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

　　“反弹琵琶”壁画失窃的消息很快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景点工作人员马上去通知了他们的领导，还有几个人留在原地维持着秩序。
　　而一边的广播中则反复喊着：“亲爱的游客们，由于景点临时要求检修，请大家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有序退出参观点，给大家造成不便，还请各位谅解，谢谢。”
　　光线昏暗的洞窟里，身边忽然有人凑近了，我反射性地往旁边一躲，回头却看到湿叔惊诧的脸：“你怎么了？”
　　“啊，我没看到是你……你不出去，走到我这边来干什么？”我长吁一口气，其实心里有句话还没说——或许这样想很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潜意识里居然觉得那个过来的人是阮星白。
　　湿叔道：“一起叫你出去呗，从昨天就觉得你一直不大对劲，怎么回事啊你？”
　　“没怎么，咱们走吧，她呢？”我刚想走，衣袖却被他扯住了，“还有事？”
　　“你说壁画就在这墙上，景点里那么多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没了呢？”
　　我耸耸肩，“谁知道啊，行了行了，这些事儿又不用我们瞎操心，再不走，等下警察来了八成拿我们当同伙了。”
　　我们仨总算蹭蹭挨挨凑一块儿去了，在跟炸了家雀儿窝似的人群里叽里咕噜往外走，自己不动腿都能平移个几公尺，四周的谈论话题只有一个——敦煌壁画失窃了。
　　这种无头公案真是让人忧伤啊，正在法定长假，这一天来莫高窟的游客人数何止千万，就算一个个掰扯也够警察叔叔们忙。更何况照着刚才那个导游的反应，这幅画还指不定是哪天丢的呢，想要找回来简直就是海底捞针。
　　“不过我倒挺佩服这帮贼的。”我抬头看看洞窟外面角度刁钻的监控，“这种情况下都能如入无人之境把东西偷走，也算是个人才了。”
　　十几个工作人员在警察的协同下组织着游客离开景点，我们被带到门口临时划出来的一片地方，在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一遍之后，才终于被放行出关。
　　这么一折腾把我们来时的兴致都给打没了，只好打道回府，算来在这里也待了三四天，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老板，隔壁的客人现在还在住吗？”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住着呢，怎么了小兄弟，你们认识？”
　　我笑道：“啊，没有，就是偶然见到聊了几句，先前您不是说客栈都住满了吗，我就是有点好奇这位客人看着也不像是来度假的呀，怎么会来住这么久。”
　　客栈老板的眼睛里精光一闪，随即笑道：“哈哈，小兄弟你人缘真好，那位客人我也不认识呀，你说人家来住店，我也不能跟查户口似的都问清楚呀对不？”他顿了顿，看看四周，突然压低声音道，“听说，你们今天去莫高窟，那边出事了？”
　　“嗯，好像是有个佛像被偷了，挺乱的，闹得我们现在才回来。”我故意把反弹琵琶的壁画说成是佛像，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刚才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总觉得这家客栈和阮星白之间有猫腻。
　　可是这个老油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先是表现了应有的惊讶，然后又扯着我瞎掰了半天，无外乎是现在生意不好做啊治安不好啊之类的，比大妈还大妈，直听得我眼睛转起蚊香圈。
　　正巧不巧，在我恨不能掐死老板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阮星白？”我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不是应该走了吗！”
　　“走，我为什么要走？”阮星白笑得邪气，“赶紧走，省得败了你们的兴致，嗯？”这个臭流氓，好死不死加重了那个“兴致”的读音，我想掐死的人立刻从客栈老板变成了他。
　　然而在我转过头去跟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觉得客栈老板在对他挤眉弄眼，一回头，那个该死的大叔却走进了厨房，只留下我跟阮星白这个死流氓在大堂里。
　　我怒道：“你怎么还不走！”
　　阮星白笑：“宝贝儿，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个样子，活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还有空扯淡！”我一急，居然露出了心里的猜疑，“再不走，你等着警察来抓你吗！”
　　虽然只有一瞬，但我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色“唰”地变了，阮星白什么都没说，幽黑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仿佛脊髓都被抽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直往上冒的冷气。就在我又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以壮声势的时候，阮星白一手把我夹在肋下走向他的房间。
　　“次奥，神经病啊你，姓阮的！放老子下来！”我拼命扑腾着，像一只技术拙劣的鸭子——我是真急了，这种头朝下大脑充血的状态，居然让我想起了初遇他时那个丧心病狂的晚上，我也是这样被他抓着，扔进了万劫不复。
　　我头顶上传来阮星白沉沉的声音：“再这么叫，我不保证你的奸夫不会听到出来救你。”这个死变态，说话向来三分笑意，可是这次没有，从未听过的冰冷让我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阮星白见我不再挣扎，手里的动作也放松了些，他打开门把我推进房间，自己也闪身进来之后，随之锁上门。
　　“这件事真是你干的吗。”疑问句却是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语气。
　　四周的窗帘都拉上了，只能看见大致轮廓的黑暗里，阮星白随意地靠在一件家具上，“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语气轻快的好像我刚才问的是他昨天吃的是不是五仁月饼。
　　我坐在床上，手里握着松软的被子，满满的都是虚无，半天才艰涩的憋出一个句子：“你去自首吧。”
　　就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阮星白嘲道：“自首？哈哈哈哈哈，小朋友，你是有多天真啊，居然想到，要我去自首？我是杀了人啊还是放了火啊，你的证据呢？”黑暗中，他像一直优雅的豹子走近，俯身用几不可闻的语调在我耳边轻笑，“啊，虽然，我做过的事情好像比这些要多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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