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感悟
武明空和文成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侍卫,那侍卫说他叫赵涵,是个孤儿,很少有人这样关心他照顾他,如果文成公主没有及时救他,他肯定就失血过多而死了,他以后定会报答文成和武明空她们两个。
不知何时,李世民也来到宫门口。
宫门外传来马蹄声,折冲孙武开率兵返回,马后拖着几具尸体,还押着一个被捆缚的突厥少年。孙将军下马禀报:“陛下,逆贼结社率已被格杀,其胁从者四十三人尽数伏诛。这是突利可汗之子贺逻鹘,参与叛乱,请陛下发落。”
李世民走来,脸色铁青。他看了一眼被押跪在地的贺逻鹘,那少年最多十五六岁,满脸血污,眼神却倔强得像头小狼。
“为什么?”李世民的声音冷得像冰。
贺逻鹘抬起头,用生硬的汉话回答:“你们汉人夺我们的草场,抢我们的牛羊,我叔叔说,只要杀了你,突厥就能复兴……”
“复兴?”李世民笑了,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用四十几个人的性命,换一场注定失败的叛乱?结社率蛊惑你时,可曾告诉你,你父亲突利归顺大唐后,朕待他如兄弟,赐他部落草场,免他部众赋税?”
贺逻鹘咬紧嘴唇,不说话了。
“押下去。”李世民疲惫地挥手,“流放岭南,永不得返。”
侍卫拖走贺逻鹘时,那少年突然挣扎着回头,用突厥语嘶吼了一句。文成听懂了,她在燕州学过一些突厥话。那句话的意思是:“草原的狼,死也不会变成汉人的狗!”
声音凄厉,在血腥的夜空中回荡。
文成握着剑的手,突然沉重得抬不起来。她看着满地唐军侍卫的尸体,又看着被拖走的贺逻鹘,想起冰苑武试那日,她写在策论里的那句话:“愿使吐蕃小儿诵唐诗,突厥老妪织唐锦。”
此刻,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
原来民族之间的仇恨,不是几首唐诗、几匹唐锦就能化解的。它会蛰伏,会传承,会在暗处滋长,然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夜晚,化作刀剑,夺走无辜者的性命。
那边,武明空正帮着医官给杜荷拔箭。箭头带倒钩,拔出时扯下一块皮肉,杜荷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武明空用烧红的铁烙烫住伤口止血,焦糊味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开来,她手很稳,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明空……”杜荷虚弱地唤她。
“别说话。”武明空的声音干涩,“你失血太多,保存体力。”
她处理好伤口,又去帮其他伤员。有个侍卫腿被砍得几乎断掉,她面无表情地用木板固定,缠上布条;有个侍卫脸上被划了深深一刀,她仔细清洗上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文成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你去歇歇,这里我来。”
武明空摇摇头,继续给下一个伤员包扎。她的衣裙下摆已浸透鲜血,每走一步都在青石地上留下暗红的脚印,可她浑然不觉。
直到所有伤员都处理完毕,死者被抬走,宫门前的血迹被清水冲刷,已是午夜。
文成和武明空并肩坐在宫门外的石阶上,两人都浑身血污,精疲力尽。微风吹来,带着太液池的水汽和未散尽的血腥气。
“我原来以为,”文成看着自己染血的手,轻声说,“只要真心相待,只要带去文明和善意,就能化解仇恨。可是今天……刘三郎才十八岁,他做错了什么?贺逻鹘也才十五六,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们甚至没见过彼此,却要为从未参与过的仇恨付出性命。”
武明空没有立刻回答,她望着宫门上那支折断的羽箭,“仇恨不需要理由。它就像野草,只要有一点土壤就能生长。你我的善意,在它面前脆弱得像张纸。”
“那我们所做的有意义吗?”文成的声音有些发抖,“教化,融合,如果结局依然是这样?”
武明空转头看文成脸上未干的泪痕,这闪烁的泪光也照亮她眼中深重的迷茫。
“我不知道。”武明空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如果因为害怕失败就什么都不做,那死去的这些人,就真的白死了。”
她站起身,向杜荷养伤的值房走去。文成看着她挺直却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公孙大娘说过的话:“真正的勇气,不是不知道害怕,而是明知道可能会输,依然选择去做。”
那天晚些时候,李世民召见了文成。
两仪殿里熏着安神香,但压不住帝王眉宇间的疲惫与怒意。他让文成坐下,开门见山:“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文成跪伏:“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李世民挑眉,“你在策论里不是慷慨激昂,要‘使胡汉一家’么?”
“是我太天真了。”文成抬起头,眼圈通红,“臣今日才知,仇恨比我想象的要深重得多。”
李世民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你过来。”
文成上前。李世民指着御案上一幅地图,那是大唐与周边各部族的疆域图,上面用朱笔标注着历代和亲公主的去向:细君嫁乌孙,解忧嫁乌孙,义成嫁突厥,弘化嫁吐谷浑……
“你看,”李世民的声音低沉,“从汉至今,和亲公主数十位,真正换来长久和平的,有几桩?”
文成答不上来。
“可我们依然要这样做。”李世民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河西走廊、漠南草原、吐蕃高原,“不是因为天真,是因为这是代价最小的选择。一场战争要死多少人?十万?二十万?而一位公主,换三十年太平,值得。”
他看向文成:“但你要记住,和亲不是万能药。它是一剂缓药,给伤口愈合争取时间。真正的愈合,需要两三代人的努力,需要经济互通,需要文化交融,需要像今天这样的冲突一次次发生,又一次次被平息。直到某一天,两边的人都忘了为什么要仇恨。”
“那要多久?”文成轻声问。
“也许一百年,也许三百年。”李世民笑了笑,笑容苍凉,“朕是看不见了。你或许也看不见。但总要有人开始,对吗?”
文成愣愣看着地图上那些陌生的地名,仿佛看见了未来自己将要踏上的路途。那路上有风沙,有严寒,有猜忌,有孤独,也有像今夜这样的血色。
“臣明白了。”她深深叩首。
走出两仪殿时,朝霞将宫墙染成血色。武明空在殿外等她,两人默默走向清暑殿。
路过玄武门时,地上的血迹已被冲刷干净,只有砖缝里还残留着暗红的痕迹。几个工匠正在修补宫门上的刀痕箭孔,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晨色中格外清晰。
“杜荷怎么样了?”文成问。
“高烧,但命保住了。”武明空想了想,“他醒来第一句话是问我有没有受伤。”
文成看向她。武明空的侧脸在余晖中镀着一层金边,眼神却深得像井。
“明空,”文成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去和亲……你会怪我吗?”
武明空停下脚步,转身认真看她:“我会想你。但不会怪你。”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自己选的路。”武明空握住她的手,掌心有练剑磨出的薄茧,也有今日包扎伤口留下的血渍,“就像我选的路一样。我们都在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哪怕前路艰难,哪怕……可能没有结果。”
两只染血的手紧紧相握。
远处传来鼓声,一声,又一声,沉重地敲在长安城上空。宫灯渐次关闭,温柔的光晕试图驱散这个血腥之日留下的阴影。
而两个少女站在宫道中央,身上还带着未洗净的血迹,眼中却有了比昨日更坚毅的光芒。
她们终于明白,理想不会因为一次挫败而熄灭,只会因为见过黑暗,而更加珍惜心中那点不灭的光。
夜色彻底降临。清暑殿的灯火温暖地亮着,像茫茫黑夜中,一个小小的、不肯屈服的灯塔。
端午节后的第七日,长安城还沉在节庆的余温里。公孙大娘遣人递了帖子,邀冰苑的公主皇子们去她新开的“楼外楼”赴宴,说是贺新店开张,实则是想冲淡月前宫门血案留在少年们心头的阴影。
那日从黄昏时分起,朱雀大街便热闹起来。公主们难得获准出宫,个个精心打扮:豫章公主一身藕荷色齐胸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步摇,素净如出水芙蕖;临川公主选了鹅黄配柳绿,裙摆绣着百蝶穿花,走动时流光溢彩;武明空则被文成按着换上一身石榴红,正是生辰时送她的那件,金线绣的缠枝莲在灯火下隐隐生辉。
“太艳了……”武明空对着铜镜皱眉。
“就要艳。”文成为她簪上一对赤金蝴蝶钗,“今夜长安不眠,你要压得住满街灯火。”
皇子们也都换了常服。太子李承乾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腰悬玉佩,已有储君气度;魏王李泰偏爱文士打扮,青衫纶巾,手持折扇;晋王李治则选了月白云纹袍,袖口绣银竹,清雅如谪仙。杜荷等几位世家公子作为护卫随行,皆着劲装,佩剑悬弓,英气逼人。
楼外楼坐落在曲江池畔,三层木楼飞檐斗拱,每层檐角都悬着琉璃风灯。公孙大娘亲自在门前迎客,她今日未着剑袖劲装,反而穿了一身绛紫团花褙子,发髻高绾,竟有几分长安贵妇的风韵。
“都来了?”她笑着牵起最小的兰陵公主的手,“今夜不论身份,只论尽兴。楼上已备好酒菜,池畔有灯市、戏台、谜会,还有胡商带来的新奇玩意儿。去吧,玩够了再回来用膳。”
少年们欢呼一声,如鸟雀出笼般散入灯火海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