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终不算晚

　　“跑得这么卖力就为了问这个？”
　　柳云镜错愕之后便是一番哭笑不得，心里隐隐有一丝欢喜，他望着自家徒弟开心的笑了，嘴角上扬，眉梢眼角都柔和起来，温轻鸿看不清师父的表情，但能感觉到自家师父好像心情不错，她侧过脸对着他，
　　“师父，那日在明心小筑所画的女子，真的是我么？”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既像是期待什么，又像是害怕什么，眼神落在柳云镜领口对襟的一颗细纹暗扣上。
　　柳云镜收回手，把手里的丝绢随意丢放在榻上，偏头看向车窗外虚空的某处，沉默。她为何现在才来问他，为何等到皇上赐婚，等到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的时候，才来问他，他苦恼地皱眉，似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良久，才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是与不是，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这句话很轻很轻，像鹅毛一样扫过温轻鸿的心，她心里痒痒的，却失去了刚才单刀直入问个清楚的勇气，手悄悄摸向方才沁着桃花幽香又占了她汗珠的丝绢，收紧，藏入袖口。
　　柳云镜沉望着外面许久，才又开口，仍是没有转回头来看她，
　　“轻鸿，你嫁给他，是心甘情愿的吗？”顿了片刻，身旁没有回应，他也不在意，复又开口，
　　“既是你甘愿嫁，想必也是极喜欢他的吧？你我师徒四年，如今师父没什么能为你做的，等你成亲的那天，定会为你备份丰厚的嫁妆，也算是，不枉我们师徒一场了。”
　　温轻鸿攥紧手里的丝绢，心里一阵恐慌，嗅到一丝分离的气息，
　　“师父，你要去哪里？”
　　柳云镜转回头面向她，目光落在她的焦急的脸上，依旧笑意盈盈，
　　“轻鸿，成亲后，可不要再为其他的男人担忧着急了，你夫君可是会吃醋的。”
　　谁知话音刚落，温轻鸿一把攥住了他的小指，看起来更着急了，
　　“师父，你要离开么？那我怎么办？”
　　柳云镜耸眉，抽出小指，把她凑到自己面前的小脸推开，
　　“这丫头怎得越来越不听话，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还是待嫁的侯爷夫人，难道还能像以前那样跟在我身边，让我牵着你的手写字，抱着你上树摘桃子不成？”
　　温轻鸿默然，不能了，再也不能了，如果她嫁给谢君扬，进了谢王府，别说跟着师父写字念书，就是穿着男装出来逛街，恐怕也是不能了。她心里突然一阵阵地闷疼，嗓子里像卡了跟刺似的发不出声。
　　“好了，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府门要关了。”
　　柳云镜拍拍她的肩膀，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心疼，有想抱着她安慰她的冲动，但却是起身掀起布帘，做了个下去的手势。
　　温轻鸿只得顺着他的指引下车，呆站在一旁，看着马车哒哒地由慢而快地走远，最后看不见。
　　月上中天，寂静的街道上冷风阵阵，呆立半晌的温轻鸿被吹地紧了紧外衫，回过神来不满地嘟囔，师父回了趟江南脾气变坏了，这么冷的天好歹把她送回府啊，边嘟囔边快步往家的方向跑去。
　　第二天温轻鸿起了个大早，陪着爹用了早膳，以往只要不是去柳园上课的日子她都是约了荣飞出去玩的，荣飞认识的人多，顺便也让温轻鸿跟着他们那群变着花样找乐子的公子哥们见识了不少，第一次去怡红院便是荣飞陪着她去的。
　　目送着自家老爹上早朝的轿子走远了之后，温轻鸿突然想起真是好久没看到荣飞了，上次的宫宴她疲于应付皇上和谢君扬抛出的一道道天雷，倒是没能与荣飞说句话。想到这里，她往回走的步子一转，轻快地向荣亲王府走去，城西是达官贵人集中的地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到了亲王府巍峨的大门前。
　　守门的侍卫着人去通传，以前不一会儿就会见到荣小王爷蹦蹦哒哒地出来，这次却等了许久，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出来把她领了进去。
　　温轻鸿疑惑地跟着她进去，等到了荣飞的院子，隔着大老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荣王妃正拍着一扇门苦口婆心地劝导，
　　“好儿子，你让娘进去看看你，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银耳莲子粥，你吃一碗，啊？”
　　门里没有动静，荣王妃再接再励，
　　“飞儿，你难受就跟娘说说啊，别一个人闷在房里，你要是实在喜欢那姑娘，娘让爹去求求皇上！”
　　温轻鸿疑惑地走上前，荣王妃正急的团团转，看见温轻鸿走过来忙抓了她的手道，
　　“温四啊，你快劝劝飞儿，这孩子前天回来就不对劲儿，昨日里在房间里喝了一天闷酒，也不吃饭也不出来，真真要急死我了。”
　　温轻鸿大惊，“王妃，他怎么了？”
　　“嗨，还不是温家那丫头，叫什么温轻鸿的，飞儿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前日皇上给她指婚指给了谢王府大公子，飞儿这正伤心着呐，”说着，荣王妃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那温家的丫头哪里好，听说还是允澈向皇上求来的，啧啧啧……”
　　说完看到温轻鸿吓傻了一样的表情，荣王妃以为她也被这消息震惊了，拍拍温轻鸿的肩还要说什么，这时候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两人一同望向房门口。
　　荣飞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口，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的温轻鸿，荣王妃看了儿子这憔悴样，心疼地迎上前摸着儿子消瘦的脸。荣飞这才转头看向他娘，声音低哑，
　　“娘，我没事，让温四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荣王妃见儿子终于肯说话忙推着温轻鸿进去，
　　“行行行，温四啊，你开解开解荣飞。”说着做了个哄他吃饭的表情关上了门。
　　房门一关房间里的酒气更重了，温轻鸿轻咳了一声，尴尬地看着荣飞。
　　荣飞转身开了半扇窗户，径自走到厅里的圆桌前坐下，桌上横七竖八躺了四五个酒坛子，绣工精致的桌布上也沾了几摊水迹，散发着阵阵酒气。
　　温轻鸿无法，只能跟着他走过去在另一边坐下，不时偏过头看看荣飞低垂的脸。
　　房间里静地出奇，温轻鸿第一次看到荣飞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因为听了刚才荣王妃的一席话，不知道该对荣飞说些什么，还是荣飞先开口了，
　　“你，穿裙子很美，那天盘的头也好看。”
　　温轻鸿无言，这时候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
　　“听说皇上要给你指婚，五天前我去找了谢大哥，说我喜欢你，想娶你。他说，轻鸿我就不要想了。”
　　荣飞抬起头看看她，明亮的眼睛，小巧直挺的鼻，尖尖的小巴，曾经，他一直觉得这个人会是自己的新娘。
　　“轻鸿，你与谢大哥，很早就在一处了么？”
　　温轻鸿对着他坦然的目光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摇摇头，谢君扬大殿上提亲太突然了，她都未曾料想到。
　　“还好，还好，不然我就真的变成傻瓜了。”
　　“荣飞！”
　　荣飞与她从小玩到大，认识他比谢君扬还早，谢君扬因为官职在身经常要上朝面圣，并没有很多时间与他们在一处，反而她与荣飞，因为没什么事情做几乎是天天见面。
　　“谢大哥武功好，会打仗，文采也好，我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轻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听了这话温轻鸿哗地一声站起来，她走到荣飞跟前，两手捧着他低垂的头，抬起来，对上他的眼睛，
　　“荣飞，我是温轻鸿，与你一起挨过打，闯过祸，还救过烤红薯的老爷爷的温轻鸿，我从有记忆起就是与你一起长大的，我的马术是你教的，射箭也是与你一起学的，如果这样的你没用，那我岂不是废物？”
　　荣飞愣愣地看着她真挚的眼神，
　　“可我是男人啊，男人就应该考功名，上沙场。”
　　温轻鸿手上用了劲儿，
　　“考了功名又怎么样，还不是有那么多贪官鱼肉乡里，上沙场杀敌的战士是英勇的，可是和平和安定岂不是更珍贵的？如果人人都当上将军，那天下不是要战火连连永无宁日了？”
　　温轻鸿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些勉强，可是荣飞一脸灰心丧气的样子她也只能这么说。
　　“轻鸿，你嫁给谢大哥，开心么？”
　　额，温轻鸿松开他的脸，坐回座位，
　　“唔，开，开心。”
　　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现在的心情，她喜欢谢君扬，但是不愿意这么早的与他一起生活，然而圣旨已经下了，她愿不愿意似乎也不重要了。可是这些心情，在知道荣飞对她的心意之后，她是断不能讲给他听的。
　　荣飞的眸光黯淡了下，强笑道，
　　“开心就好，我，都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还要早成亲。”其实，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成为别人的新娘子。
　　温轻鸿哀叹，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成亲啊！
　　她摇摇头，将所有的思绪放在脑后，数着桌上的酒坛子正色道，
　　“荣飞，怎么你倒是突然能喝了，早膳用过了么？”
　　毫不意外地看见他摇摇头，她起身拉起他，
　　“走，我带你去吃好东西。”
　　半个时辰后。
　　荣飞望着面前白花花软绵绵的排的整整齐齐的大包子，一脸震惊地问对面的温轻鸿，
　　“轻鸿，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温轻鸿得意道，“这包子又软又香，怎么不好啦？”说完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吧唧吧唧吃的忒香甜，饿了五顿的荣飞被她的吃相引得也饿了，于是两人沐浴在春日的暖阳中，吃完了两笼，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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