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途

　　放假的第五天，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切进房间时，郁时是被手机震动叫醒的。屏幕上跳着裴野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五个字：「图书馆，十点见。」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郁时回了个「好」。指尖划过屏幕时，他想起前两天和裴野他们在游乐场晃悠的日子，第三天去了江边骑车，江风卷着芦苇絮扑在脸上，裴野骑得快，却总在后视镜里看他有没有跟上来，最后干脆放慢车速，把车铃按得叮铃响，说他磨磨蹭蹭像只蜗牛；第四天窝在郁时家的客厅打游戏，裴野嘴上嫌他操作菜，却还是把最顺手的角色让给他，自己捏着辅助位，全程护着他的血条，输了局还嘴硬说是，故意放水让他体验感。那些细碎的瞬间，像冰柠檬茶里沉底的糖，悄悄在心底融开甜意。
　　十点整，郁时走到图书馆门口，裴野已经靠在栏杆上等他了，简单的白T恤配着黑色短裤，手里捏着两杯冰美式，见他来，把其中一杯递过来，眉梢挑了挑“还以为你要迟到，我都准备先进去占座了。”
　　冰美式的凉意透过纸杯传到掌心，郁时低头抿了一口，苦意漫开的瞬间，听见裴野又补了句：“少糖少冰，清醒一点。”
　　郁时的心跳漏了一拍，抬眼看向他，裴野却已经转开身，大步往图书馆里走，只留下一个后脑勺。
　　图书馆的自习区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郁时和裴野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把裴野的侧脸描出柔和的轮廓。郁时低头算着数学题，笔尖顿在一道函数题上，眉头轻轻蹙起。
　　“卡壳了？”裴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郁时侧过头，裴野已经凑了过来，手指点在题目里的关键步骤上，“这里的定义域你漏了，再重新算一遍。”
　　他的指尖离郁时的手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郁时的耳畔，郁时的脸颊微微发烫，连忙点头，重新拿起笔演算。裴野看着他低头的模样，嘴角勾了勾，却没再说话，转回头去做自己的理综卷，只是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郁时的笔尖。
　　做了两个小时题，郁时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裴野忽然合上书，把手机往他面前一递：“歇会儿，玩局五子棋？”
　　郁时看着屏幕上的棋盘，笑了笑：“你确定要跟我玩？”
　　“少废话，落子。”裴野挑眉，率先在棋盘中央放了颗黑子。
　　郁时捏着白子落下，两人的棋子在屏幕上你来我往，起初裴野还游刃有余，嘴里还念叨着“你这步走得真烂”，可越往后，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看着郁时落下最后一颗白子，连成五颗，彻底堵死了他的路，顿时翻了个白眼：“你故意的？”
　　“是你自己技不如人。”郁时忍着笑，把手机推回去。裴野哼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看了眼窗外的日头，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吃饭去，说好带你吃遍这里的，我知道一家巷子里的老店，做的春笋焖鸡是这儿的特色，比你在家吃的速冻速食强多了。”
　　郁时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前两天跟裴野提过一句，放假偶尔会煮速冻食品填肚子，没想到他记到了现在。他跟着裴野走出图书馆，拐进旁边的老巷，青石板路蜿蜒，墙头上爬着翠绿的爬山虎，巷尾的小饭馆飘出浓郁的肉香。
　　老板是个和蔼的阿姨，见了裴野笑着打趣：「小野，今天带朋友来啦？」
　　裴野挠了挠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郁时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熟门熟路地报了菜：“一份春笋焖鸡，一碗冬瓜海米汤，再来两个素菜，要清淡点的。”
　　阿姨应着去了后厨，裴野才发现郁时正看着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什么？这家店我从小吃到大，味道差不了。”
　　春笋焖鸡端上来时，鸡肉炖得酥烂脱骨，春笋鲜脆爽口，汤汁裹着浓郁的酱香，郁时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暖融融的暖意从喉咙滑进胃里。他低头慢慢吃着，裴野坐在对面，把鸡块里的鸡皮都挑掉，只留嫩肉放到他碗里，嘴上还说着：“鸡皮腻得慌，我不爱吃，便宜你了。”
　　郁时看着碗里堆起来的嫩鸡肉，眼眶微微发热，他长这么大，除了外婆从来没人这样细致地记着他的喜好，甚至把好吃的都让给他。他咬着鸡肉，含糊地说了声“谢谢”，裴野摆摆手，扒了口米饭：“多大点事，快吃，吃完还得回去淘书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饭馆的木格窗洒进来，落在两人面前的餐盘上，春笋焖鸡的鲜香混着冬瓜海米汤的清润，在空气里酿出温柔的氛围。郁时忽然觉得，这碗热腾腾的焖鸡，比任何甜品都更能甜到心底。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回到图书馆，两人从自习区转到社科类书架旁淘书。裴野的手指划过一排书脊，忽然抽出一本推理小说，翻了几页，对郁时说：“这本我看过，凶手藏得挺深，你要不要试试？”
　　郁时接过来，刚翻到扉页，就看见上面有裴野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裴野到此一游，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画的小人，丑得可爱。他忍不住笑出声，裴野听见动静，凑过来看，脸一热，伸手就要抢：“笑什么，快还我！”
　　郁时往后退了一步，把书抱在怀里，裴野追过来，两人在书架间闹作一团，动静大了些，引来管理员的目光，裴野立刻拉着郁时躲到书架后面，捂着他的嘴，两人靠得极近，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管理员走后，裴野松开手，看着郁时泛红的唇角，喉结滚了滚，低声说：“下次再笑我，就把你书里的笔记全涂了。”
　　郁时眨了眨眼，故意说：“那我现在就笑。”
　　裴野气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傍晚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郁时手里拎着两人淘的书，裴野走在他身边，忽然想起什么，说：“前两天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你当时看小孩笑，在想什么？”
　　郁时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他，夕阳落在他眼里，像盛了碎金，和游乐场那天的模样重合。他沉默了几秒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也挺好。”
　　裴野看着郁时的侧脸，对方却没再看他，只是往前走，脚步却慢了下来，和他并肩走着。晚风拂过，带着街边梧桐的香气，郁时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风，不仅比往年暖，还裹着裴野的气息，一点点钻进心里，再也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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