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窕菽女

　　我们的冷战期（2）
　　周菽菡最近总是不太说话，整天用学习和社团工作麻痹自己，表面上却装得乐呵呵的。她不接梧寒电话，所有他发来的短信看也不看就直接删掉。梧寒去找过菽菡几次，试图知道原因，可是菽菡什么都不肯说，终于有一次，菽菡烦了，她冲着梧寒喊：“你能不能别再问为什么了？我不想看见你，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见到你就烦，你也别再打电话发短信给我，浪费我的电！”
　　话很伤人，梧寒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看着菽菡转身离去，没有再上前拦住她。
　　那天以后，梧寒就没有再去找过菽菡，也不再打电话，发短信给她。两个人惯常度日，只是，似乎与彼此的生活再无联系。艾婧急的不行，她劝菽菡：“菽菡，你别生气了。梧寒他本来就很细心，对每个人都很好啊，你也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他的嘛，别吃醋了，别生气了。”
　　菽菡说：“你不懂，我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
　　“那还有什么？你跟我讲讲嘛，我帮你分析一下。”
　　可是又怎么说得清楚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日之曝又何以解冻？越是说不清，菽菡就越生气，还渐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即便她不说，梧寒也应该明白她心中所想啊，他根本就是不在意她！菽菡渐渐走入死胡同，对着拦住自己去路的青砖瓦墙气得怒发冲冠连连跳脚，却只有自己的影子看见了，生气的是自己，回应怒气的还是自己，她困在自己的偏执里，出不去，也不许梧寒进来，冷战只有愈演愈烈。
　　日子再久一点，菽菡生气的缘由就变成明明是他的错，居然都不来跟我解释了，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看谁撑得过谁！她似乎忘记了是自己先前不肯给梧寒解释的机会，渐渐地变成了赌气的拉锯战。
　　梧寒倒不是有意冷落了菽菡，他只是想让她冷静几天，况且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菽菡解释。他去过菽菡寝室楼下，只是想看看她。见到的次数很少，有一次菽菡跟艾婧正好下楼来，他就一路开着车慢慢地跟着她们，菽菡挽着艾婧的手谈笑风生，说话时习惯性地比划着手势，他看着她可爱地鼓起包子脸，看着她佯装生气地斜睨艾婧一眼，他看着她笑得弯下腰去又直起身来拍着自己让自己镇定，看着她指着某处像发现新大陆般眼中放光，可他却不敢走上前去，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怕他一出现，这一切都会破碎，菽菡不再是有着喜怒哀乐鲜活生动的菽菡，只剩下一张面对他时冰冷灰色波澜不惊的脸，他不想上前去打破这一切。只要远远地看看，知道她在没有自己的时候依然过得很好就好，只要她开心。
　　菽菡和艾婧进了乐购，她们买了多久，梧寒就在外面等了多久，直到她们出来，梧寒又不近不远地跟着她们回家。菽菡拎着两个大袋子，在街上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时不时地把袋子放到地上，看看手心。她的手是不是被勒红了？梧寒心疼地想。她们停下，他也停下，她们走，他才走，路不长，他突然感激，她可以走得这样慢，让他可以多看她一会儿，一会儿也是好的。
　　他跟着她们进了居住区，右转，直行，他一直看着菽菡一层一层缓缓地爬上四楼，看着她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看着四层楼的声控灯相继熄灭，才最后望一眼菽菡寝室中亮着的那盏橘黄，调头回家。
　　八月二十八日是八爪的生日，菽菡下血本给八爪买了一个价值2000元的镜头。八爪拿着爱不释手，他偷偷耳语菽菡：“大姐大，为了报答你，你看我把谁请来了。”于是菽菡哭笑不得地看见了井梧寒。
　　其实生了三个星期的气，菽菡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了，但碍于面子，也不好意思开口跟梧寒说话。她静静地坐在饭桌前，假装没看见他，端起茶杯故作镇定地抿了一口茶，梧寒顺势拉开她左边的椅子坐在了她身边。
　　八爪的朋友都是一些真性豪情爱闹爱玩的俊男美女，个个都是酒中豪杰，就连女生的酒量都极好。八爪他们玩游戏，输了的人罚一杯酒，菽菡刚开始还在照顾着女生说男生喝一杯，女生随意就好。谁料想，一看到那些女生拿起酒杯的架势，菽菡就知道自己明显是多虑了，那神态，那架势，那一仰头，一抬手，俨然就是一副驰骋酒场千杯不倒的巾帼酒娘子范儿啊。到头来，最不会喝酒的就只剩下菽菡一个人了，八爪索性让她做裁判，也免得她输了要喝酒。酒过数巡，大家闹够了，这才开始吃饭，菽菡怕八爪空腹喝酒醉得快，替他舀了一碗黄豆汤，又夹了豆腐放到碗里。
　　梧寒知道菽菡爱吃小龙虾，就夹了几只到菽菡碗里。菽菡转手就把虾给了八爪，梧寒不死心，又夹了几只过来，菽菡又把虾给了八爪，可她刚夹过去，梧寒就夹过来，这样一来一回，菽菡干脆放弃，她没再把虾夹走，但她也不去动它，自顾自吃别的菜。
　　梧寒又固执地夹了三只，菽菡无视，又夹了三只，继续无视，井梧寒不屈不挠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精神全面爆发，他夹啊夹，夹啊夹，一盘小龙虾很快就见了底，全数转移到周菽菡的碗里直挺挺地躺着，菽菡无处下箸，终于忍无可忍地瞪了梧寒一眼，声音微怒：“别夹了！”她低头看了看，筷子顿了一顿，终于夹起一只细细吃起来。
　　梧寒笑了。他知道菽菡的气算是消了。
　　一个眼尖的小MM马上发现了端倪：“小龙虾怎么一眨眼就没了？我一只都没吃到呢。”
　　八爪豪爽地说：“那再叫一盘呗，服务员，再来一盘小龙虾。”说完调皮地冲梧寒眨一眨眼睛。
　　菽菡的脸刷地红了，她把虾全部倒到梧寒碗里，指着他出卖道：“小龙虾全被他夹走了。”
　　梧寒好脾气地笑：“是啊，你们谁都别跟我抢啊，第二盘马上就上来了。”低下头去开心地吃起来，菽菡看着自己的碗也偷偷地笑了。
　　饭后，梧寒送菽菡回家。菽菡坐在车上一直没吭声，梧寒看了她很多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车一直开到菽菡家楼下，梧寒把车停下来，他说：“我们在附近走走好不好？”
　　菽菡缄默不语，解开安全带默默地从车上下来，转身走出小区大门。梧寒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已经是夏天了，夜晚的风也带着闷热，沉默游离，炎热的焦躁不安张开薄网将他们自顶而下地包围，两人各怀思绪，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走着。
　　蝉声阵阵，树叶沙沙，两人越是想快一点打破这种沉默，就越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良久，梧寒说：“对不起。”
　　菽菡的脚步停下来，她慢慢地开口：“我也不好，是我一直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你没有错，是我忽略了你。艾婧告诉我那天你半夜胃痛骑车去买药结果差点被车撞的事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万一你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你怎么可以一个字都不告诉我？”
　　“那我能怎么办，你电话又打不通，我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啊！”
　　“我答应你，以后我的手机会一直开机，你有任何事马上打给我。”
　　“好。”
　　“以后有什么事别老是忍着，因为有些话如果你不说，我真的不知道，菡菡，我在乎你，因为太在乎，往往有些事反而看不清楚，所以你要告诉我，因为我真的很怕，你这样一直忍着我所不知道的委屈，有一天，你会不会因为忍受不了就突然离开我。”
　　“恩，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傻瓜，那天你是不是吃米兰的醋了？我照顾她是因为我对她有歉疚，我能为她做的事并不多，能为她做一件是一件吧，算是我亏欠她的。可是菡菡，你不一样，我爱你，歉疚和爱情是不同的，你懂吗？”
　　“恩。”菽菡轻轻点头。
　　梧寒轻轻执起菽菡的手，真好，她还愿意让他牵起她的手，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无所畏惧。
　　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他还是想继续爱她，吵架是为了更了解对方，知道彼此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对哪些事有自己的坚持，是分毫不让的，但有什么是可以因为爱而自然地为对方改变的。为了沟通和了解而去吵的架，其实是非常必要的，爱情里面不能缺了包容，不能太较真谁对谁错。因为爱情不是比赛，没有输赢，彼此爱着，双方就都是赢家。低头道歉并没有那么可怕，丢面子总比丢失了所爱的人要好上千倍，只有这一刻，牵着彼此的手一起前行的感觉才是最踏实，最真切的，那是他们想要一辈子守住的幸福。
　　冷战后的梧寒和菽菡感情稳步升温，两人变得更加体谅对方，更愿意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问题。菽菡也开始尝试着把心里的真实所想直接说出来，
　　某天晚上，梧寒陪菽菡一起散步，梧寒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现在吗？可是我现在在陪我女朋友散步，可
　　能……”
　　菽菡抓住梧寒胳膊无声地比着口型：“什么事啊？”
　　梧寒按住手机听筒说：“一个学妹，她刚失恋，最近好像心情不好，想找我陪陪她。”说完自觉却又多余地补上一句：“是女的。”
　　废话，学妹不是女的还是男的吗？菽菡大度地挥挥手：“去吧，散步哪天都可以的嘛，朋友比较要重要啊。”
　　“真的假的？你别又明明不想让我去故意口是心非哦。”
　　“绝对没有，你去吧，一个女孩子，万一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她打给你说明她很信任你啊，你快去吧。”
　　梧寒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你现在在哪？好，那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找你。”
　　梧寒挂了电话再度审视了一圈菽菡的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眼睛眉头嘴角鼻子，他担心菽菡是不是又在逞强。菽菡被看得抗议：“你干嘛啊，
　　看标本啊你！”
　　“你真的没吃醋吗？我真的走了？”
　　菽菡“扑哧”笑出声：“真没有，快走快走赶紧走。”
　　梧寒转身离开，一步，两步，三步；一米，两米，三米。
　　“梧寒。”菽菡喊。
　　梧寒回过头。菽菡招呼他：“跑步，前进。”
　　梧寒踩着菽菡喊的节奏“一二一，一二一，立定，稍息”地跑到菽菡面前站定：“怎么了？”
　　菽菡抿着嘴不好意思地“嗯——”，看一眼苍天，“嗯——”，望一眼大地，嗯，虽然是只有天知地知我自知的事，但好像还是想说出来让你知道
　　，让你知道我真实的心情：“其实我——有一点点，真的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哦，觉得有一点吃醋。”
　　梧寒看着菽菡忍不住觉得她真可爱：“那你陪我一起去吧。”
　　“真的吗？”别扭变作欣喜。
　　“走吧。”
　　“我再重申一遍喔，我真的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吃醋，就吃了一勺醋。”菽菡走在路上还不忘了表明立场。
　　“知道啦。”井帅哥的笑容明皎地挂在眉梢。
　　“不对不对，一勺醋都不到，就半勺醋，哦不对，就一滴醋。”
　　“知道啦。”井帅哥的笑容继续明皎地挂在眉梢，月弯弯，幸福的双眼里清泉叮咚流淌。
　　“我都说了我只吃了那么一点点的醋，你干嘛还笑得那么开心啊！”
　　“我没有啊，我有笑吗？”
　　“你的脸，白纸黑字地写着嘲笑二字啊，你还说你没笑？！”
　　“好啦好啦，我笑是因为你也会为了我吃醋，我觉得很开心嘛。”梧寒伸臂宠溺地搂住菽菡的肩。
　　把内心深处的真实所想直接说出来需要勇气，可是当你真的把它从心里一字一句地挑拣出来，删去那些因为害羞和别扭所加上的旁枝错节，杂草乱
　　叶，它就会成为一句简洁坦率而直指人心的语句：我很在乎你！菽菡终于不再解释，嘴角轻轻扬起，心中如清风抚谷般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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