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当时惘然

　　七月初五，太后办了一年一度的赏荷会，京城里几乎所有八旗将士的女眷都到了，连京外几位将军的福晋格格也来了。一时间，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热闹非凡。

　　一大早，蓝茵她们就开始忙着给大格格梳妆打扮，格格是大婚后头一回进宫，皇上这么器重六阿哥，到时候免不了要给太后皇上回话。所以，整个永宁王府都分外忙碌。

　　刚忙活完，四阿哥府上就有下人来请，说四福晋让大格格跟她一块入宫，好有个伴。大格格求之不得，随便吃了几块糕点就上了轿子匆匆去往四阿哥府上。

　　四福晋今日也是盛装打扮，看了大格格手上的镯子，硬是让她摘下来，从自己的奁妆盒里挑出一只极为精致的镯子，替她戴上，说：“这才配得上妹妹。”

　　大格格连说：“四嫂，这怎么好？”

　　四福晋拉着她说：“这样的首饰要妹妹这样的人戴着才像话，我戴着就是暴殄天物了。”

　　大格格愈加不好意思。正说着，四阿哥下朝了，说六阿哥回府换身衣裳直接从永宁王府入宫。于是，大格格随着四阿哥和福晋一起用了餐，约莫申时，上了轿。蓝茵和冬梅以及四阿哥府上的几个丫鬟跟在轿子后走着，婷儿说身子不舒服便留在府里。

　　蓝茵偷偷地问四福晋的丫头：“姐姐，你们府上的侧福晋今儿个不进宫么？”

　　那丫头特别吃惊地看着蓝茵，说：“你不知道？侧福晋昨日就进宫了。”

　　“哦。”蓝茵将信将疑，心想正福晋都没入宫，她一个侧福晋凭什么就入宫了。

　　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宫门口。蓝茵是第二次入宫了，上回如妃娘娘大寿，宫门口已经是车水马龙，今日更是水泄不通。各家的轿子都堵在宫门口，长龙一直排到长安街尾。各府的王爷贝勒们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焦急地伸长了脖子看队伍最前面。往日都是在街上横冲直撞的主，今日可都聚在一起了。这可忙坏了守门的侍卫们，又要对花名册，又要维持秩序，不敢得罪这帮爷。

　　四阿哥的轿子刚到，刘泉就迎了上来，说：“四爷，我们爷让我在这候着您。”

　　原来六阿哥已经到了。守城的老远看到刘泉，纷纷说道：“都让让，让让，刘大人您请。”于是蓝茵一行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率先通过了宫门。想来，都是六阿哥的面子。

　　入了宫，四阿哥去了乾清宫给皇上请安，福晋们来到慈宁宫。刚走到慈宁宫外，就看见老太监对两位女眷说道：“别请安啦，这么多人，我要是一位一位地通报，太后还要不要休息啦！您二位啊，直接去御花园候着吧。啊，别跟这儿啊。”

　　正说着，老太监看到了大格格和四福晋，忙迎上来：“奴才参见六福晋、四福晋。”这帮老太监最会察言观色，阿谀奉承，见六阿哥受宠，连称呼也把六福晋放在四福晋前面。

　　旁边的两位女眷不知来人是谁，只见公公这般殷勤，知道是大人物，连忙退到一边道万福。

　　四福晋和大格格回了礼。

　　四福晋问：“徐公公，不知方便不方便通报一声。”

　　“方便方便，”公公连声说道，“太后早就等着您二位呢，太后说了，六福晋来了要赶紧通报。”

　　大格格说：“那就有劳公公了。”

　　不一会，公公就出来了，请了她们进去。

　　两人给太后行了大礼，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蓝茵站在门口，看不见太后的样子，只听得太后说：“老四家的，老六家的刚进门。凡事啊，你这个做嫂子的都多帮衬着点。”

　　“回太后，”四福晋笑着说，“我倒是想帮忙，可六弟妹才貌双全，样样都做得比我好，我都帮不上。”

　　“四嫂过奖了，”大格格轻轻地说，“回太后，这几个月四嫂帮了我不少忙，芷玉心里感激得很。”

　　“嗯，”太后满意地说，“这样才好，几位阿哥都长大成人了，你们这些福晋要尽心把王府安顿好，他们才能替皇上分忧解难。”

　　“是。”四福晋和大格格同时应道。

　　“行了，”太后站起身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也去御花园吧。”

　　马上有宫女太监进屋去，搀了太后出来。蓝茵这才看见太后的样子，两鬓斑白，精神气却是好得紧，双目炯炯有神，看不出来已年过花甲。

　　蓝茵等太后走过，才去搀了大格格，慢慢地跟着众人往御花园走去。

　　头一回进御花园，蓝茵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早知道是帝王之家，但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气派！万千火树银装，偌大的园子被无数大红灯笼点缀得分外妖娆。跟这些红灯笼相比，池子里的朵朵荷花倒是显得普通了。难怪世间有那么多女子想要进宫，哪怕此处庭院深深，只见围墙不见天。

　　眼前的景象让蓝茵有一阵恍惚，她搀着格格，心里有个声音悄悄地问“会不会，有一天，格格成了这里的主人？”她偷偷地看格格，格格却是一脸平静。

　　御花园里早就是人山人海了，但是随着公公一声“太后驾到”，整个园子瞬间安静下来，众女眷们一起跪下去，齐声喊道“太后娘娘吉祥”。

　　“都起来吧。”太后慢慢地说，然后坐在金銮座上，她招呼大格格，“芷玉，来，你陪我这个老太婆坐坐。”

　　大格格连忙谢恩，坐在太后下首的椅子上。蓝茵也得意地站到大格格身后，从来都只站在阴影里的大格格彻底地坐在了台前。

　　下面的这些福晋格格们无不羡慕嫉妒，有些没见过六福晋的问道：“那位是谁啊？”旁边马上就会有人说：“永宁王的福晋。六福晋。”然后说话的人便互相交换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再有好事的还会问：“怎么不见太子妃啊？”自认为对皇家内务了如指掌的人便会不屑回答，只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惹得京城外的女眷们好奇地紧。

　　这时，又传来公公尖锐的声音：“如妃娘娘到，太子妃到。”

　　众人刚坐下，立马又都站起来，一如既往地叫道：“如妃娘娘吉祥，太子妃吉祥。”

　　如妃娘娘今日一身绛红，头顶黄色的华冠，风华绝伦。她的左边站着一个与嫣红年纪相仿的女孩，装扮雍容华贵，却掩不去满脸的稚气未脱。想必就是太子妃了，上次如妃娘娘大寿时没有见到她，据说是因为染了风寒。

　　待往如妃娘娘右边一看时，蓝茵顿时愣住了。那笑得妖媚的不是四阿哥的侧福晋又是谁？蓝茵下意识地去找人群里的四福晋，四福晋也是看到了侧福晋，却出乎意料地见惯不怪。蓝茵一细想，侧福晋的阿玛是恒尔乌托将军，他是羽兰脱将军的旧部，羽兰脱将军又是如妃娘娘的阿玛，如此一来，她们私下交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如妃娘娘来到太后面前，跪下磕头，说道：“太后吉祥。臣妾来晚了，罪该万死。”

　　太后说：“起来吧，只不过是我老婆子找大家来乐乐，没什么晚不晚的。坐吧。”

　　于是，如妃娘娘坐在太后的左下方，如此一来，便与大格格是一样的地位了，太子妃挨着如妃坐下，竟比大格格低了一个身份。所以，大格格向如妃行礼时，如妃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无回礼，倒是身边的太子妃饶有兴趣地冲着大格格笑。

　　四福晋说，往年的赏荷会无非是大家陪太后看几出戏，若是太后有兴致，还会点谁家的格格问几句话。这些被问话的格格们，常常是过不了多久就能与皇子或者前三旗的贝勒们结亲。因此，每年众多的格格们趋之若鹜地来参加赏荷会，无非也就是希望得到太后的点名，能许个好人家。

　　大格格是不用抱着这种想法了，于是便随便地看看下面的争奇斗妍。忽然，她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倾国倾城的三格格。从大格格跟着太后进园开始，三格格就一直都盯着她，像是要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她的身边站着额娘，这时也朝大格格看过来。

　　大格格只得站起身来，对太后说：“太后，芷玉想去跟额娘和妹妹说几句话。”

　　太后点点说，说：“去吧，你额娘也该想你了。”

　　蓝茵搀着大格格走到人群里，左右的眼光都看过来，大格格轻轻地对着福晋行了个礼，叫了一声“额娘”。

　　福晋也深知大格格的身份已跟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于是，轻轻地拉着她的手，说：“看着倒像是瘦了。”

　　因这一句话，大格格的眼睛红起来，她的额娘，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她向来都只对妹妹这么柔情。

　　一旁的三格格厌恶地扭过头去。

　　福晋忙拉着两个女儿的手说：“咱们娘三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话。”

　　三格格想甩开额娘的手，却被牢牢地握着，只得皱着眉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到池边的小亭子里。
　　蓝茵和冬梅站在亭子外，由得里面别扭的母女三人说话。忽然，蓝茵眼前出现一张欣喜的脸庞，“蓝茵姐姐。”嫣红开心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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