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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奔前程
章十六、各奔前程
六月二十四 头七招魂夜
夜空如洗,星光惨淡。
小小的灵堂,白幔轻舞,烛光摇曳。
一柱薄香,几盘素果,供奉着白春雪的牌位。
一架古琴,一曲《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花满楼一身素白穿着缌麻的孝服,自弹自唱,竟是说不出的悲凉。
身边的摇篮里躺着他们的女儿,花晚枫。
今天是春雪的头七,招魂夜他抚琴送她最后一程。
六月的夏夜本应是喧嚣热闹的,此间却满是凄凉之意。许是阴气太重,许是别愁太浓,小小的庭院竟不闻虫鸣,只有风吹叶摇的沙沙声。
一缕风过,花满楼似感应到什么,起身走向庭院。
他嘴里轻念:“雪儿,可是你回来了?”
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处的树稍。
映出花阴树影下挺拔的人影,却是陆小凤。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闭气凝神仿佛与身边景致溶为一体。
花满楼是瞎子,瞎子是看不到的。
分离永远是痛苦的,陆小凤不应该来,来了只是徒增悲情。生命中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
风又过,花满楼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
无端飘来一抹薄云,遮了月亮。
花晚枫的哭声,在此时忽的响起。
花满楼身影一闪,人已进了屋,就在这同一刹那间,花满楼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
夹住一根七寸长的银针。一根射向花晚枫的索命针。
护了女儿,偷袭的人却没再出手。
云过,月出,庭院中早已没有了人。
陆小凤向来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然而前方的人身法诡异,轻功也甚高,竟不能立时赶上。如此着般一前一后,追了约有七八里,陆小凤忽然发现自己竟身陷浓雾,而前面的人也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收住了脚步,陆小凤准备探个究竟。
雾中出现了一条黑色的影子,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
雾中人远远的看着陆小凤,陆小凤也在看着他。
陆小凤道:“什么人?”
“阁下既已猜出,又何必再问。”
陆小凤道:“白家与你们有何深仇,竟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
“叛国重罪,当诛九族。”
陆小凤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雾中传来笑声,阴森飘渺,不可捉摸,笑声中仿佛也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消。
“阁下想助我等寻得凤凰珠,换花晚枫性命。呵呵,可这并非我等所需。”
陆小凤奇道:“复国难道不是尔等愿望?”
“此愿望当由我等亲手完成,不需假他人之手。不过……”
陆小凤道:“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阁下承诺到时候代我等出手取一人性命,到是可以换得花晚枫一条命。”
陆小凤道:“什么人?”
“南越无宵公主。”
陆小凤道:“我从未听说过此人。”
“阁下既已和凤凰珠牵扯甚深,终会相遇。到时便看阁下选择。神御夺魂,不死不休。神御夺魂,不死不休。哈哈哈哈”他开始笑的时候,人还在雾里,等到陆小风听到他笑声时,却已看不见他的人了。
他的人消失了,雾也就散了。就像从没有过这迷雾,从没有过这迷雾般的人。
陆小凤站在原地,看着夜空,长长叹了口气道:“无宵公主啊——”
此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陆小凤摇摇头,不去想象。
雾已散,繁星满天,风中不时传来蝉鸣虫语,泥土已被露水打湿。
陆小凤的衣裳也已湿透,不知是因为浓重的雾气,闷热的天气,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所以他就脱下了身上的湿衣裳,搭在肩上,大步的走着。
有很多事情想不通,而想不通的事情,陆小凤不愿意想,至少是现在不愿意想。他现在只想回到翠竹小巢,先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的吃一顿,而这些想不通的问题,他打算通通的留到去找朱停的路上,睡过一觉,再来想。
东方黑暗的弯苍,转变成一种充满了希望的鱼肚白色。
大地也正在苏醒,灰暗的远山已现出碧绿,风中也充满了从远山带来的清香。
陆小凤踏上了熟悉的道路,他知道翠竹小巢就在前面。于是他将所有不愉快的事全都忘了,因为所有愉快的事,都已在那里等着他。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熟悉的一片翠绿,而是燃烧的火海。
陆小凤看着燃烧的房舍,这火显然是人放的,而放火的人就在他身后。
“你这般狼狈样子,是去和哪位佳人话别,直到四更天上才回来?”
陆小凤笑道:“你莫非是看上我了?你知道我一向禁不住诱惑。”
陆小凤回身却楞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这人穿了叠云绣滚边的墨绿长袍,头顶四方平定巾。眉目英挺俊朗,坐一把黄梨雕花的轮椅,十分的世家公子模样。
陆小凤虽不认识这人,却认识这黄梨雕花的轮椅,叹道:“我不知道你还会如此高明的易容术。”
陆小凤面前的男人正是尚樱。
尚樱再开口时连声音也已经变了,低沉磁性的男声。
尚樱道:“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陆小凤道:“这么好的院子,烧了不可惜?”
尚樱望着那随风舞动的火焰,漆黑的眼底暗潮涌动,一瞬间陆小凤以为她会流泪。
然而尚樱只是淡淡道:“若懂得欣赏这院子的人不在了,留下这院子独自败落,只是徒添悲凉;若是真的欣赏这院子,那这院子必是已经记在心里,这院子终是成了什么样子,便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陆小凤无语,只能叹气。
尚樱道:“走吧,马车都已备好了。”
尚樱摇着轮椅上的一个把手,轮椅缓缓前进。穿过一片树林,便看到不算宽阔的路上并排停着两辆马车。黑衣奴早已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等侯差遣。
两辆车制式相似,皆由两匹马拉着。只是一辆稍宽,显是双人马车,而另一辆稍窄,是单人马车。
尚樱道:“猫儿已经在车上了,在下刚刚喂她喝了些茉莉根,怕是要睡上两天。不如就此别过,七月二十八扬州再见吧。”
陆小凤点头,足尖轻点上了那辆梢宽的双人马车。
尚樱在单人马车上拍了一下,车上放下块板子,尚樱摇着轮椅上了车,随后放下的板子又自动收回。
架车的黑衣奴扬鞭策马,两辆车子很快就各自消失在初生的晨辉中。
一个时辰之后,一辆飞驰的马车停在了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翠竹小巢前面。马车是花家的马车,赶车的也是花家的家丁,车里坐的自然是花家的七少爷,花满楼和他刚满月的女儿,花晚枫。
昨夜灵堂遇袭,花满楼辗转难眠,因果缘由皆在嘴边呼之欲出。再回想昨日,陆小凤心事重重。送花满楼回花家的路上,一直沉默寡言,还没到花府大门,便借故匆匆离去。
花满楼和陆小凤是朋友,朋友不愿意说的事情花满楼是不会去问的。但是不问不代表不会去想,这件事牵扯到他刚满月的女儿,尸骨未寒的妻子以及白家上下七十几条性命,他又如何能不想。
长夜漫漫,犹豫再三,花满楼决定去找陆小凤。他知道陆小凤对自己有所隐瞒,隐瞒了一些本应由他来面对,来解决的事情。
花满楼是相信陆小凤的,就像他相信自己的耳朵和鼻子一样,所以他知道陆小凤的隐瞒一定有充足的理由。然而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花满楼都不喜欢这种隐瞒,他从来不害怕面对危险,更不会逃避自己应该背负的责任。
所以,清晨天还未亮,载着花满楼和花晚枫的马车便冲出了花府的大门直奔翠竹小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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