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就要铁链拴[穿书]

　　不知从何时起，空气里便散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宋青珩鼻子动了动，蹙眉，看向有风吹来腥气最重的一个角落，月下树影重重猛地窜出一个人影，一个踉跄就扑倒在雪地上。

　　“啊！”宋青珩眸色一凛，从树下落下，将人拢起诊脉，眉头越皱越深，这人是玄天宗的内门弟子，原以为他是穿了一件深色裳，不承想尽是血色斑驳的痕迹。

　　宋青珩掏出一枚丸药，小心地送入他唇色苍白的口中，算是勉强护住了他的心脉。

　　那弟子气息微弱，脸上身上满是血迹，连睫毛都被鲜血糊住了，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战，缓了一阵，心气终于稳住，他勉强睁开眼，不知将他错认成了谁，或者原本是谁也无妨，只要那人是玄天宗的修士，只要消息递了出去，那么前线的死战的同门便都能得救了。

　　他咽了口血沫，死死抓着宋青珩的衣袖，唇角翕动，宋青珩凑得很近才勉强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临埠大阵破……破损，魔枭临、临凡，救、救……”

　　他话没说完，就力有不逮昏死过去。

　　灵力化成的小人蹦蹦跳跳地出现，齐心合力接过了那浑身鲜血的弟子，叽叽喳喳往山上冲，只是这一回语气不再欢快，带着急切的担忧。

　　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宋青珩起身，段青徵递来一张信纸，边缘被血泡得皱皱巴巴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着：“临埠阵破，魇枭先后涌出重击城中，速缓！”

　　落款被一抹血迹盖过，墨迹咽开，瞧不清名字。

　　信纸在指尖化作飞灰，段青徵先开了口，“我已传音与寻若，我们——”

　　宋青珩起身：“事态紧急，我们先往临埠去。”

　　段青徵眸光流转，转而暗了几分，不知在想些什么，开了口也只说了一个“好”字，不知道是怎么发出的音节，变调严重得有些难听。

　　宋青珩皱了皱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宋青珩迅速回头按下了他凌空劈来的手，脸色更难看了，“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不想说我也就装做不知道。可这次不行。”宋青珩抓着他的手握得更紧，“这样明摆着的险途，你别想一个人悄悄去应对。”

　　“师兄！”段青徵眼眶通红。

　　宋青珩松开他的手，他抓得很有分寸，没在他手上留下什么痕迹，“这件事上没有商量。”

　　原以为被抓包一次段青徵就该歇了独自应对的心思，却不想论算计他还是比不过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精，才踏上临埠地界宋青珩便被一股异香裹住，混上段青徵身上的熏香，很快就神思朦胧整个人软倒了下去。

　　段青徵找了家客栈将他安置下来，宋青珩只抓着他的衣裳，开口话说的有些艰难，“你是什么时候起的这样的心思。”

　　这样安置好所有人，然后一个人赴死的心思。

　　谁想得到撕开高高在下、不沾俗尘外壳的珀主仙尊，皮囊底下是这样的偏执狂悖。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还是这种偏执原本就长在他骨子里，剜不掉、剪不断……

　　宋青珩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段青徵小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在知道自己能把你换出来的那一刻起。”

　　他在回答我的问题。

　　宋青珩眨了眨眼，险些就要昏睡过去睁不开了。

　　段青徵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温热的气息相缠，一触即分，眼里的几分眷恋逸散出来，“师兄。”他的声音有些哑意，“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又是海晏河清的好光景。”只是世上不会再有一个段青徵了。

　　这样的痛苦我受了一回，这一次该是你记着我了，师兄。

　　段青徵起身，这一回没再回头。

　　巨大的悲怆裹住了他，可宋青珩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我的挽留你熟视无睹，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眼前。

　　“段青徵——！！！”

　　宋青珩醒时头顶悬着的是陌生的青色床幔，汪桢其正在喝水，被他吓了一个机灵，连水也顾不上喝了，“你终于醒了，都躺了好几天了，要不要先吃些什么东西？”

　　院外踏过一阵凌乱脚步、携着一阵吵嚷飘过，“魔枭来了。”“快快，布剑阵！”

　　汪桢其叹了口气，“又打过来了。”

　　宋青珩下了床，凛光在他身前凝出，屋内的温度都降下几分，汪桢其没忍住打了个机灵，宋青珩握握长剑，吐出口的话也带着冰窖多日的冷意，“带我过去看看。”

　　汪桢其知道他想找的是什么，不是魔枭攻来的混乱前线，而是魔枭出行的临时老巢——天魔长梦。

　　天魔长梦破开的梦眼真是很好找，辽大的天幕像是被割破开了个口子的紫色颜料罐，暗紫色的“霞光”一刻不歇地向外吞吐，周边房屋坍塌、寸草不生，也有几队弟子追着魔枭打到了这里。

　　宋青珩顿下脚步，从天边收回视角，看向汪桢其，“诚禾，你信我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汪桢其一脸警惕，“你要干嘛？”

　　“我啊～”话在他嘴里转了几圈，最后出口时还是没忍住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他刚说头上这场天魔长梦临世的原因有一半和他有关，宋青珩笑起来，透着几分鬼气，“我要去把那窟窿炸得更大些，你带了多少灵器法宝？先借我。”

　　“不是你疯了！”汪桢其抓着他，眼里写满难以置信，“别人躲都来不急，你还傻呼呼地往里头凑。”

　　“会没事的。”宋青珩伸手，一脸理所当然，“我知道你带了，快、快借我用用。”

　　“算了，反正也拦不住你。”比宋青珩请求来得更快的是汪桢其的妥协，他无奈地解开腰间的乾坤囊，“你注意安全，记得把自己全须全尾地送出来。”

　　宋青珩拿了乾坤囊就飞往高空，略向后一摆手，“知道了，到时我一定手亲把灵器法宝给你递还回去。”

　　“这是灵器不灵器的事吗？！”汪桢其还是放不下心，趁着他没有彻底飞远又往他腕上缠了一截新的般若丝。

　　依旧艳红。

　　“总之，一定要把自己的性命保住！”汪桢其朝天大喊，不知他听见没有。

　　借力各种法宝灵力，宋青珩很快撬开了天魔长梦的大门，闪身飞入，不似想象中那般混乱无序，相反这里雕梁画栋倒真像一个美好的幻梦。

　　他在这里见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从前和蔼的诸位师长、阔别已久年少早个的好友同门，还有……段青徵。

　　曾经遗忘的故事一点点被眼前幻影重现，不由纷说地挤进他的脑里，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把他的脑袋撑爆了——从受尽师长重视疼爱长大的少年英才，到失亲失友顶替元实命格毅然赴死的无力蜉蝣……他的一生好像一场烂尾的话剧，开头精彩，中间精彩，却只有一个草草收场的结局。

　　不，不对，他的……前世（或许这样称呼比较合适吧好）不是在这里结束的，记忆里还蹦跳闪过了一个欢快的影子，那是谁？

　　宋青珩顺着各种幻镜的指引，来到了一处四面临水、挂满帷幔的亭子，亭中做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隔着风卷帷幔的空隙，宋青珩瞧清了幕后之人的真面目，是白瑾——记忆中残缺的影像被漫漫补全——从始至终都是白瑾。

　　前世大战结束后宋青珩并没有真正死去，至少没被阴差发现勾了魂，倒是阴差阳错进到了这天魔长梦中，遇见了才开灵智、不谙世事的魔王白瑾，一道在这里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再后面的事就是他被段青珩费尽心思救出，在现代长成再阴差阳错回到修真界了。

　　白瑾从席上起身一步步向他走来，掀开帷幔发自内心地笑了，“阿珩，你终于回来了。”

　　虽然知道不是为了我回来了，他克制的收敛不甘的神色，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努力掩盖那段分离的光阴，努力当做它们不曾出现过一样，他逆光走来想要拉住宋青珩的手，“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在这里过着我们的逍遥日子。”

　　“你想得倒是够美。”宋青珩躲开他的动作，“就没想过万一我不愿意怎么办吗？”

　　白瑾错愕：“为什么？你刚才明明也看见了不是吗？你所有在意的那些亲友师长，还有你亲爱的师弟他们现在都在这里，我们就在这儿一起过快乐无忧的逍遥日子……不好吗？”

　　白瑾蹙眉，他是真的不理解宋青珩为什么会拒绝他这么好的提议，在这个天魔长梦里不会有争端亦不会有因此生出的种种怨怼，一切日子都是幸福平和的，他想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凡人修士一生所求大抵不都是如此吗？

　　白瑾对上宋青珩的眼睛，这不也是你的一生所求吗？为什么会不愿意呢？

　　宋青珩沐着春光，身上没感到任何暖意，短暂地沉沦又骤然清醒，凛光出鞘直逼白瑾命门，“是很好，可这都是假的，如镜中花月，飘渺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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