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独立

作者:一树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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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女只应天上有



      周末到了。曾经那么期盼的休假日,如今却让肖杉感到无所适从。最近她才体会到,原来只有心境平和的人才能把孤独当成一种享受。
      肖杉一直有些嗜好孤独。学生时代,别的女生总爱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她却偏偏喜欢独来独往。
      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观察四周,自由自在地遐想。旷野里呼啸而过的飙风、天空中形状多变的云彩、废墟荒芜的残垣断壁、角落里的几株野草、曲径上的一片瓦砾......即使别人看来最平淡的东西,在她的眼里也是鲜活而有个性的。她会赋予它们生命,在心里和它们交流。
      因为太爱沉思默想,肖杉平常很少讲话,她曾经以为不善言辞是自己天生的缺陷。直到和宋浩立接近,彼此交流对生活的感受,她竟然一反常态地滔滔不绝,令宋浩立直夸言辞优美、字字珠玑,她才明白自己原来并没有语言上的障碍。
      肖杉还清楚地记得那无数孤独的闲暇带给自己的恬静而美妙的享受。
      大学时期,她可以在阶梯教室后面荒草丛生的角落里独自坐上好几个小时,幻想着自己就是这片落寞的荒草;可以在校外清风徐徐、稻香醉人的田野上恣意徜徉,想象自己正被风神温柔地拥抱;可以在梅雨中悠闲地漫步,享受细雨的滋润洗礼,和这些天外来客絮絮低语......
      如今回想起来,仍然令人向往。
      遗憾的是,如今孤独在她的生活中已经成了享用不起的奢侈品。她已经失去了平静的心态,一旦独处,就如坐针毡似的心神不宁。
      丈夫离开这两年多,虽然她偶而也会遗憾爱人不在身边作伴,但对丈夫的思念也未尝不是一种享受。她常常回忆起和他相恋的每一个细节,暗自庆幸自己这个不合群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理解自己、懂得欣赏自己的人陪伴一生。
      却不料,如今这种思念已经变成不为人接受的累赘,而这种庆幸更成了一种莫大的讽刺!
      尽管到目前为止,丈夫并没有说过一句对婚姻不满的话,但肖杉却隐约感觉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
      近来,宋浩立很少打电话回家,就算打来,也总是以忙碌为借口,就事论事地说几句平淡的套话就收线,很难再从中体会到从前那种温情了。
      上次吴佳说,她看见浩立和肖雯一起走进酒店的餐饮部,浩立的手搭在肖雯的肩上,一看到她,两人便条件反射地分开了。这件事至少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自然,浩立对自己的态度恐怕多少与此有关。
      一旦猜疑潜入内心,就像滴入水中的一滴墨汁最终会污染一潭清水,猜疑也会不断地扩散到心中每一个角落,让人时时刻刻意识到它的存在。
      肖杉开始想象儿子的未来,一颗心就像被扔进深山峡谷,伴着毫无出路的绝望感一直往下坠落......
      幸亏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关怀的眼神,多少让肖杉无所依靠的心找到了一些支撑。
      今天是个晦暗的秋日。灰蓝色的天幕上几片白云薄如蝉翼,若隐若现。
      从窗口望出去,不时有成群的麻雀从屋檐前飞过。天空越来越低,虽是午后时分,天色却像傍晚一样昏暗。看来,很快就会下场大雨。
      跟夏日里暴雨来临前不同的是,空气温暖潮湿,风中夹杂着一丝丝深秋的凉意,让人感到清爽舒适,同时又难免生出几分伤感。
      母亲和小冬此时正在午睡,父亲一早就外出写生去了。肖杉信步走到小院门口东张西望,一时间感到百无聊奈。
      突然,她萌发出一股冲动,想到松树林中去散散步,于是回房拾了一件风衣,关上门走了出去。
      有关这片松树林,肖杉在大学时代就听闻过一些传说。
      据说十多年前曾有一对男女学生因为父母反对两人相爱和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双双在林中服毒自尽。
      那一天也是个暮秋的日子,天上下着绵绵细雨,女孩的好友发现她深夜未归,就去男生宿舍寻找,这才发现男孩也不见了踪影。那时的校规颇严,好友担心女孩一时糊涂毁了自己的前程,便悄悄叫了两个男生陪自己去找人。她知道平常他们最爱去松树林,便首先去了那里。三个人拿着手电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乱窜本身就是件恐怖的事情,当他们爬上坡顶发现了两人相拥而卧的尸体,好友顿时吓晕了过去。
      虽然事隔久远,这件事早已真假莫辨,但这个传说却为松林坡增添了几分忧伤凄迷而又神秘的色彩。
      肖杉踏着林间枯黄的松针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平时,白天常常有学生在林中阅读或散步,但像今天这样的天气,除了自己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来了。
      她慢慢地爬上坡顶,突然看见林间一片空地上、厚厚的松针和野草上面躺着一个人。刹那间,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便下意识地眨了几下眼睛,再定神一看,眼前的景象却并没有任何改变。
      脊梁上猛地爬上一股寒冷,她顿时感到惊恐万分。
      地上躺着的人脸上盖了一张报纸,看不见面容。也许,正是这张报纸才让肖杉这么害怕。
      她望望四周,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死是活?
      她看了看那人的体型和衣着,发现他很瘦削,穿着一套水磨蓝牛仔服和一双白色旅游鞋。她初步判断这是个男学生。
      正当她迟疑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去揭开报纸的时候,那人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将她吓退了好几步。
      “吓着你了吧?”一张年青清瘦的脸上漾起一丝浅笑。
      “哦。”肖杉还有些惊魂未定。
      “想不到这样的天气居然有人来这里,”男孩说。看来他对肖杉的出现同样感到意外。
      肖杉回过神来:“这正是我想说的呢。”
      两人相视一眼,突然觉得彼此都有点好笑。
      “你在这里看书吗?今天这里光线暗得很哪,”肖杉说。明知道男孩身边没带书,她却故意这样问,因为隐约有些担忧,怕男孩有什么事想不开。
      男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坦然说:“别担心,我只是想静静地躺一下,看是否听得见落叶的声音,结果落叶的声音没听见,却听见了你的脚步声。”
      肖杉联想起自己从前那些孤独的行径,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她抬起头,发现男孩正在打量自己。这时候他已经站起身了。
      “你是学校的老师吗?”他问。
      “哦,我不是,我爸爸在这里教书,我家就住在那里,”肖杉一边说一边往坡下指去。
      “不好意思,我搞错了,”男孩笑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纯洁。
      “难道你没听同学们说过有关这里的传说?”肖杉问。她对男孩的胆量感到惊讶,他刚才躺的地方正是传说中当年那对情侣的殉情之地。
      “什么传说?”男孩问。他果然不知道那个故事。
      肖杉简单地对他讲了讲梗概。
      “难怪你刚才吓成那样了,”男孩又笑了,“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所以没听说过,不过即使发生过那样的事,也没什么好怕的。要知道我们现在站的每一寸土地上过去都死过不少人,这并没什么特别的。”
      肖杉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说:“怎么,你不是学校的学生?”
      男孩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这样子像学生吗?说不定我比你还大呢。”
      肖杉摇摇头表示不信,他看上去的确还像个大学生。
      “真的,我工作好多年了,已经二十七岁了,怎么会是学生。我爸爸是学校守门的老杨。”
      肖杉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善良亲切的面孔:“你爸爸是杨叔叔我们太熟悉了。”
      “怎样,我比你年长吧?”
      “哪里,我二十八了,”肖杉说。
      正说着话,豆大的雨点突然劈头盖脑地打了下来,四周立刻响起一片悉悉簌簌的雨声。“快,先到我家避避雨吧,”肖杉一边说一边往坡下小跑。
      爬上石阶,只见母亲早已站在门口张望,见了肖杉就责怪道:“明知道要下雨,还乱跑什么!”话音未落,却见肖杉后面跟进个男孩,她疑惑地望望女儿,觉得有点尴尬。
      “妈妈,这是收发室杨叔叔的儿子,刚好在门外碰上,我让他进来躲躲雨,”肖杉解释道。
      “原来是小杨啊,”一听说是学校职工的子女,徐怡凤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快进来吧,我和你爸爸认识多年了,也不是外人,就别客气了。”一边说,一边拿了干毛巾和吹风递给小杨。
      “谢谢阿姨,我叫杨清和,”小杨礼貌地说。
      肖杉听了很想发笑,心想这名字未免太老气横秋了。这时候,突然发现杨清和正看着自己,才想起还没对他自我介绍,于是说:“我叫肖杉,我妈妈姓徐。”说完,转过身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换完衣出来,只见杨清和已经吹干了身上的衣物和头发,坐在沙发上休息,目光直盯着壁柜上的镜框,那里镶嵌着父亲的油画《走出迷林》的摄影图。
      “你喜欢这幅画?”肖杉问。
      “你读过英国作家柯林斯写的小说《白衣女人》吗?”杨清和反问道。
      “读过,而且很喜欢其中的景物描写,”肖杉说。
      “那就是了,”杨清和说,“你知道刚才我第一眼看见你有什么感觉吗?就是联想起了这本书里描述的那位神秘的白衣女郎。没想到现在看见这幅画,又让我想起了刚才的情形。”他刻意地看了看肖杉的衣服,发现她已经换上了一件果绿色的羊毛衫。
      肖衫想起刚才自己穿的是一件白色风衣,觉得他的联想倒满有情趣,说:“这画是我爸爸肖思凯的作品。”
      “天哪,”杨清和夸张地张大了嘴,“该不是做梦吧我今天真是太幸运了!难怪刚才我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怎么,你认识我爸爸?”肖杉问。
      “不,我并不认识他,但他在我心中太神圣了,”杨清和激动不已,“记得还是少年时代,在市里的画展中我看过他的油画《日出》,至今都记忆犹新。那幅画让我太震撼了,画家的名字我一直牢记在心,可惜的是后来再也没见过他的作品。今天才知道他原来是H大学的人。”
      “你也从事绘画吗?”肖杉问。对于父亲的崇拜者,她也感觉到几分亲切。
      “不,只是爱好而已,”杨清和有点羞涩地说,“我在市委工会工作,做点打杂的小事。”
      “这样啊,”肖杉说。她不便再多问什么,怕让他别扭。
      听听外面的雨声,雨渐渐停了,看来客人很快就会离开。
      她抬头看了看杨清和,没想到他好象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家里有电脑吧?”他突然问。
      “有。怎么,你对电脑也有兴趣?”肖杉说。
      “应该说是对网络有兴趣。我喜欢在网上看文章,你爱看吗?”
      “基本上不看,”肖杉说。
      “你可以给我邮箱地址吗?我希望有机会和你们交换一些看法,”杨清和鼓起勇气说。
      肖杉迟疑了。她不爱随便结交朋友,也不喜欢网上聊天,再说现在心情这么差,更没有闲情逸致去关注网络了."
      “不方便就算了,”杨清和胀红了脸尴尬地说.
      肖杉突然觉得自己太不尽人情,便脱口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考虑给你哪个地址。今天爸爸不在家,还是给你我的地址吧。”说着,找来纸笔抄下地址给他。
      杨清和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向母女二人告辞,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肖杉下班回来,吃过晚饭将小冬安排入睡后走进书房,有意无意间打开电脑,发现还真有杨清和的一封邮件。上面只有短短的几十个字:
      “肖小姐,谢谢你的善良。昨天从你的神情中我看出你在为我担心,你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不设防的友好让人肃然起敬。
      不知是因为肖教授的缘故,还是昨天那种特殊的环境,让我对你感到非常亲切,毫无陌生感。
      以后我们可以作精神上的交流吗?”
      看了最后一行字,肖杉就像突然受了刺激,“砰”地一声关了电脑。
      当初,自己和宋浩立的交往就是从他提出精神交流之后开始的,现在她对这几个字格外敏感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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