头了!”
作为调侃的回应,李流觞极有风度地一笑,接着又换回了严肃的神色。
“虽然你想找艘船出海,但是我刚刚在酒馆打听到,最近南海海盗猖獗,连商家都不敢发船了。”
“但是这就不合理了吧?”
“没错,采取这种杀鸡取卵的做法,大概那些所谓的海盗……”
……
“——是附近的岛民?!”
“嘿,小伙子别这么激动啊,你才醒过来就马上大叫,小心又昏过去。”
身着粗布衣服的水手们聚在船长周围,打量着这个浑身还湿哒哒的小伙子。
“那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比起周遭这群人的好奇视线,楚易倒是不太在意自己的情况,毕竟处境糟糕的话,相貌不雅这种问题是可以忽略的。
“岛民被赶出小岛,谋生的办法就只有海了。”
“何出此言?”
“强盗,真正的南洋海盗!”围观的几个汉子大叫,“霸占了我们的家,逼我们离开了世代生活的小岛!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倒是小伙子你,怎么落得这番狼狈下场,仇家?”
楚易犹豫了起来,然而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他还是索性说出了实情。
“那也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了。”
“说道这里,”他靠着栏杆,试图站起来,“还没有谢过各位救命之恩呢。”
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又拖着一支没有完全康复的腿,楚易此时的动作明显露出踉跄的趋势,最后还是不争气地叫身边的人扶了一把。
“不过举手之劳,反正我们的坏事也做了不少,偶尔的善举也没什么意义。”
谈话进行到这里,甲板上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基本散去,剩下船长随意地应着楚易的话语。
“别这么说,也不知道称不称得上作为回报,我替各位去岛上看看如何?”
船长轻蔑一笑。
“你?我们一群大汉都拼不过那帮强盗,你半个残废做得了什么?还是安心养病吧,过两天我们送你去个有人的岛屿就好,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那你们自己为何不去?”
“你不明白,”他摇摇头,“我们必须和自己的家族葬在一起,在我们出生成长的地方,要么是自家院子里,要么是海上。”
“那么,”楚易眼神更加坚定,“我更要试试看了。”
“何必呢?”
蔚蓝的海面轻柔地荡漾,似乎沉睡般地平铺在船队的四周,闪射的阳光涂花风帆,预示着微不可见的暗涌。
“……同是天涯沦落人……吧?”
想要,重逢的意念。
……
富丽堂皇的陈设,正中央供着一位青年。
“还没有吗?”
“……属下该死。
“确实。”
人头落地,跪在后面的侍从皆是一惊。
“继续吧。
“是。”
……
“我等不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
“终于要,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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