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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铺扩张
太后赏的那对羊脂玉镯在锦心阁货架上摆了三天,成了整条街最热闹的谈资。每日从开门到打烊,总有三五成群的妇人小姐慕名而来,嘴上说是看绣品,眼睛却不住往那对玉镯上瞟。
“玲珑,咱们这几日的进账……”静婉拨着算盘,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欢喜,“统共有一百二十两!光是那幅‘秋菊图’就卖了三幅仿作,每幅十五两。”
玲珑正在绣架前赶制墨竹订的十二花令,闻言抬起头,眼中也有笑意:“看来太后赏赐比什么招牌都管用。”她顿了顿,“只是树大招风,咱们得更谨慎些。”
这话不假。自从寿宴归来,锦心阁的生意翻了不止一番,可暗地里的眼睛也多了起来。昨日对面锦绣庄又挂出“新到苏绣,七折酬宾”的牌子,今日一早就有人来铺子里比价,话里话外挑刺。
“表小姐,”青黛从外头回来,小声道,“奴婢方才看见锦绣庄的王掌柜在咱们铺子外头转悠,还跟几个生面孔指指点点的。”
玲珑神色不变,只道:“随他去。咱们做咱们的生意,货好自然有人买。”她放下绣针,走到窗前望着隔壁那间空铺面——那家卖文房四宝的“墨韵斋”前几日关门了,房东正在找新租客。
“静婉表姐,”玲珑转身,“你说咱们把隔壁铺面也租下来如何?”
静婉一愣:“租隔壁?咱们现在这间还不够用吗?”
“不够。”玲珑摇头,“如今生意好了,光是绣品就堆满了后院。我想着,隔壁租下来打通,一间专门卖绣品,一间做成衣定制,后院全做绣房。”她顿了顿,“太后寿宴上,安国公府的李小姐问我能不能定制衣裳,说喜欢我绣的花样。这倒是个新路子。”
静婉眼睛亮了:“成衣定制?这主意好!如今京里富贵人家的小姐,都爱独一无二的衣裳。咱们有表妹的手艺,不愁没生意。”她随即又皱眉,“只是……租金怕是不便宜。”
“钱的事我想好了。”玲珑从柜子里取出个木匣,“这是太后赏的玉镯换的银子,加上这几日的进账,统共有二百两。租铺面、请绣娘、买料子都够了。”她顿了顿,“况且,长公主前日让人传话,说宫里明年春装的绣样想请咱们参详。这是天大的脸面,咱们得把铺子做大些,才配得上这差事。”
这话说得在理。静婉重重点头:“那表妹做主就是。我这就去找房东问问租金。”
静婉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进了铺子。来的是位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靛青布裙,手里提着个包袱,正是前几日来应聘的林娘子。
“林娘子来了?”玲珑迎上去,“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林娘子福了福身:“多谢姑娘收留,一切都好。”她将包袱放在柜台上,“这是姑娘要的桃红色丝线,我用去年收的桃花瓣新染的,姑娘看看颜色可还鲜亮?”
玲珑打开包袱,里头是十几束丝线,从浅粉到深红,渐变自然,在光下泛着柔和光泽。她捻起一缕细看,赞道:“林娘子好手艺。这颜色比市面上的鲜亮多了。”
“姑娘过奖。”林娘子垂着眼,“我在苏州时,专管染线。织造局的老师傅教过几个方子,还算拿得出手。”她顿了顿,“姑娘要扩大铺面,可是要请绣娘?我……认得几个手艺好的姐妹,都是从苏州来的,如今在京城做些零活。”
玲珑心中一动:“林娘子推荐的,定然不错。只是……”她看向林娘子,“娘子为何这样帮我?”
林娘子抬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玲珑,半晌才低声道:“沈老板当年待我有恩。如今姑娘有难处,我若能帮上一二,也算……还了恩情。”她说完便低下头,不再多言。
这话说得含糊,可玲珑听出了里头的真诚。她点点头:“那就有劳林娘子了。若是你那几位姐妹愿意来,工钱按市价再加三成,管吃管住。”
林娘子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谢姑娘。”她顿了顿,“我那几位姐妹都是本分人,手艺也好。只是……她们在京城没有根基,难免被人欺负。姑娘肯收留,是她们的福气。”
正说着,静婉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表妹,隔壁铺面谈妥了!一个月五两银子,房东答应一次付半年给便宜些,二十五两就成。”
“好。”玲珑当即拍板,“明日就签租契。静婉表姐,还得劳烦你跑一趟木匠铺,定做些新货架。样式我画好了,要分格的那种,方便摆放料子和绣品。”
静婉接过图纸细看,连连点头:“表妹想得周到。这分格的货架既整齐又省地方,客人看着也清楚。”
接下来几日,锦心阁隔壁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木匠师傅按玲珑画的图纸打制货架,漆匠将墙面重新粉刷,静婉和青黛忙着将绣品分门别类搬过去。玲珑则在后院绣房赶工,十二花令已绣完六幅,梅兰竹菊四君子格外费神。
这日午后,林娘子领着三位绣娘来了。都是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朴素却整洁,手指纤长,一看就是常年拈针的。为首的是个圆脸妇人,姓孙,说话带着苏州口音:“沈姑娘安好。林姐姐说姑娘这儿缺人手,我们姐妹就厚着脸皮来了。”
玲珑打量三人,见她们眼神清正,举止有度,心下满意:“孙娘子客气。我这儿活计多,正需要手艺好的绣娘。”她让青黛取来绣绷和丝线,“几位娘子不妨试试手,绣什么都行。”
三人各挑了一块碎布,在绣架前坐下。针线穿梭间,玲珑看得分明——孙娘子擅长绣花鸟,针脚细腻;另一位瘦高个的李娘子专攻山水,层次分明;最年轻的钱娘子则绣人物,眉眼传神。
都是好手艺。玲珑心下暗赞,面上却不露声色:“三位娘子的手艺我都看见了,极好。若是愿意留下,每月工钱二两,包吃住。做得好另有赏钱。”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行礼:“谢姑娘收留。”
安顿好新来的绣娘,锦心阁的扩建也差不多了。两间铺面打通后豁然开朗,左边是绣品区,货架上分门别类摆着手帕、香囊、扇套、屏风;右边是成衣定制区,挂了七八件样衣,都是玲珑设计的时兴款式,墙上还挂了面料样板,供客人挑选。
后院六间厢房全改成了绣房,每间摆着两张绣架。林娘子和三位新来的绣娘占了三间,静婉和玲珑各用一间,剩下一间做库房,堆满了各色绸缎丝线。
开张前夜,玲珑在铺子里待到很晚。她将太后赏的玉镯重新摆回货架最显眼的位置,又挂上了长公主亲题的“锦心绣口”条幅。烛光下,扩建后的铺子整洁雅致,处处透着用心。
“表妹还不歇息?”静婉提着食盒进来,“我娘炖了鸡汤,让送来给表妹补补。”
玲珑接过食盒,心里暖融融的:“谢周姨娘记挂。这几日辛苦表姐了,里里外外都是你在张罗。”
“表妹说哪里话。”静婉在柜台前坐下,看着焕然一新的铺子,眼中闪着光,“从前在伯府,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如今在铺子里,才知道自己也能做这么多事。”她顿了顿,“表妹,谢谢你让我来帮忙。”
玲珑握住她的手:“咱们是姐妹,不说这些。”她打开食盒,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等铺子稳定了,我给表姐涨工钱。将来表姐想自己做点什么,我也支持。”
静婉眼圈微红,重重点头。
第二日,扩建后的锦心阁重新开张。玲珑没再放鞭炮,只在门口挂了块新招牌:“锦心阁绣庄”。招牌是请老夫人重新题的,笔力遒劲,比原先那块更气派。
辰时开门,客人就络绎不绝。有老主顾来捧场的,也有听闻太后赏赐慕名而来的。成衣定制区尤其热闹,几位小姐围着样衣看得目不转睛。
“沈姑娘,这件藕荷色褙子可能改小些?我身形瘦。”一位穿粉衣的小姐问道。
玲珑笑着迎上去:“自然可以。小姐若是喜欢,咱们量了尺寸重新做一件,绣样也可以按小姐的喜好改。”
粉衣小姐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想在袖口绣蝴蝶,可能行?”
“当然行。”玲珑取来画册,“您看这种蝶恋花的样式可喜欢?或者这种双蝶戏牡丹?”
正说着,门外进来几位妇人,为首的竟是王氏和王若兰。王氏今日穿了身绛紫缠枝纹褙子,满头珠翠,王若兰跟在她身后,穿了身杏黄缕金裙,脸色却不太好看。
“哟,玲珑丫头这铺子越做越大了。”王氏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目光在那些样衣上停了停,“连成衣都做上了?这可不是绣娘的活计。”
玲珑福身行礼:“舅母、表妹来了。快请坐。”她让青黛上茶,“不过是客人有需求,玲珑就试试。手艺粗浅,让舅母见笑了。”
王若兰拿起一件样衣看了看,撇嘴道:“表姐这衣裳样子倒是时兴,可料子……是不是太普通了些?京里如今流行的是云锦、妆花缎,表姐这些杭绸、软罗,怕是入不了贵人们的眼。”
这话听着像指点,实则是贬低。玲珑也不恼,只温声道:“表妹说得是。只是云锦价贵,寻常客人定制不起。咱们做的是中等人家的生意,料子自然要实惠些。”她顿了顿,“不过若是表妹喜欢,玲珑也可以用云锦给表妹做一件,绣样随表妹挑。”
王若兰被噎了一下,正要说话,王氏却开口道:“玲珑有心了。不过若兰的衣裳都是请‘霓裳阁’的老师傅做的,就不劳烦你了。”她放下茶盏,话锋一转,“只是玲珑啊,你如今名声大了,更要谨言慎行。抛头露面做生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早些寻门好亲事才是正经。”
这话听着关切,实则是在众人面前暗示玲珑该嫁人了。铺子里几位客人都竖起耳朵,悄悄往这边看。
玲珑神色不变,只笑道:“舅母疼惜玲珑,玲珑感激。只是如今铺子刚扩建,宫里还有差事,实在脱不开身。”她顿了顿,“况且长公主说了,女子有一技之长是好事,不必拘泥旧例。”
把长公主抬出来,王氏果然不好再说什么。她干笑两声:“既然长公主都这么说,那……那你就好生做吧。”她起身要走,又瞥见货架上那对羊脂玉镯,眼神暗了暗。
送走王氏母女,静婉低声道:“表妹,大舅母这是……心里不痛快呢。”
“我知道。”玲珑淡淡道,“她越不痛快,咱们越要把铺子做好。”她转身招呼客人,“李小姐,您定的衣裳绣样画好了,您看看可还满意?”
忙到午后,客人渐渐少了。玲珑正和静婉清点账目,门外又进来个人——是安国公府的李小姐,今日穿了身浅绿衣裙,更显清丽。
“沈姑娘,我又来了。”李小姐笑盈盈道,“上回定的那件衣裳,我祖母见了喜欢,让我再来定两件,一件给她,一件给我母亲。”她递上张单子,“料子、绣样都写在上头了,姑娘看看可能做?”
玲珑接过单子细看,李老夫人要的是件深紫缠枝纹褙子,绣样要富贵牡丹;李夫人那件是宝蓝色,绣样要兰草。都是时兴的样式,工料要求也高。
“能做。”玲珑点头,“只是工期要长些,至少一个月。”
“不急。”李小姐笑道,“只要手艺好,等多久都行。”她付了定金,又压低声音,“沈姑娘,我听说锦绣庄那边……好像在打听你接的订单。你小心些。”
玲珑心头一紧:“谢李小姐提醒。”
送走李小姐,玲珑回到后院绣房。林娘子正在绣一幅山水屏风,见玲珑进来,起身道:“姑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娘子请说。”
“方才我去西市买丝线,看见锦绣庄的王掌柜和几个人在茶楼说话。”林娘子声音压得很低,“我隐约听见……他们在说姑娘接的十二花令订单,还说要在绣品上做手脚。”
玲珑眼神一冷:“娘子可听真切了?”
林娘子点头:“我从前在苏州织造局,见过不少这样的手段。有人订了贵重绣品,交货时故意挑刺,说绣品有问题,要么压价,要么索赔。”她顿了顿,“姑娘接的那批订单……订主身份特殊,若是出了差错,怕是麻烦。”
玲珑心念电转。墨竹订的十二花令,用的是特殊丝线,要求又高,确实容易被人动手脚。她沉吟片刻:“谢娘子提点。我会小心查验每一件绣品,完工后也仔细检查。”
林娘子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姑娘若是信得过我,那批绣品……我来帮着把关。我在织造局时,专管查验绣品。”
玲珑看着她诚恳的眼神,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娘子了。”
夜里回到伯府,玲珑心里却还想着林娘子的话。她取出那十二幅已完工的花令,就着烛光一寸寸细看。梅兰竹菊四幅没有问题,桃花、杏花、海棠三幅也完好。可看到荷花那幅时,她忽然顿住了。
荷花瓣用的丝线……颜色好像不太对。
她凑近细看,又取来林娘子新染的桃红色丝线对比。果然,荷花花瓣用的丝线虽然也是粉色,可光泽度差了些,对着光看时,没有那种鲜活的水灵感。
这不是她用的丝线。玲珑心头一沉。这批丝线一直是林娘子保管,绣房也只有她和几位绣娘能进。是谁换了丝线?又是何时换的?
她想起白日林娘子的提醒,心里涌起一股寒意。锦绣庄的手,已经伸到她的绣房来了。
窗外月色如水,玲珑却觉得浑身发冷。她知道,从今日起,她要面对的不仅是明面上的生意竞争,还有暗地里的算计陷害。
这一夜,锦心阁后院的灯亮到很晚。而对面锦绣庄二楼,王掌柜望着那点灯火,嘴角勾起冷笑。
“沈玲珑,咱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喃喃自语,手中把玩着几缕特殊的丝线——正是从锦心阁绣房换出来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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