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琴师」

　　第十七章
　　自百里陵来了以后，或者说被搬来了也行，宣行楷每天都回去跟他说一会话。
　　什么今儿华相因为皇上喝多了而大发雷霆，什么御膳房做了特别好吃的点心我死乞白赖地找厨娘多要了点。什么姬欢现在弹得曲子我肯定比他弹的好听什么的。
　　而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阿陵，赶紧起来，睡傻了怎么办。
　　姬欢也会经常来，盘膝坐下给他弹首曲子，然后难得地笑笑，玩笑般的拍拍百里陵的头，道，“睡得可还舒服？”
　　宣行楷远没有姬欢那样轻柔，啪得一声拍在百里陵右脸上，然后用力开掐，边施暴边嘟哝，“睡睡睡，就知道睡。”
　　然后小东子挺身而出，从宣王爷手下就出百里神医，鄙视地看自家主子。
　　宣行楷坚决不搭理任何鄙视自己的眼神，耸耸肩对着姬欢道，“看来阿陵还是很享受现在的日子的嘛，不用吃不用喝的还整天有个外国来的王爷给他擦身换衣什么的，还不知足么？”
　　看来，虽然百里陵不动了，但日子还是会继续动下去。

　　有一日，宣王爷靠在门外头听曲子，神游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想吃寿面了，就去问琴师道，“姬欢，你会走手擀面么？”
　　姬欢愣了下，道，“我是不会，但我娘会。”
　　“是啊？”宣行楷索性推门走进去，“什么样的？给我讲讲？”
　　说道家里人，姬欢自是不会吝惜口舌，“我娘是极擅长做面食的。记得我过生日的时候，娘会做裙带面给我吃。很大的碗，看不见面，尽是浓浓的琥珀色的汤汁。在阳光下看，都可以直接看到碗底。”
　　宣行楷咕咚一声咽口水。
　　姬欢闭上眼睛继续讲，“汤汁是熬了很久的鸡汤，娘会把浮在上面的油都撇掉。整个汤不见一点油光，但入口却是温润妥帖的绵软的那种感觉。”
　　咕咚。
　　“裙带面是那种稍微宽一点的面，很沉，吃起来很劲道很有口感。”姬欢回忆道，“碗中还有蛋，辣椒，榨菜之类的东西，都是用来爽口的。”
　　咕咚。
　　“裙带面配上我爹腌的咸菜最好了。黄瓜咸菜你知道么？把黄瓜浸在酱油里的那种。咬一口黄瓜脆生生的，还有酱油的咸味，再配上裙带面的厚重感觉......”
　　没有咕咚。
　　姬欢霍然站起，“宣行楷你赶紧去拿个盆接着！！！不要把口水滴到我屋里！！”
　　花了好大得劲控制住自己波涛汹涌的口水，宣行楷笑嘻嘻地问道，“喂，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姬欢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十月十二。”
　　“诶，快到了啊？”宣行楷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姬欢看起来也没有太高兴，只是淡淡应道，“嗯，就这几天。”
　　“你想要什么？”宣行楷倒是很兴奋，一个劲地追问。
　　“没有什么想要的。”姬欢低着头道，“在宫里也没什么缺的。”
　　“真是的......”宣行楷挠挠头，“哪有过生日还不高兴的人呢？”
　　“那你呢？”姬欢抬眼，“喜欢过生日么？”
　　“当然了。”宣行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过生日可以一年中少有的大娘对我和颜悦色的时候。”
　　姬欢听到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不由得问了一句。“为什么？”
　　“人家都说对寿星发火会遭天谴的。”宣行楷耸耸肩，“大娘可是迷信的很，也就过生日的时候能好好跟我说话。”
　　姬欢发现自己心里一瞬间竟有些难受，赶忙转移话题，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哎都过完了......”宣行楷抻了个懒腰道，“四月十八。”
　　“那的确是过完了。”姬欢故作惋惜状地摇摇头，“真遗憾。”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啊！我都看到你笑了啊喂！！”

　　青庐宫
　　“阿陵。”宣行楷一回来就坐在百里陵床边，撑着下巴道，“今天我问到姬欢生日了，就这几天了，你说我准备点什么呢？”
　　“再送一把琴？我可没有了。要不本王爷亲自下厨做碗那什么裙带面？听他说我就感觉那面得可好吃了。但是我还是喜欢素面，你吃过素面没？我都知道做法，好像是先煮蘑菇，再熬笋，还可以放虾汁蘑菇汁什么的，但最好不要加水。诶对了，刀削面也不错，比较劲道。那你说大厨们都是抗在肩膀上削面么？那一不小心把脑袋削下来怎么办？其实打卤面也挺好吃的，西红柿鸡蛋卤的比较好，不过酱汁蘑菇那个也应该不错。吃面的时候应该有小菜吧？我家那边有一种萝卜咸菜啊，可好吃了......”
　　“诶阿陵？”宣行楷挠挠头，“我俩刚才在说什么话题来着？为什么会跑到吃上面？”
　　“哦对。”宣行楷恍然大悟似的猛拍大腿，道，“我是在跟你说姬欢的生日礼物吧？你说说送点什么好呢？”
　　小东子在门外听得热泪盈眶，王爷，您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这几日可是苦了小东子。
　　不仅要打理这打理那，还要接收自家主子不定期不定时不定项的骚扰。
　　一会儿是“小东子，送酒行不行？”
　　一会儿是“小东子，实在不行送件衣服吧？”
　　一会儿是“小东子，给爷准备笔墨，爷要写个扇面送过去。”
　　“我说王爷。”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小东子决定奋起反抗，“您能不能去跟百里公子商量好了再来找我啊？您这么一股脑儿地问我我也没招您说是不？”
　　“问阿陵？”宣行楷手心朝内地挥了挥，“他还没有你靠谱呢！没叫我送春药就不错了。”
　　小东子深思熟虑了一下，的确有这个可能，便给自家王爷出主意，“王爷你自己那个凳子坐院子里边看风景边纳凉边想不行么？奴才眼下正扫地呢，再把王爷您给扫走了不就不好了么？”
　　“真是的......”宣行楷毫不掩饰眼中的鄙视，撇撇嘴道，“关键时刻一个也用不上。”
　　小东子：“......王爷你擅长啥就送啥呗！！！”

　　宣行楷拖了一张凳子准备到院子里大树下面乘凉，边拖边想象着自己坐在绿茵茵的树下悠闲地享受清风的情景。
　　可想象就是用来幻灭的，宣行楷一脸怨念地把凳子扔到树下，看着头顶上光秃秃的树枝，感受着一阵比一阵凉的萧瑟秋风，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我擅长什么？”宣王爷陷入苦思冥想，“吃？也不能上寿星那儿去吃啊，会不会折寿啊？”
　　诶，宣王爷。您还知道自个儿能吃呢？真不容易。
　　“啊！”西野王爷恍然大悟，“我可以写首曲子送他！！”

　　十月十二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姬欢按着不停跳动的右眼，叹道，“这是要出什么事啊......”
　　房门直直被人撞开，宣王爷冲了进来。
　　姬欢无语地想，一遇见他准没好事。
　　“又怎么了？”姬欢走过去摸了摸自己的门。可别坏了，马上就冬天了，又刮风又下雪的没有门上哪行啊？
　　“今天你生日对吧？”宣行楷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递到姬欢面前，笑得像向日葵一样地道，“生日快乐。”
　　不知为什么，姬欢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宣行楷有些愣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还没看呢怎么能不喜欢？”
　　姬欢一把抢过那张纸，转过身背对着宣行楷，道，“这是什么，我看看。”
　　宣行楷也没在意，只是双手握拳，紧张地等着琴师的发话。
　　“琴谱？”姬欢平复了一下，觉得自己恢复了常态，便转过身对着宣行楷道，“又是琴谱？”
　　“喂喂喂......”宣行楷不满道，“什么叫又是琴谱？我不就给过你一张谱子么？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看这谱子啊，这可是本大爷亲手做的，独一份！”
　　姬欢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做的琴谱？”
　　“那可不。”宣行楷扒拉扒拉额前的碎发，骄傲地一甩头，道，“我也是货真价实的大师。”
　　“是是是......”姬欢扬扬琴谱，笑道，“谢谢你。”
　　宣行楷有些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道，“帷幄呢？拿来弹一下看看好不好听。”
　　姬欢点点头，取来了帷幄。
　　起音很低，如流溪般清澈的音符缓缓自耳边升起，旋律时有时无，似林间流莺婉转的啼音，时隐时现。接着一个滑音挑高，直上云霄，旋律也变得轻快活泼起来，宛如碧蓝的大海映照着天空，宽广又不失生机。忽又跌宕起伏，似海涛一般上下翻涌，磅礴的气势终揭去面纱一点点显露出来。琴音渐清，以一个连珠式的泛音群降音。接着以较低的音调复起前面的旋律，最后以一个清音收尾。姬欢呼出一口气，冲着宣行楷笑了笑。
　　宣行楷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曲子会被弹出如此这般的效果，只得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真是首不错的曲子。”姬欢扬了扬手里的琴谱，抹了把汗道，“叫什么名字？”
　　宣行楷眼睛看向一边，道，“宁......”
　　“什么？”姬欢疑惑地重复道，“你大点声说。”
　　宣行楷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勇气道，“宁惜欢......”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宣行楷抬眼看，“你说句话啊.....”
　　姬欢哪里顾得上他，只是平复蹦蹦蹦乱跳的心脏就费了好大的劲，恶狠狠等他一眼，“有什么好说的？”
　　“比如这曲子怎么样啊什么的过生日还不说话小心憋死啊！”宣行楷开始不分时间地点人物地胡乱转移话题。
　　“曲子不错，看不出来你还会写曲子啊。”姬欢顺着话题往下说。
　　宣行楷瞬间恢复不要脸的本质，“是吧是吧？我是谁啊？我可是西野第一人宣行楷！！”
　　姬欢悄悄呼出一口气，淡淡道，“的确是挺好的曲子，西野果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宣王爷泪奔，“真跟西野有一个铜板关系没啊啊啊啊！！！”

　　吃了小东子做的寿面，喝了小东子搬来的酒。宣王爷拍拍屁股决定打道回府。小东子默默哀嚎，王爷你除了写首曲子你还干啥了？

　　夜凉如水。
　　姬欢看着宣行楷蹦蹦哒哒地回青庐宫，一把关上了门，仔仔细细地闩好。
　　所有安全工作全部做好以后，姬欢拿出上午装作随手乱放其实明确知道它在哪儿的谱子，看了起来。
　　“宁惜欢......”姬欢嘟哝着，“这名字起的......”
　　“行楷好像喜欢你......”百里陵的声音在姬欢脑海里阴魂不散地响起。
　　行楷喜欢我？
　　宁惜欢？
　　喜欢？
　　那我喜不喜欢他呢？绝对不讨厌，但是不是喜欢呢？
　　啊啊啊不知道啊...
　　姬欢耳边萦绕着自己的心跳声，脸埋在胳膊里。
　　真纠结啊......

　　青庐宫
　　宣行楷回想着白天姬欢听到那首曲子名字时泛红的耳垂，不禁嘿嘿笑出了声。
　　“宁惜欢......”宣行楷自夸道，“也就本大爷能起出这么富有深意的名字，嗯......”
　　“哎呀我还是摸不清他的意思......”宣王爷撑着下巴道，“到底要不要表白呢？”
　　要，还是不要呢......
　　咳，为情所困的人不止一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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