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我亲爱的傅先生

　　自从书房外那一晚后，苏晚的生活就变得沉重又冰冷。她表面上一切照旧，正常上班，偶尔回苏家，和闺蜜见面，履行傅太太的基本社交。但她的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冻住了，让她对周围的一切都隔了一层。

　　尤其是面对傅承昀的时候。

　　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去揣摩他那些周到的举动。无论是调高的空调、留着的壁灯，还是温着的冰糖雪梨和那条珍珠项链，在她看来都有了别的意思。那不是丈夫对妻子的疼爱，更像是一个主人在妥善照料一件需要保管好、不能出麻烦的私有物。

　　那扇虚掩的书房门，打开的抽屉，猩红的烟头，加上傅知意口中“每年忌日”的说法，彻底打碎了她“或许可以慢慢靠近”的念头。

　　苏晚开始更刻意的和他保持距离。只要他在家，她就尽量不和他碰面。他回来早，她就待在房间里；他回来晚，她就假装已经睡了。饭桌上，她也总是吃得很快，吃完就走。两人的交流只剩下确认行程的必要对话。

　　傅承昀似乎没察觉她的变化，又或者他察觉了，但并不在意。他照样早出晚归，偶尔在家也大多待在书房。他们就像住在同一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南城迎来第一场寒潮。天色总是灰蒙蒙的，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湿冷的空气几乎能钻进骨头里。

　　苏晚所在的云衍策划，正在竞标一个文化场馆的改造项目，这是她第一次负责。这个项目要是能拿下，对她的履历会是很大的帮助。她投入了很多精力，带着小组反复修改方案。

　　可就在提交文件的前两天，合作方突然提了一个很苛刻的附加要求，还是她们不擅长的技术环节。整个小组连夜讨论，又找了外援，试了好几种办法，还是不行。

　　最后期限就快到了，压力很大。苏晚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更是焦虑得吃不下睡不着。她连着两天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想找个突破口。长时间盯着电脑，她的眼睛又干又疼，胃也因为没按时吃饭而隐隐作痛。

　　周三晚上，已经过了十点。办公室的同事都走了，只剩下苏晚和另外两个同样愁眉苦脸的组员。窗外是冰冷的雨夜，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单调的声音。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却赶不走那种被工作追着跑的疲惫感。

　　苏晚揉着太阳穴，看着屏幕上改来改去的方案，一阵无力。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上不了台面”，一遇到复杂点的情况就没办法。

　　手机震了一下，是傅承昀发来的信息：【还没下班？】

　　一如既往的简短。苏晚看着信息，心里莫名有点烦。他大概只是例行公事问一句，她不想回，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没理。

　　几分钟后，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屏幕上跳着“傅承昀”三个字。

　　苏晚盯了几秒，还是拿着手机走到走廊窗边，按了接听。

　　“喂。”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还在公司？”傅承昀的声音传来，他那边很安静。

　　“嗯，有点事。”苏晚不想多说。

　　“几点结束？我让司机过去接你。”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通知。

　　“不用了。”苏晚立刻拒绝，“还不知道几点，我自己打车就行。”她不想麻烦他，更不想让他的人看到自己团队现在这个样子。那会让她觉得自己这个傅太太更名不副实，连工作都做不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傅承昀没坚持，只说：“嗯。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苏晚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看着外面被雨水打湿的城市夜景，心里空空的。

　　她回到办公室，强迫自己重新集中精神。又和组员讨论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结果。眼看快十一点了，她疲惫的宣布：“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想想办法。”

　　组员们也一脸疲倦，道别后陆续离开。苏晚最后一个走，关灯锁门。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她高跟鞋敲在地上的声音。

　　走出写字楼，夹着雨丝的冷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裹紧大衣，看着街上湿漉漉的地面和稀疏的车辆，拿出手机叫车。这个时间，还是雨天，打车软件显示前面还有几十个人在排队。

　　她站在门口的雨棚下，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冻得手脚冰凉，胃也开始疼。疲惫、挫败和寒冷混在一起，让她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

　　就在她盯着手机上跳动的排队数字，快要放弃时，一束车灯穿过雨幕，缓缓停在她面前。

　　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号她认得，是傅承昀的车。

　　苏晚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不是说......不用接吗？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打着伞走了下来。不是司机，是傅承主本人。

　　他撑着一把黑伞，几步走到她面前站定。他穿着白天的深灰色西装，套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肩头似乎沾了些雨丝。路灯和车灯的光交错着，他的脸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清晰的看向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静。

　　“上车吧。”他开口，声音比风雨声温和一些。

　　苏晚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家，或者在谈生意吗？而且......他自己开车来的？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打车，可看着他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和伞外的雨，那句话最终没说出口。

　　傅承昀没等她说完，已经侧过身，把伞的大半都让给了她，示意她上车。

　　苏晚抿了抿唇，跟着他坐进了副驾驶。车里的暖气瞬间驱散了寒意，还带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傅承昀收了伞坐进来，关上车门，把寒冷的雨夜隔在外面。

　　他没马上开车，而是从后座拿过来一个保温袋递给她。

　　“妈让带的汤。”他语气平淡，“趁热喝。”

　　苏晚怔怔的看着那个保温袋，又抬头看了看他。傅母让带的？这么晚了？而且......他亲自送来？

　　她迟疑的接过，保温袋沉甸甸的，还带着温度。打开袋子，里面是个白色的陶瓷汤盅，一拧开盖子，一股带着药材清香的鸡汤味就飘了出来。

　　是她喜欢的山药茯苓炖鸡汤，温补养胃。

　　是巧合吗？还是傅母真的这么细心，知道她加班，特意炖了汤？可他怎么知道她还在公司？还亲自送来？

　　苏晚心里一堆疑问，捧着温热的汤盅，指尖的暖意一点点传过来。她小口喝着汤，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暖了胃，也好像驱散了一些疲惫。

　　傅承昀这才发动车子，平稳的汇入车流。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刮器规律的摆动声和暖气的嗡鸣。

　　喝了几口汤，胃里舒服了些，苏晚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模糊的城市灯光，连日来的压力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的：

　　“项目遇到了点麻烦......合作方临阵加了个很难的条件，怎么都解决不好。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她其实没指望他能给什么建议。他那么忙，怎么会关心她这种小公司的项目？说出来，可能只是因为憋得太久，想找个人说说。

　　没想到，傅承昀一边专注的开车，一边听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声音平稳的问：“什么条件？”

　　苏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真的会问。她迟疑的，用简单的语言把那个技术要求和她们遇到的困难说了一遍。

　　傅承昀听完没说话。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看着前面被雨水打湿的红绿灯，像是在思考。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是那种商场上惯有的冷静：“你们的方向可能错了。对方提这种要求，不一定真的需要你们实现，更像是一种谈判策略，或者在测试你们的应变能力。”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具体的建议：“可以考虑找第三方专业机构做技术评估，同时调整方案重点，突出你们擅长的创意设计，用这部分的价值去弥补技术环节的不足。具体操作上......”

　　他条理清晰，语速平稳的说了几点，每一点都切中要害，点醒了她们之前一直困在里面的思路。没有高高在上的指点，也没有不耐烦，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同行在客观分析问题。

　　苏晚听着，眼睛慢慢睁大。困扰了她和团队两天的难题，被他几句话一点，竟然就清楚了！那感觉就像在黑漆漆的迷宫里乱撞，突然有人点亮一盏灯，指明了出口。

　　她甚至忘了两人之间的隔阂，忘了刚才的沮丧，急切的转头看他：“你是说......我们可以找‘宏达技术评估中心’做第三方认证？然后把方案第三章和第七章对调，重点突出我们的文化解读和动线设计？”

　　傅承昀侧头看了她一眼。车里光线很暗，但他能看到她原本疲惫的眼睛里，此刻亮起了光。因为急切，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比平时清亮了一些。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转回前方，“具体细节你们自己把握，但思路可以往这个方向试试。”

　　苏晚怔怔的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心里乱糟糟的。他不仅听了她的抱怨，还给了这么有用的建议。这已经超出了“例行公事”或者“责任”的范围。

　　难道......他其实一直在关注她的工作？还是因为他太聪明，随口就能点破问题？

　　她不知道。但此刻，心里那块冰，好像因为这碗热汤和这几句话，裂开了一道小缝，透进了一丝暖意。

　　车子驶入“云顶府”的地下车库。停下后，苏晚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个问题：他是什么时候到公司楼下的？等了多久？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问：“你......等很久了吗？”

　　傅承昀解开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没看她，平淡的说：“没多久。”

　　他先下车，撑开伞，绕到副驾驶这边替她拉开车门。

　　苏晚抱着空了的汤盅和保温袋下车，跟在他身边走进电梯。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她低着头，看着光亮的电梯门上两人模糊的身影，心跳有些乱。

　　回到公寓，徐管家已经休息了，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壁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屋子的黑暗。

　　“早点休息。”傅承昀脱下大衣挂好，对她说了一句，就走向自己的卧室。

　　“嗯，你也是。”苏晚轻声回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主卧门后。

　　她没立刻回房，而是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些，城市灯火在湿润的空气中晕染开来。

　　她想起他撑伞站在雨中的样子，想起那碗恰到好处的热汤，想起他那些精准的建议，还有他那句平淡的“没多久”。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有一次和林染她们吃火锅时说的话：“他对我很好，可那种好，像对小孩子，或者......对合作伙伴。”

　　今晚的这些......算是哪一种呢？好像哪一种都不太像。

　　汤是傅母让带的，建议是他随口说的。可他恰到好处的出现，耐心的等待，还有听她说话时的专注......这些细节，似乎又超出了“责任”或“教养”的范畴。

　　苏晚心里一团乱麻。

　　她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不管怎么说，今晚因为他的出现和建议，她心头的压力轻了大半，胃里也暖暖的。这至少是好的部分。

　　至于其他的，她不敢深想，也害怕深想。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这个寒冷的冬夜，也好像敲在她那颗因为一点意外的温暖而微微松动，却又立刻被更多疑虑包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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