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淡 慢慢忘

　　泠夏伊再一次回到篮球场，是个雨后的傍晚。天空还残留着几缕未散的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青苔味，混合着泥土的清新。积水洼里倒映着渐暗的天空，像是被打碎的镜子，散落在地面上。

　　她站在场边，指尖微微发颤——舒菡抛来的篮球划出一道弧线，准确落入她怀中。

　　“投一个？”景筱瑜挑眉。

　　指尖触到球面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被唤醒。她分明听见的是辰枫带着笑的声音：“手肘再抬高一点，笨蛋。”那声音清晰得像是从耳边传来，带着熟悉的温柔和调侃。她愣了一下，机械地走到罚球线，目光穿透了篮筐。

　　左侧四十五度角，那是辰枫最爱的三分点。他说每次站在那儿，球就会听话地钻进篮筐。也因站在那里一抬眼，刚好能见到观众席上的她。

　　“他说会在这里教我投进一百个球。”泠夏伊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个人听。她将球用力投向篮筐，一次，两次……球总是擦筐而出，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远处，是纪秦天运球的身影。篮球随着他有规律地在地面弹跳，像是某种无声的陪伴。

　　大学小街的夜晚总是热闹非凡，烤串的油烟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扑面而来。舒菡和景筱瑜一左一右挽着泠夏伊，把她拉进这个充满烟火气的世界里。

　　“夏伊，快尝尝！这家超赞！”景筱瑜递过来一串刚烤好的羊肉串。

　　油脂在舌尖化开，微辣的味道唤醒味蕾。“味道和以前不同了。”泠夏伊轻声说，却又咬了一大口，“但很好吃。”

　　她们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中，用此刻的快乐去覆盖旧的轨迹。烤鱿鱼的焦香、奶茶的甜腻、饰品摊闪烁的彩光——这些鲜活的当下，正一点点撬开她封闭的心。

　　漫步在运河道，这条见证了她与辰枫无数次漫步谈心的河流，如今是泠夏伊心中一道难以抹去的风景。河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倒映着两岸的灯光，像是打翻了一匣子的星星。

　　舒菡让泠夏伊闭上眼睛，深呼吸，感受那份宁静与美好。“夏伊，放松。”舒菡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你可以尽情怀念，放声大哭。即便人已远去，但那份爱的感觉依然可以留在心中，但千万不要被它困住。”

　　夜风拂过湿润的眼睫，泠夏伊的呼吸渐渐平稳，仿佛与河水的流动融为一体。耳边响起舒菡温柔却坚定的声音：“有时候，直面并不意味着立刻忘记，而是学会带着记忆继续前行。夏伊，你已经很勇敢了，接下来的路，我们陪你一起走。”

　　“走”最终却变成了“跑”。忽然间，不知谁先跑了起来。三个女孩沿着运河狂奔，发丝在风中飞扬。

　　运河桥边，灯光点点。舒菡在左，景筱瑜在右，泠夏伊在中间。穿过漆黑深邃的桥洞，超过悠闲散步的老人，跑过车站，跑过小树林，她们与船只竞赛，她们追着风儿，她们远离过去、奔向未来。

　　跑累了，就在社区小公园逗留，左边是闪烁着万家灯火的高层住宅区，右边是运河的流水，公园里的健身器材被她们玩成了游乐场。

　　舒菡靠在栏杆上，指着河畔的高楼突发奇想：“如果能买下这里的一套房住多好，打开窗，就是运河。”

　　泠夏伊接话：“若能租下来也不错。”

　　景筱瑜立刻兴奋地蹦起来：“不如毕业了一起租。”

　　舒菡笑着调侃：“你不出国啦？”

　　“那我们去美国一起租。”景筱瑜张开手臂，拥抱了整个夜空。

　　三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开始编织共同的未来：

　　一起去美国，一起租房子住，一起吃大汉堡，一起去夜的酒吧遭遇美丽邂逅，一起在中央公园看落叶，一起到自由女神像上俯瞰华丽夜景，一起到海港吹清凉海风，一起去迪士尼与公主合影，一起到时代广场疯狂购物……

　　泠夏伊不敢肯定是否有一天她们真的能一起做这些事，但她知道，是她们帮助她走出过去，让她在巨大的悲伤后，重新看到了前行的可能。这种并肩前行的感觉，在她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就在这时，景筱瑜突然惊呼，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得另外两人一愣。

　　“舒菡，你是双子座。夏伊是水瓶座，我是天秤座。”景筱瑜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三个刚好都是风向星座。”

　　舒菡笑着接道：“我们这个组合就叫‘风向星座’？”

　　“那多普通啊。”景筱瑜撇撇嘴，原本想叫“与吴敌有关的女人们”，随即低头对着自己的手机一通按键，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好了！”

　　泠夏伊和舒菡同时拿起手机，只见群组名已经改成了“如风似疯”。舒菡忍俊不禁：“我也没觉得这个名字比之前的好啊。”

　　名字是不怎么好，但她们仨的关系却好到如胶似漆。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她们挤在宿舍床上翻看孩童时的相片，笑得前仰后合；她们在月朗星稀的顶楼玩三个人的狼人杀，争论得面红耳赤；她们在图书馆看静了音的周星驰电影，憋笑到发抖，引来周围人无奈的目光……

　　我们是风，互相陪伴着一起疯。

　　如风般自由，为彼此疯狂。这正是泠夏伊从未奢望过的救赎。

　　舒菡的“治愈地图”最终指向了顶楼天台——这里是辰枫向她告白的地点，也是泠夏伊以为被分手的地方。这个地方承载了她最甜蜜的回忆，也埋藏了她最深的伤痛。

　　泠夏伊应约来到了那个意义非凡的顶楼。站在天台入口，夜风微凉，吹起泠夏伊的发丝，也掀动了她心中尘封的往事。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由此获得向前一步的勇气。

　　天台的边缘点缀着一圈小挂灯，如同坠落的星辰在夜色中温柔闪烁。泠夏伊站在天台中央，目光掠过这些光点，仿佛被无数温柔的目光注视着。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舒菡来电。

　　“夏伊，你已经到了吗？对不起，我临时有事去不了。筱瑜好像还没回校。不过……”舒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还有几分欲言又止。

　　泠夏伊轻轻触碰其中一盏小挂灯。灯光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微弱的暖意，她轻声对着手机说：“这些灯，是你准备的吗？”

　　电话那头信号有些不稳：“嗯……本来想……不过，我还……”

　　泠夏伊握紧手机，目光落在温柔的灯光上，嘴角微微扬起：“舒菡，这最后一课，让我自己来完成吧！”

　　她挂断了电话，缓缓走到天台边缘，手扶上冰凉的栏杆，眺望远方连成一片的城市灯火，宛如倒映在地面的银河。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夜晚——和辰枫一起等待流星雨的那个夜晚。

　　那时的夜空也如现在一般深邃，只是多了几分夏夜的燥热与悸动。学校的天台成为学生们逃离日常喧嚣、追寻宇宙奥秘的秘密基地。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彼此间分享着关于流星雨的种种传说与愿望。他们或低声谈笑，或仰首凝望，等待着即将划过的流星轨迹。

　　她记得自己当时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辰枫身边；记得他手里握着的汽水罐凝结的水珠；记得他目光悄悄落在她身上，又慌乱地移开。

　　“泠夏伊，”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泠夏伊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流星！”周围突然一阵喧闹。一颗流星划破长空，留下一道耀眼的尾迹。紧接着，更多的流星如约而至，它们或明或暗，或快或慢，以各自独特的姿态划过天际，仿佛是在回应地上人们的期待与愿望。每一次流星的划过，都会引发一阵欢呼与惊叹，整个天台此起彼伏地沸腾起来。

　　泠夏伊的目光被流星雨吸引，忍不住抬头惊叹：“好美……”她兴奋地轻拍身边的辰枫：“快，许愿！”兴奋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却没注意到辰枫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你怎么不许愿啊？”她睁开眼好奇地问。

　　“许了。”辰枫回答，声音轻得像是在说一个秘密，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那流星很快会帮你实现的。”泠夏伊笑着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会不会实现，取决于你。”辰枫的目光又变得认真起来。

　　泠夏伊愣住了，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腔，此刻，他的眼神让她无法逃避。

　　辰枫手中的汽水罐突然倾斜。冰凉的液体滑过她手背上，碳酸气泡在她皮肤上炸开细小的刺痛，同时闻到汽水甜腻的香。
　　辰枫慌乱地掏出口袋里的纸巾，为泠夏伊擦掉手上的汽水。“我喜欢你。”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却重重地落在泠夏伊的心上。

　　她故作镇静：“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对不起吗？”

　　“对，对不起你。”辰枫紧张地补充道，“但，也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一起看更多流星的那种喜欢。”
　　泠夏伊的手背还残留着糖浆的黏腻，沉默片刻后轻声道：“那，我帮你实现。”

　　那一刻，辰枫的笑容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明亮。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的影子在流星雨下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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