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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地图 & 宫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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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凤藻宫。
镶金翡翠的景泰兰熏香炉上,垂挂着几盏明黄色宝络的琉璃宫灯。朦胧的光线透过帘幕四垂的轻纱、精美的苏绣幔帐,把几位年轻的宫装丽人笼罩得如烟似雾,美艳不可方物。
一阵婉转的笛声,悠扬而来,随着冉冉熏香、丝丝宝络缭绕殿间。可花冠绣服的娘娘们却好象无动于衷,回避着彼此的目光,偶尔一相视,立时移开眼波,害怕流露出复杂的心情。
笛声终于停了,但静默持续着。熏贵妃端起茶无声地抿了一小口。顾宝林看看左宝林,两人的目光一碰,各自慌忙闪开。谁来打破僵局呢?
左宝林年龄最小,入宫时还是个小孩子,但在这一班新入采女、宝林中出身显贵,所以非常瞧不上那些皇商家的同龄女子,特别是那个长了娃娃脸的卢姗姗——————个货行的庶出小姐————反而比她这正牌嫡出的官家小姐更受皇帝宠爱。她气鼓鼓地嘟着嘴摆弄手绢,见大家都不吭声,忍不住了,嘟囔道:“她打小就是个受欺负的样儿,就会装出一副好性格骗皇上。”
熏贵妃象没听出这位新晋宝林的不满口气,平和地对柳嫔说:“我这宫里的笛子吹得越发了。”
柳嫔点头微笑道:“谁说不是呢?”
顾宝林看了左宝林一眼,有些无奈。她本不个想进宫的人,进了宫又心如止水,寄情于读书写字。如果不是卢家小姐意外怀了龙种,如果不是谢妃娘娘的谆谆善诱————“谁又不想安安生生地一辈子?”
柳嫔对左宝林笑道:“别忘了,人家可是美人,份位可比妹妹要高半肩,再过个一年半栽的,只怕比咱们都高贵!”说罢,她又看看谢妃。
谢妃的面色平静,若无其事道:“前两日,皇上和我拉家常,说治儿身子底子太差,又是个心里经不得一点事的。要是卢美人怀的是健健康康的皇子,就。。。”她声音越来越轻,消失在含糊的似有若无的叹息中。
左宝林咂咂她那花瓣似的小嘴,讥笑道,“哼,皇子!谁知道这皇子是谁的种?”
熏贵妃面色微沉,看了左宝林一眼,道:“不许胡说。”论亲谊,熏贵妃是左宝林的逍遥书院的前辈师姐。论家法,左宝林低熏贵妃五级,尊卑悬殊,所以左宝林立刻闭了嘴,低头不语了。
熏贵妃继续道:“卢美人静娴循礼,生性宽和,宫中上下都很喜欢她,皇上更是宠爱有加,如果再能为天家增添骨血,实在是祖先保佑,天家之福。。。”她有点说不下去了。赵治可是她的唯一的儿子,也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呷了一口茶。
柳嫔趁着熏贵妃不注意,轻轻笑着给左宝林递个眼神。
左宝林心领神会,立刻道:“可是人家都说,卢美人跟宫中的高丽画师走得很近,有几晚都是在卢美人的院子里过的!”
“谁说的?”熏贵妃眉头微皱,尖尖长长的黄金指套停在茶盖上。可那碗中温热的茶水,却似她的心波,微微地漾着期待。
“卢美人的贴身宫女扫红。”顾宝林道。她声音并不大,可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冷宫。几乎每个人都心里一颤,眼前都闪过那鬼魅般、活棺材一样的荒院,除了薰贵妃,她脑子里迅速闪过三个大字:燕王府。
自从那“真龙”出事之后,“皇上”对她已多有芥蒂,毕竟她是这宫里除他之外,唯一一个知情者—————治儿怎么办?她自已怎么办?她想起她的祖训:没有一件事是怕得过去的。
薰贵妃翘起一双兰花指,慢悠悠地匀了匀青花细瓷碗里的茶叶子,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年轻娘娘们既满足又害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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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青骢马乖巧懂事,听了林黛的话,耳插一朵火炎花,温顺地立在原地。
林黛继续往前才走了一射之地,心里的不解一下子消失得无踪无影。象他那样的男子,暗恋倾心的只怕不少。象他那样的男子,又怎会没有那情窦初开的少年时光?他有过朱雀云不假,他关心自已亦是真。没错,要求自已高一些,要求别人不要这么高。
他的话在情在理,不管将来如何,自已实在没有必要小女儿气地扬长而去?你不是那些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林黛心道。明珠才有资格自恋。你要知道你自已是谁。
竹楼水榭。林黛伸个懒腰,真舒服--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别太执着--上床睡觉,不想了,明天的忧虑自有明天挡。
夜凉如水,夜风透墙。林黛向来睡觉怕冷,从来没有开窗的习惯,连房门都关得紧紧的。“以前”每逢冬天,都免不了电毯暖身,而且非常惊觉,一动就醒,很少能一觉睡到天亮。
夜深人静。窗外树影斑驳,树枝由着风,一下一下地打着竹墙。迷迷糊糊、辗转反侧。半夜里,林黛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好象哪里有点声响,仔细听时,又发现没有了。
第六感?只觉浑身寒毛竖立,睁开眼睛--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窗前。
林黛不敢动,不敢声张,但呼吸已屏住。这种镜头在好莱坞电影里看得太多,但是真正不幸遇上,一次已经太多。此时,她非常希望枕头底下有一把手枪、一把匕首、一颗手榴弹!
他是谁?想怎么样?这间竹屋有最好的防盗设备--连老鼠爬上窗框都有警钟报响,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那黑影不动,两个人都在等待。一秒、两秒、三秒。。。十秒。简直象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得难以忍受,林黛听着自已咚咚撞击的心跳,恐怖得她就要控制不住了。
这时,黑影突然无声地向她走过来,林黛再也按捺不住,从床上跃起。下一刻,他飞快地掩住她的嘴,手掌温热,轻声道:“是我。”。林黛一双水瞳紧张地瞪大,情不自禁道:“小狐仙?”
他把手一松,凑近了,一双黑眸炯炯有神。没错,是他————酷空--赵烨--小狐仙。房间里很暗很小,月光下只看得到他矫健的轮廓,和那张迷人浅笑的脸。
林黛居然没有叫。感觉又重新有了呼吸,血脉又开始缓缓流通。白天书院敞开大门他不来,这样子重门深锁地溜进来,十足十的小偷本色。为了表示只要有几手小本事,便可以为所欲为地半夜出来吓人?真想捏起拳头狠狠打他几下!
“林丫头,你若是想打小生出气,但打无妨。”赵烨小声低低地在她耳边道,边说着身子挨了过去。“你心底善良,哪里会舍得打疼了我?”
这廝端地好角色。这种时候,还有声有色。林黛从来没有这种经验,怔了一下,有点心虚,小声急道:“你这算什么?神出鬼没地!”幸好是晚上,她又在床上,穿着薄薄的单衣。要是让书院里别的人知道了,怎么得了?
赵烨冲她笑笑,不答话,趁着皎洁的月光打量四周:林黛布置出来的种种温馨的小情调,让他有几分神往。每一样与从不同的小摆设小物件,对他似乎都是一种撩拨,他深吸一口气。
“你来干什么?”林黛道,又不敢大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烨走到她床头,与她并肩坐下,在她耳边轻呵:“象不象在“天外天”?”第一次初见的时候,两人也是并肩坐在漆黑一团、封闭的小空间里。
“看看你房里有没有藏男人?”赵烨微微一笑。怎么每次都象是在说他自已?
林黛又好气又好笑。
“我想你了--可以吗?”他挑挑眉毛。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竟然不生气了——————她也饱尝孤单的滋味,心里微微一软,默默地陪他一起坐。
树枝交叠又交叠,灰暗而凄凉,但有他在的地方,任何恐怖的东西,都不那么吓人了。
沉默片刻,赵烨突道:“我要走了。”说罢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布不象布、油纸不象油纸,小小的一页。“你能不能先帮我保管这个?不让别人知道?”
“这是什么?”林黛诧异道,她接过,手上凉凉的。以她前世今生的阅历,都从未见过此类东西。
“我的老婆本。”赵烨轻呵道,一股男性的、温热的气息扑来,丝丝热气弄得林黛痒痒的,她一抬头,水瞳映上他一对黑亮的眸子,热烈似火。
突然之间,她不知怎地,被烧得一阵迷茫,又赶快低了头道:“既然是这么要紧的东西,你为什么给我?——————你家人呢?你妹妹呢?”他这般出色,一定象狄浩一样,有很多很多妹妹掂记吧?
他瞧着她,只笑不语,盯得她脸上一阵灼热。
“你要去哪儿?去多久?”林黛道,她被瞧得有点不好意思。
“舍不得我了?”赵烨剑眉一挑,浅浅笑意道:“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但我会想你的。”他小声地道,离她更近一点,呼出的热气渐渐烫人,“你会想我吗?”
“可你伤还没好,”林黛慢慢道。他要走?心里还真有点不舍。
“你放心,我死不了。”赵烨道,鼻梁秀挺,目若耀星,“我死了你怎么办?”
林黛不忍与他对视。太暧昧了!她略想想,轻声道:“小狐仙,我什么能耐都没有,实在配你不起。况且,终有一日,我会离开这里的。”她抬头,眼前那潇洒不羁的少年。“你已经有妹妹了,这般对我又有什么意思?”
他有个当京官的继父,又有个青梅竹马的妹妹,前程差不到哪里去。她林黛虽然是一介书院女子,却从没有当第三者的念想。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赵烨收起了调笑,脸上渐渐认真起来,温柔地看着林黛,水眸动人,姿容清丽,情不自禁地轻声道:“将来有一天,如果我酒后吐了真言:以前如何如何的荒唐。你别用刀追着我斩,就配得起我了。”
听他喃喃地、低低地吐出最动情的暧昧,林黛心里一动,软软地触到了深处。那黑眸熠熠生辉,有那么一瞬的神韵,深邃如浩瀚星空,象极了那“谪仙记”的皓月公子。她整个人跌入一片绵绵柔柔的陶醉,又恍恍惚惚,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
渐渐地,林黛一双水瞳,漫出一汪似水柔情,熠熠流泻,如清菊遗香,正欲诉款款深情,眼前不知哪里,又晃动一支明艳的火炎花,妩媚艳丽,让她凝咽而不能语。“你--还喜欢她吗?”她喃喃道,哽咽出一丝委屈与无奈。
赵烨久不作声,黑眸灼灼,似烈火一般地燃烧,紧张地盯牢她一双荡漾的水眸,伴着他低低的、激动而颤抖的声音:“没有了——————自你以后,再也没有了。”
小楼传来上竹梯的声音,女子的步履,轻微的低泣。两人都没有发觉,黑喑中,四目尽情相对。
那张俊脸慢慢向她贴了过来,越来越近,火热的气息渐急渐重,烧得她有些神志不清、意识迷茫,心跳快得到了极限。星星没有了,月亮没有了。这一刻,失去整个世界又何妨?
突然,一个吻,轻轻地,印上了她的唇。
只一瞬间,一丝淡淡的、麻酥酥的,轻点地掠过她柔润的樱唇。林黛全身一颤,脑中闪过的一道眩目的白光。仿佛天堂之门打开,她心似浮云,酥软无力,完全融入纯洁淡婉的天使之吻中,心甘情愿,跟随一个急促颤抖、滚烫的胸膛纵身坠入一片青草清新的菊花海,任凭他的火焰柔情缱绻起明媚春光无限。
“咣当————”门被推开,耳边传来庄慧的哭腔:“林黛,林黛,我不要活了。”
林黛顿时已石化,头脑里“轰”地一声。心嗵嗵乱跳,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环视竹屋,发现只有和庄慧两个女子。
小狐仙呢?狄浩呢?难道是幻觉?樱唇间余温尚在,屋子残留着淡淡的味道,而她手中捏的,是薄薄一页布不象布、纸不象纸的东西。
一切到底是幻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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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日在归缘居,本是一双碧人,美景无限。你侬我侬,聊得即含蓄又得体,狄浩突听林黛说到他喜欢火炎花的事,心底”咯噔“一下,停了半响。
隔了一会儿,又听她莺莺幽幽地说了些“赵公子。。。狄统领。。”的话,心里很不是味,冷冷地说了几句话,不知哪里就得罪了她。林黛丢下一句什么话,然后飘然而去。
狄浩心中忽地浇了一盆冷水,他很想拦住她、追出去,脚下却象生了根,看着丽影消失在视线,神色惨淡地呆了一回,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
后来的几天,他很希望她来找他--江汉驻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从黄昏等到月出,狄浩一会儿在校场闲步,仿佛数着点点流萤;一会儿回房看沙盘,看不到半个时辰便木然凝思。总之,不管做什么,他的听觉都高度紧张、灵敏,每一点动静都会引起他的一阵心跳,还得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车横、马跃,还有手下那些知道一点内情的校官谁心里不明白?他们暗暗好笑,眼见冷静沉稳的狄统领成了那戏台上等着跳墙会心上人的白面书生了,可是谁也不敢有点儿笑模样,一个个装得跟正经人儿似的,全无表情。
又一天了,林黛还是连影子都有。内心的懊悔、焦灼和紧张,表面却仍旧神色淡淡。任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加紧加急处理军务,任他如何掩饰,设法转移感情和注意力,但一旦空闲下来,他仍然受不了那种食无味、寝不安、没着没落的相思味儿。
在这几天里,脾气温和的狄统领象换了一个人、对底下的军校们没个好脸色。有个新来的亲兵,只因摆错了沙盘,他就罚了他二十军棍。
他心里眼里,处处都是林黛的影子。他的坐骑,是她亲手簪过花的玉面青骢;碾声辘辘的兵车,哪一辆都象是她坐过的;还有她忘在“天外天”溪边梅林的一只素色荷包,似乎还保留着她的温香;他的柜中,还放着她嫌“不够大”的玛瑙火炎花。要是看到车横、马跃二人,引起回忆的事儿就更多了。。。。。
天亮了。狄浩一腔相思,仍是无法派遣,其中还夹杂着说不出的想念。他想去书院找她,跟她重修旧好。但统领的威严和男人的体面又在阻止他。怎么办才好呢?那简约的荷包还在他温热的怀中,狄浩蹙着好看乌黑的剑眉,实在有些进退两难了。
“统领,付先生求见。”营帐前一个亲兵,小心地估摸狄统领的心情,低声跪禀。
“请。”狄浩道。瞬间又是一副冷峻温文模样。这付先生是金大人的资深幕僚,极受信任的人,一般是不轻易离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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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书院。藏书阁。
庄慧颦眉紧锁,一脸怏怏,打不起精神。
关杰上次办货,途中识得了一个村野女子,二人正卿卿我我,不巧被庄慧撞见。五雷轰顶的关杰连忙追出,百般好言相劝,庄慧始终不肯回转。
纪萍叹道:“你又一直拖着不肯答应他,他好歹也是人男人,奈不住了要做出一些事。”她年长几岁,见得多了,并不惊奇。
新来的修编孙小竹瞅了一眼林黛,幽幽道:“男人的耐性都是不长的。只怕白白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俗语说:“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林黛听了,知她话中有话,心波略荡,扬起一丝心烦,只道:“孙姑娘尽说些疯话。怎么这几日,忽然变了一个人。”
孙小竹冷笑道:“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们心里留神。”
庄慧红着一双眼睛道:“事已至此,怎么的好?”
纪萍道:“要么你辞了这编修,一心一意跟他回蜀中。要么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候不管谁进门,横竖叫你一声大奶奶。”
与其伤感,不如抖擞精神上街,买些桂花糕也好、红豆糕也邓。难过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不如想个明智有主意来得实际。
热闹的江汉城,永远穿流不息的人潮。
“嘿!姑娘!别走啊!”有人在朝她叫。林黛扭头望去,几米之外站着蔡骏。她转头,不打算跟他搭讪。
“别假装不认得我。”他快速上前几步,用力拖住她。
林黛别过脸,正想狠狠地责骂他,他的面色却令她怵然,看上去落落而憔悴。
“姑娘,我们做朋友吧。”蔡骏道,乞求的眼神:“我每天都来这条街,等你好多天了。”
对林黛而言,蔡骏尽管雄壮有力,幼稚却得象个零,What a Bozo!他不是她那杯茶。“蔡骏,我对你不合适。”林黛幽幽道。
“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蔡骏气呼呼道。
“对。”林黛道。
“鬼才相信!”蔡骏大声道:“他是谁?有种的来打一架!”
“当心他打瘸你,”林黛吓唬他,“叫你再骑不成马。”
“你骗我的。我们做朋友吧。”蔡骏哀求道,伸手过来拉她。
林黛缩回手,瞪了他一眼道:“你再不走,我叫巡捕了。”说罢,她转身向糕饼铺。
糕饼铺生意不错,马道婆经验丰富,在这条街上,看惯了男女故事。她笑吟吟地问林黛道:“姑娘,可是要红花水?”
林黛回头看了一眼,蔡骏还站在那里。你有忘情水吗?
马道婆道:“姑娘?”
林黛道:“哦,半斤桂花糕。”
与此同时,糕饼铺对面的一家戏院,正伊伊呀呀唱着小曲。戏院旁边是一家茶馆,茶馆里说书先生字正腔圆、带着浓浓的江汉口音:“。。。张提督这厮心肠之毒,脸皮之厚,当是天下无双,他正在发威之时,居然还能跪得下来,已跪在那里,居然还能发威……唉,天下虽大,但除了他之外,这种事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出了。。。。”
二楼临窗坐着一个白衣公子,他面目俊朗,听到此处淡淡一笑,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张提督虽然十分贪财,但江汉为官十年,也做了一些好事,抓了不少流寇,杀了几家恶霸。他无故失踪后,这些好事就不再提起。
自从德州以后,狄浩无论是“东海楼”应酬饭局、还是“启明居”跟手下喝酒,总是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
“但若说张提督是只狐狸,那狄统领便是豺狼,燕世子更是恶魔。。。”说书先生激动得浑身发抖,茶馆里茶客们聚精会神,连声咳嗽都没有。狄浩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看茶馆对面那家糕饼铺——————他打听过,马道婆的甜味糕点,书院的女孩子们喜欢常来买。
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喧闹,狄浩不经意地往楼下瞟了一眼,下一刻,茶碗在手中一滞。一个素容淡妆的清丽女子,挣脱一位皮腕马靴的年轻马师,走到糕饼铺前,又忍不住转身,瞬间,两人对望。突然之间,狄浩心里腾起一阵不快,用力地握了握茶碗,硬生生地把那股情绪给压了回去。
“林姑娘!”狄浩起身,朝她大声道。众茶客不知所措,说书先生怒目相向,狄浩已一个飞身,跃下楼来。
林黛抬头,狄浩?俊朗的脸上,神情温柔,她浑身一颤,十分愕然。真没想到。转身,不远处的蔡骏恶狠狠地盯着,握紧了拳头。
“林姑娘。。。”狄浩目不转瞬,低声地、轻轻地呼唤着。他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人,很少有这样的时分。林黛没有退缩,同样凝视着他。他不只是一位统领,也是那个让她春心萌动的男子。在京城,她不打算“喜欢”上他。在德州,她不打算“爱”他。可情不知何时,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初夏的空气醉人而温馨,茶楼、戏馆里传出的时调、小曲和阵阵悠扬的丝竹之音如泣如诉,凭添了几分缠绵和哀怨: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那天我匆匆地走了,真不好意思,你别见怪。”林黛道。
“是在下招待不周,关姑娘什么事?还叫姑娘记在心里,全是在下的错。”狄浩道。
他说得冷冷静静,点点温情,十分有理,林黛的鼻子忽然酸了,同样是“孤儿”,他那么理智,而她呢?一个劲地往死胡同里钻。他真是好性子,难为他了,这般的脾气性情,做人生伴侣真是上等人选。
稍刻,只听茶馆里说书先生道:“。。。那燕世子向来惜香怜玉,却一直系情于青梅竹马的前朝官家小姐苏玉莹,可惜少年风流,难免有些定力不足,红粉知音,亦有几人。。。。说起新来的狄统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操心劳神,对女人风情,不枉费神,旧年在逍遥派紫薇先生门下,相邻的逍遥书院有一朱姑娘,名唤雀云,生得是人如其名,最喜火炎花,话说这狄统领,当年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
虽是个人隐私,却也不应在公开场合宣扬。可林黛心里还是漾起一丝不快,挪揄地恭维他一句:“阁下真是魅力惊人。”
狄浩淡淡一笑:“姑娘想想看,哪一个人没有过去?姑娘何苦要揪住在下的过去不放?”他黑眸深遂,流动着含蓄的温柔,心头云开雾散,轻松了大半。他这几天冥思苦想,怎样跟她开口更为体面。说书人几乎传遍江汉,她怎会不知道?
林黛不响。《圣经》里说,爱是忍耐,爱是不计较,爱是温柔。她真地爱他吗?真的不计较吗?也许是的,但对她而言,却不是快乐的爱。
“我这些天事情太忙,等想清楚了告诉你。”林黛道。
“书院事很多吗?”狄浩道。
“不是很多。”林黛道:“是不想白白浪费时间,空了就多读几本书。”
狄浩看她一眼,眼里有赞许的意思,道:“不错。不过五百年后,又有什么分别?”
“五百年后没有分别,现在可有分别啊!”林黛道。是的,五百年几后,一切照旧,不过是换了衣衫,换了装备。哪怕穿越时空的亿万光年,世情依然如故,人类依旧落后,生活依旧艰难。
“书院的女子,果然才情横溢。”狄浩笑了。她本就是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子,性格清高了些。
“最近你怎么样?”林黛道。他们沿街慢慢地走。
“还不是些驻军防务,比不得海疆那会儿,闲得很。——————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狄浩道。这话原本最普通不过,可由他这样的男子说出来,由她这样的女子听起来,却远胜那十足十的缠缠绵悱恻,不亚于昨晚小狐仙那番坦荡的告白。
“狄公子,我有什么好?”林黛一怔,幽幽道。
狄浩一笑。她好象不知道自已很美、蕴藉脱俗。他少年习武、经年征战,自有了功名之后,所见的闺阁女子,无论才情容貌,皆不如她。她聪慧的眸,清丽的颜,令他心神向往的。
一般女子为报答救命之恩,通常感动之下以身相许。而他一个大名府统领,她只一句“谢谢”便淡然转身,心里面根本没把什么功名、利禄当回事。
这样的女子,象沙漠绿荫,象孤帆远影,让他怎能不紧紧相随?怎能不倾倒?几乎在王府,几乎在见到她的第一瞬间,她的美丽的身影和脱俗的气质便在他心上生了根。
“林姑娘,在一大堆沙盘、营帐、兵车中,能看到你的笑脸,是人生至福。”狄浩道。
“谢谢你。”林黛道:“能听到这样的赞美,是人生莫大的享受。”
狄浩一笑:“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说的都是实情。我要是可以控制自己,才不赞美你呢。”象一道清纯甘美的溪泉,腾着愉快的浪花,从他心上流过。
象狄浩这般的人物,平时含蓄得要命,但今日说出这些话来,那种感觉非但自然真诚,而且极是性感。
2009年4月9日 第一次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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