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

　　西餐厅里流淌着世界著名钢琴曲，小声的交谈声，刀叉的碰撞声，服务员端着菜肴穿梭的脚步声，这一切，就是生活。
　　今天是廖子谦的生日，唐衍便订了位，说庆祝一下吧。
　　廖子谦和唐衍在一起一年多了，逢年过节都是吃一顿了事，两个人不太爱互送东西，哪怕送，也都是很实用的，他们都不喜欢花里花哨的东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上的事。
　　“我们公司最近要上市了，工资计算方式要改，改了之后我的奖金肯定会被削减了。”
　　廖子谦没有搭腔，唐衍奇怪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盯着隔壁一桌的姑娘发呆。
　　“你在看什么？”
　　廖子谦这才回神，“没什么。”隔了一会儿他问：“你知道直播吗？”
　　“知道啊，身边有朋友在玩，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直播唱唱歌撩小0。”
　　“我前两年还不懂直播，感觉火不了多久，没想到这两年势头更猛，直播的人这么多了。”
　　唐衍看了一眼隔壁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直播吃西餐的漂亮小姐姐。
　　“而且我们公司决定做个项目，教学直播。”
　　唐衍笑了：“我觉得你要是出境的话，点击率一点很高。”
　　“我又不是老师，很多年不教书了。我也不懂直播。”廖子谦是教育机构的高层，刚入公司的时候教过两三年补习班，之后就走管理层路线了。
　　“现在直播很容易，啥稀奇古怪的都有了，不奇怪。”
　　廖子谦喃喃自语道：“是啊，不奇怪。”
　　吃完时间还早，两人决定散步回家。一路上唐衍觉得廖子谦心不在焉的。
　　进了小区之后，廖子谦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联络人，就立马看着唐衍。
　　唐衍奇怪道：“怎么了？是谁啊？”
　　“我……前男友。”他在询问唐衍，是否能接听。
　　廖子谦和唐衍在一起的时候，双方就说开过，唐衍的前男友徐子辉结婚了，没有往来，廖子谦也跟前男友孟垚断了联系，他们并不介意彼此的过去。
　　“在你生日的时候打电话给你……”廖子谦以为唐衍要生气，刚要说什么，却听唐衍又说了：“可能有什么话要说吧，你听，听完再上楼。”
　　唐衍记得廖子谦说过这个前男友是个比他小十岁的小男孩，在一起也有六年了，六年，自己跟徐子辉也是六年。
　　但是，终究还是分了手。
　　廖子谦看着电话号码，感觉十分微妙，响了好几声之后，他才接起来。
　　孟垚说在小区门口，问廖子谦在哪，方便见一下吗？
　　廖子谦嘴快过脑子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他自己也有些懵，孟垚的声音听起来一如从前，似乎并没有因为分手而疏离，而自己，为什么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呢？
　　廖子谦往回走到小区门口，看到孟垚就站在保安室附近，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变。
　　“你，为什么不进去？”
　　孟垚歪头笑了：“你应该有现任男友吧，我进去不太好。”他边说边掏出一本书递过来：“我今天找你，是要给你这个东西。”
　　廖子谦接过来一看，封面是一道很清静美丽的彩虹，书名是《彩色篇章》。
　　“之前我是想写完出个志的，后来我们分手了嘛，就搁置了。之后想想很多东西还是记录下来吧，就继续写了，微博上一个粉丝妹纸帮我联系到台湾的出版社，给正式出了书。”
　　孟垚顿了一下接着说：“对不起哈，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写下这些故事，我就是觉得应该得给你一本，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随便处置哈，毕竟我们分手两年了。”
　　廖子谦还来不及反应，就看着孟垚落逃似的走掉了，他抚摸着封面，脑子里一团糊浆。
　　理智告诉他，不能把书带回去，这对唐衍很不礼貌，但他的身体没有听从理智。
　　“诶？写了什么，我很好奇。”廖子谦对唐衍基本不会说谎，所幸唐衍向来也不是小器的人。
　　我也想知道，他究竟写了什么。
　　每晚都看书的廖子谦，翻开了这本以他为主角的书，心情更微妙。
　　基本算是孟垚的半自传，从他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开始写起，全书五分之四都是和廖子谦的故事，以一场甜甜蜜蜜的旅行结束。
　　在孟垚笔下，自己似乎是一个很完美的人，他们的故事也是那么美好，字里行间里，真的能看出孟垚对自己的依恋，能想象他写的时候是一副怎样开心的面容，每个场景都那么温暖可爱。
　　尾页只有一句话：有你，生活就如彩色的篇章，万物皆如艳阳。
　　“我看他很爱你啊。”第三天，唐衍也粗略地翻过，他发表了评论：“为什么你要跟他分手？这本书里你们明明那么和谐啊。”
　　“……我跟他有代沟。”其实廖子谦看书的时候跟着孟垚的文字，脑海中不断重现过去的事情，七八年前的自己勇猛到连夜赶去人家门口下跪。
　　唐衍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安静了一会儿说：“子谦，你说，爱情和生活，究竟哪个重要？”
　　唐衍和廖子谦昰在交友软件上认识的，两个人都挺符合对方的要求，三观一致，聊得来就见了面，深入了解过后，彼此都觉得是不错的伴侣选择，唐衍便退了租搬过来住了，一年多来，两人基本没有红过脸，是能长久的同伴。
　　但是，爱情的成分，他们都给不起了。
　　经过几次彻夜长谈，几天的深思熟虑，廖子谦输入孟垚号码的手指，有点不受控地发抖。
　　“喂。”
　　孟垚的声音年轻而有点撒娇，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看他直播，廖子谦听着声音，都能描绘出他弯弯的笑颜。
　　说来奇怪，明明曾经是那么亲密的人，但他们除了电话号码和微信之后，就没有其他联系方式了，那个交友网站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就没登陆了，廖子谦没有玩微博，也不知道孟垚在哪个平台直播，分手之后，廖子谦没看到孟垚发朋友圈，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们约了见面，孟垚开口就说：“你是想要稿酬吗？我上次回去想了想，觉得好像得给你一半稿费才说得过去，你卡号没变吗？我给你汇过去吧，虽然并不多就是了。”
　　当主播练就了他自言自语自说自话的本领。
　　“你写的书，稿费是你应得的。”
　　孟垚笑了两声：“那这顿我请你嘛。”
　　“你现在还直播吗？”
　　孟垚一边用茶水冲洗碗筷，一边回答：“没有了，后来没什么好唠的，签约期满就没续了。”
　　廖子谦心想，是自己的错，“你现在做什么？”
　　“婚礼摄影，反正这辈子我是不可能结婚了，看看别人的，也是特别美好的一件事嘛。”
　　此刻廖子谦才觉得孟垚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谈话之间，语气依旧可爱，但说的话，却略带看透人生的忧伤。
　　这样的孟垚，熟悉又陌生。
　　“你要跟我说什么呀？”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孟垚看着廖子谦，原本的笑脸逐渐失去笑容。
　　他有点烦躁 ：“你什么意思嘛？” 挠了一下头说，“我也很讨厌自己像雏鸟一样，只认一个妈妈。”
　　廖子谦的心久违地砰砰直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抬手按在左胸上。
　　仿佛，过去的一切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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