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之旧账清算

　　（17）

　　过完正月十五，时序才返回云京市。新年有新气象，时序刚推开创业孵化器的门，就感受到了。这次过年回家的时间长，回来乍一眼望上去，三分之二的人都已经不认识了。这才是创业孵化器的常态。
　　“这么晚才回来，可不像你啊。”周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周总好。”时序礼貌地打呼过后，将包里背回来的年货拿出来，现在网购确实发达，但对于地方特色的美食，总体还是差一些的，“这个送给周总。”
　　时序是人工带货，只带了三份回来，创业大街的其他人没必要，但是周总还是需要适时走一下人情的。
　　周总就是喜欢地方特色的美食，欣然收下，然后说道：“我也有新年礼物送给你。”然后指了指付费的公区，“给你留了个位置。”
　　孵化器咖啡店分两个区域，早起占座的免费工区，以及固定位置付费区域，明明在同一个区域里，环境一样的嘈杂，但就是不一样。付费区域的价格是一个座位一个月1500，时序连连摆手，“周总这礼物我可不能收。”
　　“那个位置是小晋的。”周总说。
　　时序很是为难，“可是……”
　　“我这个女儿也是从小被宠到大的，骄纵惯了，难得有个朋友，过年偶然提起这件事儿，问我有没有别人坐她的专属位置，然后特意跟我说，让我留给你。说是如果我不照做，她就从国外飞回来监督落实。”周总提起女儿的表情是很幸福的，“这一张机票可比位置贵多了，所以你就安心坐着，算是为我省钱了。”
　　来了创业大街，时序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作八面玲珑，说话滴水不漏，但推辞的空间都没有了，“那就谢谢周总了。”
　　“不客气。希望新年顺利，早点找到合适的项目。”

　　时序打开电脑，半天都进入不了工作状态，人员全换对于时序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没一会儿，咖啡师就给时序端来一杯咖啡，这也是付费区域能享受的服务。
　　“我没点咖啡。”时序说。
　　“周总请的。”咖啡师笑着说。孵化器有两个咖啡师，一男一女，时序和眼前这位女孩关系更好一些，“给你多加了奶。”高月比时序小两岁，念得大专，所以她们等于是同一期毕业的。
　　“谢谢。你等一下。”时序将包里的东西给她，“我从家里带回来的，送给你。”
　　咖啡师一怔，这是她在创业大街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呢，“谢谢你。”
　　“小事情，你不也给我多加奶了吗？”同龄人之间的社交就简单很多了，一句话的事儿。

　　下午的时候，时序还没有进入状态，周总走过来，放下一个U盘，“这个你可以看看。”
　　“这个是……”
　　周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时序知道不能多问，道谢之后接了过来，发现是她不在这半个月，举行的两场路演项目的PPT。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不然时序只能等下一次路演，而且不一定能迅速知道所有的项目。她在此时庆幸，和周晋成了朋友，不然这好事儿一辈子落不到她的头上。
　　有了这个进入工作节奏就快了，时序看得专注，但还要时刻警惕周围的情况，虽然大家路演的时候，都默认会在孵化器留一份，但留一份和给别人看是两回事儿，一不小心会被说剽窃人家的内容。幸好这工位后面是墙，左侧是窗，右侧的工位空着，只需要注意前面就可以了。

　　纪修言看了一眼手机，时序从上一次告知回云京之后就没了消息。纪修言都怀疑是一种欲擒故纵的手段了，但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结论，这手段太常见庸俗了，时序不像这样的人。
　　年彻底过完了，纪修言打算去创业大街看看，依照她的经验，项目应该在年后全部上新了，这个时候去没准能捡个漏。
　　时序不是不想联系纪修言，而是真的忙，她再一次投入了新的项目。这一次，她不再看人，也不想听人忽悠她，只想看看自己的能力能将这个项目带到什么程度，股份只要了零点五，这样总不会将自己赶出去了吧？
　　纪修言来的时候，她正准备上台路演。纪修言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加油。果然让她猜对了，无声无息地肯定是在忙，竟默默松了口气。

　　时序在台上慷慨激昂。纪修言逐渐听入了神，但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时序的表达能力，而是因为项目本身。
　　纪修言待到了最后，听了14个项目，但唯一在脑海中有印象的依旧是时序。这孩子看项目的维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提高了这么多。
　　这一次，纪修言没有找项目的创始人先聊，而是叫了时序过来喝咖啡。后来让她将电脑拿过来为她再讲一次。
　　时序懂规矩，想要叫合作伙伴过来，但被纪修言严肃地拒绝，“今天我只想听你讲。”
　　时序便坐下来，给纪修言讲项目的细节，项目细节的核心就是需要单聊的，哪个创始人都不会将核心内容放在PPT里，也不会路演上和盘托出。
　　“这地方。”纪修言指了指时序的PPT，“种子用户引流的投入拉高到30万，还有平台多加两个。”
　　虽说大家都是拿商业计划书找资本投资拿钱，但都不会将计划书中融资金额部分标注得很高，不能像是诈骗一样，吓跑投资者。大部分融资，尤其是个人投资者都会在不降低股份配比的情况下，降低投入资金。比如计划书上写着100万出让15％的股份，投资者几乎都会要到75万15％，说着高深，实际上和买衣服讲价一个道理。
　　所以听见纪修言说提高的时候，时序是吃惊的，但仍旧立即在PPT上做修改。
　　“你的合作伙伴很慷慨，想要150万，出让45％的股份？”
　　“现在投资都缩水了，他急一点也可以理解。”
　　纪修言点点头，“你呢？”
　　时序实话实说，“0.5。”
　　纪修言冷笑道：“刚才还说他慷慨呢，给你的比之前那群人还少？”
　　时序连连解释：“不是的，是我自己提的。”
　　纪修言好奇，“这个项目为什么只要0.5？”
　　“要是它值钱到能上市，0.5也能保我一生无忧。要是它不值钱，到了B轮甚至C轮，才值个千万。也不过五万块。”
　　“你啊……”纪修言的语气带着宠溺，“把他叫过来。”

　　时序帮忙引荐，“丁总，这位是纪总。”
　　纪修言和这位合作伙伴谈了两句，就知道他为什么找时序合作了，这表达能力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纪修言打断了他的话，听他说话实在太累，半天听不见重点，尤其是听时序说完后对比太明显了。“200万我来出。”纪修言。
　　时序率先反应过来，“谢谢纪总！”然后怼了怼身侧愣住的人，低声提醒，“快起来握手啊！”
　　并非是丁总没有出息，而是太快了，最重要的是，纪修言开出的价格比他们要的高！
　　如果不是时序认识纪修言，她会愣得比合伙人更久！
　　简单地握手之后，纪修言提出了要求，“第一，明天中午前准备好合同，我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如果你们没有法务，找周总帮忙，孵化器有提供融资合同的法务人员，一定要找最好的，这钱你们自己想办法。第二，明天下午之前提交股权变动信息，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工商信息的更新。第三，股份我要50％。丁总听好了，不是45是50，但你不用害怕所谓管理权的问题，我不会参与公司管理。最后，改工商信息的时候，将时序加进来，不需要你来代持她的部分。”
　　丁总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一连串的要求，纪修言语速太快了，而他是慢条斯理的类型，这一点，时序也很急，跟他说话确实有点费劲儿。
　　时序一怔，签股份合同和工商变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阶段，之前她在进入第二个阶段之前就已经被踢出局了。
　　“时序别愣着。”纪修言说：“把PPT进行优化修改，我们要为A轮做准备了。”
　　“A轮？”时序之前只是听说互联网融资快，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对，我需要你出一份合理的融资计划，包括员工投入，广告费用，引流投入，盈利周期，系统升级。将市场分析的部分再做得细致一些，周期延长，做得更真实些。”纪修言点了点桌子，“时序记啊……”
　　时序反应过来将录音打开，然后在电脑上记录纪修言说的重点，她们似乎都忘了，丁总还没有答应关于股份分配的问题，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定会答应的。
　　“最后一点，A轮的融资，定在一千万，丁总还有什么疑虑吗？”
　　丁总摇摇头。“一切都听纪总的。”
　　纪修言感到遗憾，这位丁总的项目创新力度和吸引力都不错，但是不适合自己创业，主观意识太差了，不够有主见。
　　“接下来的融资谈判不会是路演的形式，丁总在家坐镇，时序和我出去找融资。”
　　在家坐镇？
　　纪修言多会说话啊，一下子就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可他们明明十分钟前才刚刚认识。

　　一切都非常顺利，纪修言的钱在一周内就到账了，一周之后来到创业大街开会，当时序问她是否现在就要进行招聘的时候，被纪修言制止。
　　“先将商业计划书完善，至于APP的雏形，我会给你们介绍一家外包公司，不需要担心这家公司会剽窃项目，是信得过的合作伙伴。”
　　时序隐约觉察到不对劲儿，试图寻求和合作伙伴的对视，让他去问问纪修言，但是丁总已经被此时的顺利冲昏了头脑，他完全没有想到创业大街不到两个月就能拿到融资。
　　200万啊，以前看电视剧，随口一句都是千百万，拿钱不当钱，现在才知道200万到底有多难赚。
　　时序见丁总不看她，便去看纪修言，刚想开口就被纪修言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这眼神警告的意味太浓了，弄得迷了眼睛，看不出真实的样子。
　　时序的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这预感在看到工商变更信息之后就消散大半了。后来，时序在想，还是她太年轻了，太容易被看得到的利益转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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