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光

　　一
　　寡人自登基以来，天下宁和风调雨顺，连先帝时隔三差五的地动也销声匿迹。概因百姓们素来觉得木有天谴的皇帝才是好皇帝，所以那些个吵吵嚷嚷的文臣们在给先帝奉上一个“烈宗”的谥号后，就激动不已地私下决定先为寡人身后保留一个“仁”字。
　　虽说正在修陵寝，但寡人毕竟才十六岁，能吃能喝能抱美人，身体康健，精神弈奕，怎么看都不像快要挂了的样子——朝政理得，后宫理得，还兴致勃勃地替诸位爱卿家断断家事，比方为某个爱给寡人添堵又惧内的家伙赐几个美人之类的。谁让那人动不动就拿着寡人后宫之事在朝堂上争来吵去，这美人多了，心里太闹腾。须知世上有两句真言，一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则，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既然觉得老婆多是佳事，那么寡人的爱卿，都去试上一试吧！
　　其实寡人的后宫还真是冷清，只有皇后一个，不过，在寡人眼里，皇后就是那千面娇娃，怎么看都挪不开眼。只可惜一件事，寡人尚无子嗣，不是寡人和皇后不想要，而是，皇后说了:“什么时候陛下能再让臣领兵，什么时候就给陛下一个孩子。”
　　寡人舍不得皇后，战场上刀枪无眼，皇后虽出身将门，可毕竟还是个刚刚弱冠的青年，虽说跟着老将军出征过几次，也领过兵打过仗，可单打独斗却是一次也木有。何况，先帝为寡人和皇后主持大婚时，就曾语重心长地拉着寡人和当时的太女君现在的皇后的手哭道:“哎呀呀，寡人的太女也成大人了，寡人可以安安心心地见你母后了……哎呦呦，寡人的太女君性子好能力强，劳烦多迁就寡人的宝贝女一下……”
　　话是这么说的，大婚之后寡人才发觉先帝跟老将军一齐摆了寡人一道。寡人的太女君性子好，那是对着外人，对付寡人那是有多冷就多冷，三伏天进寝宫都不用教人摆冰盆。能力也的的确确强，每日里在寡人的后花园里耍剑，弄得寡人三年木见一片绿叶子。
　　寡人心有不甘，偷偷跑去问先帝，先帝笑眯眯地摆手:“寡人的太女能理得了天下还理不了一个男人？”
　　寡人跑去见老将军，老将军捻着胡子哈哈直笑:“我儿这般淡漠，能找个知心爱人不易，尤其是咱们太女殿下这样又乖巧又懂事的……”寡人正被夸得飘飘然，又听到老将军狐狸笑，“即已售出概不退货，太女殿下好涵养，我儿就交与太女殿下管教了……”
　　呜呜呜呜，寡人从十三岁的太女熬到十五岁的新君，一直想着管教太女君神马的，可惜先帝崩时，寡人抱着御棺不撒手，皇后的一记手刀劈得寡人眼前一黑，留下个惧外病根，从此管教不成反被教……
　　这都是血泪史啊！寡人一向觉得，这天下间悲催的事，就是娶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另一半，更悲催的事，是这另一半知道你从小到大的糗事，毫无陌生感，最悲催的事，是这综合以上两条的另一半武力值爆表情商堪忧……于是将悲催进行到底的寡人，膝盖已然中了n箭。

　　二
　　寡人最近比较烦。本想投入寡人的皇后怀里小女人一下，却被皇后一把推开：“陛下自重！”
　　寡人当时就泪奔了！
　　皇后，本该是寡人难得几个能讲讲小话吐吐心声的自家人，可是你看，居然这样冷冰冰拒寡人于千里之外……寡人，实在是面子可忧啊！寡人实在是怀念当初桂花树下一道玩耍的那个活泼又可爱的小伙伴儿啊！

　　晚上就寝，寡人想抱着皇后睡。皇后给了寡人一个后背。寡人想说说情话，皇后干脆抱着宝剑睡着了！

　　寡人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爱了！寡人的一颗百折不挠的小心肝儿，也妥妥的老化了……

　　寡人，真的需要被治愈……

　　夜正长，寡人来到桂花树下站着，簇簇桂花落下，染了一肩甜香，寡人忽然想吃桂花糕了。

　　早晨起来，寡人顶着黑眼圈上朝，寡人最兢兢业业的丞相大人一眼看见，连忙出列：“国事再繁忙，陛下也要注意龙体啊！”
　　寡人真想咧嘴笑笑，可嘴角就是弯不起来。寡人长吁了一口气，偷偷瞄了一眼笑眯眯的老将军，把身子再坐端正一点，咬了咬牙，沉声说：“朕自登基以来，一向都以国事为重，而疏忽了子嗣之事。是以，朕决定，三月之后，从五品以上官员家中选皇妃。”

　　看阶下诸大臣一副眼珠子落地的样子，寡人慢慢把昨夜想了一宿的说辞给搬了出来：“朕，不能不听先帝教诲，国事重家事也重。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虽做不到始皇帝那样统一诸国，却还是能做个守成之君吧！”

　　诸大臣面面相觑之后，忽然一道伏身叩首山呼万岁。

　　寡人就知道会这样。

　　先帝说过，后宫与前朝素来就是干系甚大。坐了帝位，若是有情有义没智商，那就是作死的节奏啊！

　　寡人虽不至于被皇后牵着走，可寡人也不想看着鲜花摘不到，看着桂花糕吃不了啊！刨冰虽是寡人挚爱，可寡人不想数九天还见天吃呐！

　　寡人也想有碗小姜汤暖暖胃！

　　寡人抬眼望着远处，夏天夏天快来吧！

　　散朝后，老将军来书房找寡人，一边笑着摇摇头，一边冲着寡人眨眨眼：“陛下，这是唱的哪一出？”
　　寡人一下子把书扣在桌上，气呼呼地把眼泪憋回去：“皇后，皇后他压根不理朕！”

　　老将军哈哈笑着走了，丞相大人笑哈哈地来了。
　　一见寡人，丞相大人就捧出一大捧画像：“陛下圣明啊！早该这样充实一下后宫了！这是微臣早些时候就预备好的各家公子的绘影，陛下可以过过龙目先……”
　　寡人看丞相大人如此殷切，忽然就想起那日寡人给丞相府送美人的事儿了。
　　寡人拉着丞相大人，亲热无比地说：“难为朕的丞相大人如此为朕着想，朕要好生赏赐一下。”
　　“金银珠宝？”抬眼见丞相大人两眼星光四射，寡人顿了一下，“再俗不过！”
　　“宅子府邸？”又看一眼，刚刚撒气的丞相大人又是精神满满，寡人叹了一口气，“太侮辱丞相大人舍己为人的风格了！”

　　丞相大人又撒气了。
　　寡人笑眯眯地望着丞相大人：“还是赐美人赏心又悦目啊！”

　　丞相大人惊恐无比，下意识地捂着耳朵，撒丫子就想往外跑。幸而还想得起这是寡人的书房，面色苍白地给寡人磕了一个头：“微臣惶恐！为陛下分忧，微臣……微臣，不敢求赏……”

　　寡人目送丞相大人脚步踉跄离开书房，才
　　慢悠悠取过头一张画像展开。
　　果然，这头一张，就是丞相大人家的小公子。
　　啧啧，色如春晓，温柔可爱，是个美人儿！

　　寡人微微一笑，提起朱笔，想在那小公子的唇上添点色。寡人见惯了皇后的唇色，倒是觉得旁人不是浓了就是淡了。

　　用罢晚膳，皇后破天荒地主动与寡人说话：“陛下要选妃？”

　　寡人心里好得意，再高冷的男人看来也会嫉妒。寡人端起饭后茶，拿起十分的高贵：“既然皇后知道了，那就交与皇后办吧。那些画像，我……朕，朕明日叫人给送过来。”

　　皇后面色不改，依然是百年不动的冷：“臣该上战场，不该陪着陛下选美人！”说罢起身就走，连从不离身的宝剑都没拿。

　　于是，寡人只好抱着皇后的宝剑去睡书房。宝剑在侧，聊……胜于无……

　　三
　　燕国犯边，寡人狠狠吃了一惊。
　　燕国的皇帝曾是寡人的好友，也是桂花树下一道玩耍的小伙伴儿。
　　燕国国书写得清楚，要寡人以国君之身下嫁燕国，是可忍孰不可忍！寡人堂堂国君，如何能被这般轻薄！虽说寡人国家小，可国泰民安；寡人虽不聪明，可还算是个仁君。

　　寡人死都不想离开自家的这一亩三分地啊！

　　寡人叫丞相大人把燕国国书一句一句咬牙切齿地念出来。诸大臣听得泪流满面。

　　老尚书边捶胸边哭先帝：“先帝啊……臣说当初不能轻易立太女啊！先帝为什么没多生一个皇子啊！”又哭寡人的先母后，“先皇后啊，您薨得太早了啊！”

　　寡人被哭得头疼，一拍御案：“都别哭了！”

　　阶下立静。

　　丞相大人跪在首位，领着诸臣把脑门都磕青了：“君辱臣死啊，陛下！”

　　寡人被丞相大人变调的声音刺激得只想笑，君辱臣死？寡人虽说是个女人，可就是那么好说话的吗？

　　燕国说要寡人嫁就嫁，寡人好没面子！寡人决定了，缔结两国之好，燕国国君，你不如考虑考虑入赘吧！

　　非好战，乃不得不战也！

　　“朕，决定亲征了！”

　　寡人一言既出，诸臣踊跃跟帖。

　　老尚书热泪盈眶：“先帝圣明啊！陛下不是皇子胜过皇子，巾帼不让须眉呐！”

　　丞相含笑哽咽：“陛下圣裁！微臣誓死跟随！”

　　老将军出列，把铠甲走得一步一响，单膝跪于丹樨之下：“老臣请战！”
　　“微臣请战！”
　　“末将请战！”
　　“……请战！”

　　寡人好欣慰！

　　国难当头，寡人的臣子如此团结，真真令寡人感动不已！
　　气氛足够悲壮，叫寡人如何舍得叫寡人的臣子再跪着！正想叫平身，却被一道身后的冷声吓了一跳：“陛下！臣，亦请战！”

　　寡人慢慢回头，仿佛又看到十二岁那年，也是在这大殿中，寡人坐在先帝的身边，含羞注视的那个许久不见的少年将军，寡人将来的皇后……

　　现在想起来，那时也是这样的银盔银甲，也是这样如同出鞘宝剑般的气质，挺着直直的脊梁，对先帝和寡人说：“小将愿为陛下，太女出战！”

　　那时候，刚好有一道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就如此鲜明的映入寡人的眼里。
　　也，入了寡人的心。

　　寡人在先帝的默许之下，下了寡人生平第一道旨意：“孤，许你出战！望将军此去常胜，凯旋而归！”

　　寡人记得，他那时笑了，虽然浅，却很美很温柔，笑得就像是小时候那样真切……

　　寡人似乎还听见他那双狭长凤眸在说话：“等着我回来……”

　　之后便是誓师，他举起宝剑振臂高呼：“为了陛下，为了太女！不胜不还！”

　　宝剑？寡人忽然想起皇后的宝剑还躺在书房的内室里。

　　寡人忽然冒出一层冷汗，盯着皇后大步走到阶下单膝跪下：“臣，请陛下赐剑！”

　　寡人摸了摸腰里的佩剑，女子用的，短小精致，却不是杀敌之剑。

　　寡人不敢去看皇后此刻的眼神，起身慢慢解下佩剑，亲手交与他的手中。

　　寡人分明觉得他的手一抖，然后把佩剑紧紧攥在手中。

　　寡人陡然就落泪了，就滴在皇后的手上，寡人低着头，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皇后请起，诸爱卿都起。”

　　皇后站起身时伸手扶了一把寡人，寡人仰着头看他。

　　皇后也深深看着寡人。

　　时间仿佛停滞了。

　　寡人听到皇后的声音如风一样在耳边轻轻掠过：“晚上不要睡书房，臣有话对陛下说……”

　　寡人猛然抬起头，正好看到皇后眼中那丝一闪即过的温柔。

　　有皇后的晚上，寡人果然很期待，很期待……

　　四
　　寡人抱着皇后的剑在寝宫外转来转去。
　　人都说近乡情怯，寡人这是近情情怯。
　　倒是皇后先派人请寡人进来。

　　寡人低着头走，一头撞入一个熟悉的宽厚温暖的怀里，然后就被拦腰抱起扔在床上。

　　寡人看见寡人的皇后，脸被烛光映得红红的，仿佛喝了酒一样。

　　寡人不觉也沉醉了！

　　皇后俯身深深看着寡人，看得寡人几乎顶不住要逃开时，皇后忽然一把就把寡人翻过身，扯下龙袍，露出玉色的里衣。

　　然后，耳边就满是手掌打在屁股上的声音。

　　寡人，屁股好痛……

　　皇后打了寡人不下二十巴掌。

　　寡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寡人自先帝去了以后还是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哭。

　　皇后在床边静静坐下，然后叫寡人趴在他的腿上，一下一下抚摸寡人的背：“陛下。臣有话说。”

　　寡人现在不想听……花好月圆什么的都是要气氛的！寡人刚刚挨打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凤凰？真不听？”

　　寡人好久没听过有人叫这个名字了，都几乎忘了它本来就是寡人的。

　　迟疑了一下抬起头，寡人看着皇后。

　　皇后摇摇头，伸手把寡人的眼泪抹掉：“不哭。我有话对你说。”

　　“嗯。”寡人难得见皇后这样和颜悦色，想到可能是皇后得偿所愿上战场的缘故，不禁又悲从心来，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出来。

　　皇后的手慢慢抚摸寡人的头发，眼睛却看着寡人泪流满面。
　　皇后的嘴角浅浅一弯：“凤凰是个小花猫。”
　　寡人脸皮再厚，也抵不住皇后的温柔。脸红着赶紧在皇后胸口蹭了蹭，埋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想说。

　　“凤凰，知道为什么打你么？”皇后的声音似远又近，“选妃？我许了么？”

　　寡人忽然就高兴起来！寡人的皇后，也会吃醋吗？

　　“那，你说的，上战场就给我孩子！”寡人眼神晶晶亮，“我要我要我要……”

　　皇后扑哧就笑出声，拿带着茧子的指腹刮了寡人的鼻子：“脸皮真厚！”

　　五
　　寡人到底没能亲征，只能从每日战报里找皇后那儿的战况。寡人的心提起就放不下，一天一天数着时辰过，真真是度日如年。

　　寡人觉得必须找些事情分散一下精力，便微服去了丞相大人家里。

　　丞相大人叫了他家小公子出来作陪。

　　这位小公子果然生得和画上一样美，寡人连连称赞他芝兰玉树。

　　丞相大人看着寡人和小公子，满眼笑意：“陛下看小儿可好？宫中无人，陛下想来也寂寞，就叫小儿与陛下做个伴儿吧！”

　　寡人看看小公子，忽然就觉得屁股疼。

　　寡人的皇后啊，怎么还不回来，寡人想你了……寡人想你了！

　　次日上朝，寡人的黑眼圈更重了。

　　国事不多，只有战事。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天变得好冷，真是呵气成冰。

　　寡人吩咐宫人把火盆多加几个，陪着一班留在京城的老臣们发呆。

　　老将军腿脚不便，却还是身着甲胄。寡人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先帝来了。

　　老将军和先帝一样大，一道并肩作战杀过敌，和先帝情同兄弟。寡人向来就把他当成亲人。
　　那棵桂花树，还是老将军征西的时候从胡国挖来的。

　　寡人就是在那棵树下认识皇后的。

　　寡人的皇后，是征西将军的幼子，寡人的竹马，是那种少言少语却有点别扭的性子，不过，寡人很喜欢很喜欢。

　　老将军说：“喜欢就请陛下赐婚啊！”

　　于是寡人就有了那场别别扭扭的大婚，和一个别别扭扭的皇后。

　　那时，寡人依然很开心。

　　六
　　寡人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事发生。等到战报一来，寡人手都抖得拿不住了。

　　皇后，身陷燕国大将设的埋伏，失去踪迹了。

　　寡人实在受不了诸臣在殿上争吵，一散朝就去了后花园。

　　刚下过雪，寡人无意识在厚厚的雪层上踩来踩去，听咯吱咯吱的声音，心忽然平静下来。

　　寡人说好等着皇后回来，若皇后回不来，寡人去找他便是！

　　寡人没有出过征，先帝上战场的时候寡人在母后怀里撒娇。战争结束母后也没有了，寡人就在先帝怀里揪他的胡子玩儿。

　　可战争的险恶寡人是知道的。自寡人做太女起，每年上报的死亡军士的数量寡人都看过。

　　而且，死亡这种事，寡人也见过。

　　先帝曾经在寡人面前杖杀过一个擅长阿谀奉承的宫人和一个被这奉承迷惑理智去偷拿玉玺的大宫女。

　　虽然和战争相比，这种死亡毫无光彩，可是寡人却不愿意再看到。寡人只想平平安安。

　　如果之前亲征被诸臣拦了，那么这一次谁也拦不住寡人。

　　寡人留给老将军和老尚书一道御旨，让他们代为监国，寡人乘着初冬的阳光，带着三百禁卫，一路去往燕国方向的前线。

　　寡人，要找到皇后，告诉他一件很特别的惊喜。

　　接寡人的是老将军曾经的手下，他一眼看见寡人就面色苍白的叩头请罪。
　　寡人压住情绪，请他起来。
　　“陛下，将军他……他找到了！只是……”
　　我的心大起大落。此刻看着将士们都是一脸铁青，心顿时沉入谷底……

　　军帐中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寡人一步一步挪过去，闭上眼不敢看。

　　这个不省人事的，千万不要是寡人的皇后……

　　可惜寡人没有练成心想事成的技能。

　　七
　　战争很快结束。皇后率领的部队深入燕国二十里，在冰天雪地里抄了燕国的后路。那条路线，先前并没有人知道，就以为皇后失踪了。及至胜利，皇后血污满身地站在营前，他的白马仰头嘶鸣，他的同袍齐声高呼，将士们才感到战争真的远了。

　　之所以受了伤，完全是有个战俘搜身不干净，用一枚含在口中的毒弩，正正刺入皇后的锁骨窝里。

　　毒发迅速，虽有军医使出浑身解数解了毒，却仍旧有了影响，寡人的皇后，很有可能长睡不醒。

　　寡人摸摸皇后的脸，粗糙许多也黑了许多，不过依旧该死的好看。

　　临回京的时候，寡人对守将们说：“朕把边疆交托你们了！朕也把全国的性命都交与你们了！朕只带走一个人，朕要把这个人的命绑在朕的身上！”

　　回京走得很慢。寡人与皇后大婚以后都几乎没有出过宫，寡人实在很想看看寡人治下的大好江山，也，替寡人的皇后看看。

　　到京城的时候，战争已然过去一个月。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寡人看着宫里跑来跑去表哥家的小女儿，忽然觉得很忧伤。
　　寡人的皇后，你很该醒了吧？睡懒觉的不是好孩子……

　　三月三日是寡人十七岁的生辰。
　　今年没有人送寡人心仪的礼物……

　　寡人回到寝宫，躺在皇后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腰。

　　寡人，其实很想听皇后冷冰冰的那声“哼！”

　　八
　　选妃这件事又被丞相大人提上日程。寡人一气之下赏了三个美人给丞相大人，结果第二天，丞相大人的夫人就抱着新生的小女儿在宫门外等着求见寡人。

　　丞相大人家的葡萄架据说的倒得容易，寡人很想看看。

　　丞相夫人是个泼辣的美人，长相飞扬，若打个比方，那便是朝天椒。

　　寡人被丞相夫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头疼，又听她连珠似的控诉丞相大人胆敢生出色胆的愤怒，寡人，终于妥协了。

　　这世上，要想不被葡萄架砸到，那就该离葡萄架旁边的花儿啊草儿远着点。

　　寡人若有所悟。

　　原来寡人的身边有个石头做的葡萄架，不倒则已，一倒会要人命，而且，是会要两个人的命的……

　　寡人把皇后的宝剑握在手里，越来越紧。寡人也挂上皇后式的冷面道：“朕不愿选妃，朕的皇后还未醒来，丞相居然就这么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丞相夫人，你也该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夫君了！”

　　九

　　皇后醒来的那天寡人正好抱着小侄女在寝宫里的大床上玩儿。
　　肉呼呼的小孩子很可爱，小手一会儿抓抓寡人的头发，一会儿抓抓皇后的头发，最后攥在一起。小人儿的小手很有力地拽啊拽的，拽得寡人的头皮都是疼的。掰开小手，寡人才发觉寡人和皇后的头发缠在一起分不开了。

　　寡人笑了笑，大婚的时候剪下才编在一起，现在是编在一起等剪下——若是有可能，寡人真想就这么和皇后缠上一辈子。

　　吩咐宫人拿剪刀。寡人忽然听到一声细弱的呻，吟。寡人低头去看，皇后的嘴微微开合：“凤凰，别剪……我……我来剪……”

　　寡人立刻附耳去听。
　　那声音的确在：“凤凰……那个……讨厌鬼，那是……谁的孩子，啊？……”

　　寡人立刻泪如泉涌，一滴一滴不断落在皇后脸上。

　　寡人抱着皇后开始嚎啕大哭：“混帐沐风，你说给我孩子，为什么我们抱抱了还没有！”

　　皇后微微喘了一口气，慢慢把眼睁开：“傻凤凰……那样抱着……再过多久都不会有孩子的……”

　　“还是等我……教教……我的……傻凤凰吧……”

　　十
　　当寡人有了儿子之后，寡人才知道皇后的好脾气依然对每个人都有，只除了寡人。
　　不许寡人赤足，不许寡人吃刨冰，不许寡人抱着儿子不理他，更不许寡人看新科状元俊美无双的脸蛋。如果违反以上任何一条，寡人第二天就得忍着困腰疼腿软地去上朝。
　　所以寡人就总结了一点：积威甚重的人最好不要轻易挑衅。

　　不过寡人曾经十分好奇的问过皇后为什么只对寡人有这么条条框框。皇后说出了一句叫寡人抱憾终生的往事。

　　“凤凰，我本来是想请陛下赐婚的，谁知道你先说了！哼！哪有女人像你这样不矜持的！”
　　“好歹有些事，该男人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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