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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大概是深秋的天气,记忆中的这几天也正进入深秋,最近在酒吧里的时候也已经穿上加厚的长袖衬衫了。百货大楼的大型移动广告上播放着秋季的流行衣服以及干燥季节补水的产品,让他明白这确确实实是秋天。
但在心情上却有点难以接受,那种唯独自己是个异类的感觉——周围的行人用符合季节的穿着在身边走来走去,唯独自己完全不在状态。
站在繁忙的十字路口中央,穿着不合时宜的短背心跟沙滩裤,脚上蹬着一双胶皮凉鞋,感受着从短短的头发里不断冒出的汗水急急忙忙地流出发丛,汇聚到下巴的轻微瘙痒感,以及仿佛从身体内部燃烧出来的热度,原田觉得自己就是个异类。
不过,却是个没有人注意到的异类。
周围行色匆匆的人群并未对原田投注任何关注,他的存在也好,他的不同寻常也好,完全没有人注意到。
察觉到这一点令原田无比安心。不被人注意的话,就算是自己这样异样的家伙,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在大街上,可以堂堂正正地像个人一样活着。或许正是因为不被注意,才能活得自由自在也说不一定。
怀着这样的小小心绪,他融入人群,随着人潮涌向陌生的街道。
被牵引般地走过一整条长街,来到了一个街角,原田转了过去,在那里,周围的人忽然消失不见,眼前出现了似曾相识的风景。
小小的圆形沙地里有几个堆了一半的沙堡,比小孩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砂铲落在灰色的沙堆里。沙地旁边是一对被风吹动发出卡拉卡拉声响的秋千。大象滑梯旁的长椅附近有一个被五颜六色的垃圾充塞了一大半的垃圾桶。
这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小区公园,除了没有人的气息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原田移不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熟悉的感觉令他战栗。仿佛是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将要从这种平静之中破壳而出似的,从背脊的中央窜起了一股恶意的寒冷,原田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孩子的哭声突兀地响起。
不用搜寻便看到沙地前的小小身影,穿着红黑两色的格子衫,蹲在被踩塌的沙堡前。
原本不存在于那里的孩子背对着原田,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娇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哭声从蜷缩着的人影里传来。
直觉地觉得不应该上前,但原田却无法抗拒从心底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柔情,想要触碰,想要温柔的对待,没有任何理由。
你怎么了?很想这么问,可是原田张不开嘴,他只好伸手去碰了碰孩子的头。
突然,被触碰到的头从孩子的身上脱落下来,咕噜噜地滚到原田的脚边。
“都是你不好!为什么你还活着?”用着女性声嘶力竭的声音,孩子的头这样说道。
“都是你不好,为什么你会活着?”刚刚还不见踪影的人群蓦然挤满了身侧,宛如人偶一般直勾勾望向原田,每个人的嘴里发出女人的声音这样说道。
【都是你不好,为什么你能活着?】
世界用女人的声音这样说道。
“啪”的一声,原田睁开了眼睛。
柔和的琉璃色灯光照进眼睛深处,在视网膜上留下绚丽的暖热,但同时也留下烧灼的疼痛。重新闭上眼睛之后,刻印在眼底的光晕变成各种炫目的影子在黑色的眼幕之中游走,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眩晕。
“为什么我还活着?”
绝望化为声音,从疼痛的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压出来。
☆
“真是不明白,我只不过是让你们去看看而已,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望着被占领的沙发,草薙发出三天来的第无数次叹息。
但是那个被碎碎念的对象只是发出“啊哈哈”的笑声敷衍过去,令草薙不禁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
并不是真的搞不清,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当十束跟肩膀受伤的八田将原田平放到沙发上之后,在草薙为八田做简单的包扎的时候就听两人交替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按说事情很好理解——八田在原田的租屋外面遇到了伏见,有心结的两人开始交手,其间又出现了之前暗算伏见的对手,于是两人的目标短时间内变得一致。
可是其中又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为什么伏见会去原田的租屋,比如为什么自称“死神”的男人会出现得那么凑巧,再比如为什么两个能力者联手还会被一个非能力者弄得如此狼狈。
本以为情报已经相当充分,但没想到状况还是超出了掌握,草薙无奈地搔搔头,将目光转向静静靠在吧台上喝酒的周防。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会不会其实知道点什么呢?因为是那个石盘选中的王者。
之前草薙就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感觉了,石盘似乎不仅仅是给予了王权者力量方面的提升,就连头脑方面也给予了绝对的飞跃,虽然周防原本就是个聪明人,但现在的话,他的直觉更是准确到了近乎恐怖的程度。
石盘选中的王几乎是全知全能,若是这样的话,预知未来也似乎并非不可能。
但是草薙固执地不愿承认。如果承认了这一点,那自己跟吠舞罗这群不良的立场岂不是变得更加糟糕?原本就是想要将周防的灵魂留在他的□□上做出的重重枷锁,如果连一点帮助也做不到的话,岂不变成了仅仅只是累赘的存在?
不过是做出正确的猜测这种事……十束这种电波系的家伙靠猜的也能对一大半,没什么大不了……大概。
胡乱地思考着,又胡乱地给自己找来宽心的借口,草薙看到自己满心忧虑的对象头也不回地用手指朝身后比划了一下。
“那个,醒了。”
仿佛是要印证周防的话一样,沙发上的毛毯蠕动了起来。
尸体一般在沙发上躺了整整三天的男人醒来了,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我还活着”。
一瞬间,草薙露出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表情。反倒是占据着草薙厨台的十束随随便便地说道:“因为我们把你救回来了……”
虽然草薙不认为这是原田要的答案,但出乎意料的,似乎得到了认可。
“是这样的啊……”男人缓缓坐起身来,为了给他退烧而贴在他脑门上的湿布发出吧嗒的声响掉落在地上,男人吓了一跳,在弯腰捡起湿布的同时,环绕着他身体的那股尸体般的阴郁悄然散去,属于原田的老实又无趣的表情回到了他的脸上,男人顶着一张茫然的脸嘀嘀咕咕地说道:“谢谢……抱歉……”
在吧台后面用手里抓着的葱指着原田,十束欢快地说道:“觉得抱歉的话等一下就把我做的汤全部喝掉吧!”
原田像个孩子一样乖乖的点了点头。
说到那个汤,草薙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虽然他对十束的料理一向采取放任的态度,就算不好吃至少也可以饱腹,但是今天这个实在有点过了,满满一锅的鲜红看不到里面任何菜色,草薙一度怀疑十束是不是错把辣椒酱当成了其他所有作料的代替品放进去了。这个吃下去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草薙强迫自己不去想象。
仿佛是看出了草薙的顾虑,十束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微笑道:“这可是我极力推荐的冬阴功汤哦,王尝试过也觉得好喝,对不对?”
周防从胸腔的最底层发出“嗯”的声音。
“嘛……算了。”本来想针对周防那个不挑剔的胃说点什么,但想想看还是放弃了,草薙掏出zippo给自己点燃一根烟,顺手把烟盒放在吧台上。
朝着天空吐出一口辛辣的烟雾,草薙缓缓地靠在吧台上,有些怜悯地看着原田。十束用大碗盛了满满一碗鲜红的汤给他,前一刻还在连声道谢的原田下一刻却被辣得老泪纵横,可是十束似乎是不打算放过他,一面柔声劝慰,一面微笑着催促他继续喝下去。
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的原田露出了被老鼠夹夹到脚趾似的,难受却又无法丢开的复杂表情,看到那个的时候,草薙叹息了一声,搔了搔头。
“那个啊……虽说你才刚醒过来没多久,现在问你好像有点不近人情,不过我还是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草薙的询问立即放下碗,原田一脸得救的感激让草薙稍微生出一点罪恶感,因为接下来的问题怕是跟十束的冬阴功汤有着相似的辛辣程度。
“为什么那个地方会爆炸?”
“爆炸?”原田吃惊地反问道,“我住的地方爆炸了?”
看他的样子并不是假装,于是草薙困惑地喃喃说道:“不知道?”
“啊,他昏过去了嘛。”十束笑嘻嘻地说道,“在自己的楼下……咦?不过,爆炸应该是在那之前哦。为什么呢?”歪着头望向原田,十束摆出沉思的表情。
原田的脸失去了血色,他像要用力地回忆似的用手按住了头:“我记得……我很不舒服,醒来之后觉得有人在房间里,对我说话,可是我找不到他,后来他不高兴了,开始打我,打我的头……我没法还手,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爆炸之前就昏过去了吗?”
“是的……对不起。”
“别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即使被说了不用道歉,却还是低头不断说着对不起,原田认真的沮丧着,看不出丝毫的造作成分。
“死神。”冷不防地,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周防嘴里吐出了一个单词。
浑身一颤的原田没能躲过草薙的目光。
“你知道?”
原田哆哆嗦嗦地思考着,点点头,但立即又摇起头来:“对不起……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对不起,想不起来……对不起。”
看着再度沦为道歉机器的原田,草薙除了叹息之外找不到其他能做的。
这时十束难得地提出了一个非常正经而且急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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