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星娇养日记

　　晨光透过厨房的落地窗，在流理台上铺开一片温柔的金色。

　　郁知站在自适应控温灶台前，专注地盯着烹饪仓里的米粥。小米在清水中翻滚，逐渐变得绵软浓稠，散发出朴素的谷物香气。

　　他轻触操作面板，从标准档下调至“文火模拟”，温度曲线在全息屏上平滑下移。温度太高会破坏谷物纤维结构，太低则无法充分释放植化素。

　　这是他在褚闻殊住处度过的不知第几个清晨。

　　起初只是心血来潮的下厨，近来却频率渐渐变高。

　　缘由是一个偶然的早晨，褚闻殊脸色苍白地出现在厨房，揉着胃部轻声说“没事，老毛病”，却连水杯都拿不稳。

　　郁知这才知道，这位看似无所不能的首席，会因为高强度工作忘记进食而引发胃痉挛。

　　从那天起，郁知拜托做饭的阿姨采购了食材，锁鲜柜里开始出现了小米、山药、蜂蜜……那些并不名贵但性温益胃的食材。

　　“知知起这么早？”

　　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郁知转过身，看见褚闻殊斜倚在厨房门边。他穿着黑色的家居服，银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卸去了平日里的精致疏离，只余居家的慵懒。

　　“学长早。”郁知转过身，“粥快好了，我还蒸了山药糕……”

　　“麻烦你了。”褚闻殊走近，很自然地站到郁知身侧，看向锅里的粥，“很香。”

　　过近的距离让郁知能闻到他身上晨跑沐浴后的清爽气息，混合着熟悉的雪松冷香。他的耳尖悄悄泛红，低头用勺子搅拌米粥：“不麻烦的。反正我自己也要吃。”

　　褚闻殊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很低，带着晨起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

　　“今天上午我要去军部开个短会。”他伸手从柜子里取出两个瓷碗，动作熟稔得仿佛这是他的日常，“下午回学院。你今天的安排是？”

　　“上午去图书馆查资料，下午和科尔导师约了讨论上次的模拟。”郁知关火，将粥盛进碗里，“关于烬光藤的那个模型，我昨晚又想到一个可能优化的参数……”

　　他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自然而然地向褚闻殊汇报日程。就像学生向导师，或者……别的什么。

　　褚闻殊却没觉得不妥。他接过粥碗，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郁知的手背，带来微凉的触感。

　　“研究院的模拟舱已经帮你约好了。”他问，语气自然，“如果参数调整后想实地测试，告诉我，我来安排。”

　　褚闻殊说得理所当然。他在餐桌旁坐下，用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粥，“还有上次你提出的那个‘趋光性类比模型’，已经整理成简报提交给生态研究所了。他们很感兴趣，下个月邀请你去参加一个小型研讨会。”

　　郁知疑惑地歪了歪头。

　　“研讨会？”

　　“内部性质的，主要是几位相关领域的学者。”褚闻殊抬眼看他，银灰色的眸子里盛着温和的笑意，“知知，你的想法很有价值，应该被更多人看到。”

　　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混杂着受宠若惊和隐约的不安。郁知坐下，低头小口喝着粥，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山药糕蒸得恰到好处，软糯清甜。褚闻殊吃了一块，忽然说：“昨天军部的同事问我，这糕点是不是家里有人特意做的。”

　　郁知拿勺子的手一顿。

　　“我说，”褚闻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弧度，“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做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郁知蜜糖似的眼瞳微颤。很重要的人……是什么意思？学长在开玩笑吗？还是……

　　“他们很羡慕。”褚闻殊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在谈论天气，“说能有个人记挂着你，是件很幸福的事。”

　　郁知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小声说：“学长要注意身体……不要总忘记吃饭。”

　　“好。”褚闻殊应得很快，眼神柔软，“听你的。”

　　---

　　郁知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路上，思绪不自觉飘远——飘回那个晨光中的厨房，飘回那句“很重要的人”，飘回褚闻殊说话时眼底细碎的笑意。

　　只是这时——

　　“——就是那个Omega？”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将郁知拉回现实。

　　“应该是吧，你看那眼镜，还有那头发……和论坛上说的一样。”

　　“不是说他和褚首席……”

　　“谁知道呢。褚首席的车可不是谁都能坐的，我亲眼看见过两次了。”

　　声音来自斜后方，是两个不认识的omega男生。郁知的后背绷紧了，他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拐进旁边的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黑框眼镜后的眼睛透着慌乱。他摘下眼镜，用冷水扑了扑脸。

　　论坛？什么论坛？

　　他打开光脑，犹豫了一下，还是输入了星穹学院的内部论坛地址。匿名交流区里帖子滚动得飞快，大多是关于课程、考试、训练内容的讨论。

　　直到他看到一个标题：【理性讨论，褚首席身边是不是多了个omega？】

　　帖子没有指名道姓，但描述细节精准得可怕——“黑发，戴眼镜，看起来挺内向的” “经常在课后被看到上褚首席的车” “他是生态应用专业的，我还和他一起上过课”。

　　下面的回复五花八门：

　　【用户A：看到了+1，上周三下午在实验楼附近。】

　　【用户B：褚首席帮忙提行李的照片还有人没看过吗？开学第一天的事。】

　　【用户C：合理关心后辈而已吧，褚首席人一直很好啊。】

　　【用户D：楼上太天真了，你见过褚首席对哪个“后辈”这么上心过？】

　　【用户E：那个Omega还是个边缘星球的，家境普通……懂得都懂。】

　　【用户F：首席信息素是不是雪松？那个omega身上也有这个味道。】

　　……

　　他关掉论坛，把光脑塞回口袋。镜子里的人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多了一些难堪，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委屈。

　　他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被议论，不喜欢被揣测，不喜欢自己的每一个特征都被人拿来分析解剖。

　　可同时，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你在委屈什么？那些描述，哪一句不是事实？

　　你就是来自绿璃星的普通Omega。

　　你就是经常上褚闻殊的车。

　　你就是……在接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郁知重新戴上眼镜，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廊里已经换了另一批学生，没有人注意他。他低着头快步走向图书馆，像要逃离什么。

　　终于在图书馆落座，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知知？”

　　熟悉的声音响起。郁知抬头，看见林晓抱着几本书站在桌边——他都要忘了他来图书馆是因为约了林晓一起复习。

　　“晓晓。”郁知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林晓在他对面坐下，压低声音：“你没事吧？我刚刚看你一直皱着眉……”

　　郁知苦笑，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林晓的表情严肃起来：“知知，你是不是知道了？”

　　郁知下意识地解释，他不想连唯一的朋友也误会他，“我和学长不是那种关系。他只是……在帮我。”

　　林晓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担忧，却没有鄙夷。

　　“知知，”林晓轻声说，“我知道你和褚首席没什么。但是……别人可不管真相是什么，他们只是相信愿意相信的。”

　　图书馆的光线柔和，郁知面前的文字在光屏上安静排列，每一个术语他都认识，但此刻它们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离他模糊又遥远。

　　林晓已经离开了。他说“我去借本书”，留下郁知一个人坐在原地。

　　那句“别人可不管真相是什么，他们只是相信愿意相信的”还在耳边回响。

　　郁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因为用力握着笔而微微发白。

　　他想起今天早上褚闻殊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做的”时的表情，想起那双银灰色眼眸里细碎的笑意。

　　很重要的人。

　　什么叫很重要？

　　导师对学生很重要，前辈对后辈很重要，合作伙伴对彼此很重要。这些都可以是“很重要”。

　　但论坛上那些人说的“很重要”，显然不是这些。

　　郁知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他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温刚好，是林晓刚才离开前帮他接的。

　　林晓细心得让他愧疚——因为刚才在对话中，他察觉到林晓欲言又止。有些话，林晓没说出口，但郁知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太依赖褚首席了？”

　　依赖。

　　这个词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郁知这些日子以来刻意维持的平静假象。

　　他依赖褚闻殊吗？

　　是的。

　　在星穹这个冰冷而庞大的军事学院里，有一个人总是知道他在哪里，知道他在做什么，知道他需要什么。

　　可这正常吗？

　　一个普通学长，会对学弟这么好吗？

　　一个学院首席，会把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花在一个来自边缘星球的普通Omega身上吗？

　　郁知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文化节上，褚闻殊停在琉璃棠前，温和地问他问题。那时他只是紧张。

　　后来在温室“偶遇”，褚闻殊鼓励他申请扶持计划。那时他受宠若惊。

　　再后来开学第一天，褚闻殊为他解围，帮他提行李，带他找宿舍。那时他只觉得学长人真好。

　　课程跟不上，褚闻殊主动提出辅导，为他安排教授，为他开放私人实验室……

　　每一步都那么自然，那么合理。每一次帮助都有正当的理由：扶持计划的责任，学长的义务，对天赋的珍视。

　　可现在回想起来，郁知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太顺理成章了。

　　顺理成章到他甚至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地接受最好的资源，理所当然地享受特殊的关照，理所当然地……待在褚闻殊身边。

　　郁知的手指收紧。他想起了论坛上那些话，想起了那些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什么？好奇。探究。羡慕。或者……鄙夷？

　　“那个Omega还是个边缘星球的，家境普通……懂得都懂。”

　　这句话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郁知感到脸颊发烫，一种混杂着羞耻和愤怒的情绪涌上来。他想反驳，想大声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那样”到底是怎样。

　　他和褚闻殊，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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