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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狗不
老师们走后,大家没像昨天那样第一时间散开,兴奋的低语热烈的讨论嗡嗡响成一片,都在议论舞台的事。
练习室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有人“哇”地叫出声,有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明明刚才还力竭地坐在地上,现在一骨碌翻起身,推了一把旁边的同伴,又一把攥住人家肩膀摇来摇去反复确认。
白雨什么也没说,但第一时间看过来的眼睛亮亮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三人彼此看看,都是一样的表情。
说好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杜雪裳做足吃苦受累熬炼打磨的心理准备才来,哪怕只是一场考核的模拟,也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接触舞台的机会。
按刚才拿到的流程,舞台设在StE大楼的地下礼堂,他们要先按组到化妆准备间做妆发,中午12点开始到下午6点,每组平均有半个小时左右的化妆时间。
晚上6点到8点还要熟悉场地。这首现场会用手麦,每组也就10分钟,试试麦,看一下舞台大小和站位,很快就结束了。
大家都知道第一支考核曲的终极考评要来了,兴奋过后,紧迫感和急躁跟着冲上脑门,都在闹哄哄地积极修改完善。他们组没有被揪内容上的硬伤,改动压力小得多,但也不敢松懈。
——老师提点的个人特质是太模糊的东西,它不完全私人,除自己的喜好、能力、性格之外,市场、受众、定位、风向……太多东西与它千丝万缕难以分割。杜雪裳当时点头答应得虽快,却也不觉得一晚上过去就能对这个贯穿偶像生涯、乃至整个人生命运的课题有多大彻大悟的领会。
与其纠结什么样的是我、什么样的特质有魅力,不如脚踏实地把现在该做的做好。
比如陪陪白雨,帮他抓一抓关键地方的发力,有一些做得模糊的、吞细节的动作就放慢拍子一点一点来。中途白雨也会有来有回给他们分享以前声乐课上老师教过的技术和自己开嗓的小技巧,帮他和薛锐卓调整唱法唱腔,找一找公司之前训练时指示的气息位置。
虽说舞蹈声乐都不是一日之功,但临阵磨枪,近距离观察比自己跳得更好、唱得更稳的人如何演绎一个动作、处理一个气口,能捕捉到的微妙和进步远比自己闭门造车要多得多。
他们组的化妆时间被排在下午三点到三点半,明天过午后就要等候联系通知,配合化妆老师的实际安排来。也不知道到时会是什么情况,时间被分隔得零零落落没那么完整,练习的大头还是要压在今晚剩余的一点时间和明天早上。
三人约好明早一起找片开阔一点的空地做脱镜练习,确认在离开镜子、无法时刻检查确认的环境里走位会不会跑偏,面对假想的观众,在紧张、期待和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表情动作又是否会有无意识的夸大变形。
和昨天一样,临近零点结束训练后,其他两人先走一步,杜雪裳留下来自行练习基本功。
选拔期才刚开始,《Halo Sweetie》也不难,利用好当下大块的时间就好,没必要熬无用的夜。明天要上台,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应该好好休息保持状态。
今天系统倒没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戳掉“文化官影响力”的气泡,领一把常规的N卡R卡,就再没别的搅扰。
练习室里空气干得很,出汗、呼气……练到一半就渴得厉害。杜雪裳端起水杯仰头一倒,却只喝到个杯子底,还不够把嘴唇打湿,只好抓起手机往外走。
待机屏幕上小薛锐卓的毛巾还挂在头发上,人已经歪在墙角睡得冒泡;小雪裳则抖着衣领小口小口呼气,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他一手端着空杯,一手拎着手机,拇指有一搭没一搭戳着小雪裳翘起的头发。
一下,两下……直戳得小雪裳似乎有所感应,皱起眉头,伸手隔着屏幕抵住他的拇指尖。
杜雪裳忍不住笑了下。
离开一排练习室里踢踢踏踏一唱一断的动静,沿着走廊的夜色是越走越安静的。
前方逐渐沉入更深的幽暗,走廊未关紧的窗户渗进粘稠的热风,混着白日无数人汗水浸透后难以散尽的、微馁的疲惫气息。
主要的照明都已关闭,只有墙角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幽幽亮着。他夜视不错,就借着远处暗蒙蒙的暖光,一路走去饮水间所在的尽头。
拐过最后一个弯时,杜雪裳脚步一顿。
楼梯口安全门大开,一个人影正背对走廊蹲着,好像在打电话。昏暗的应急灯下只有一个大概的清瘦轮廓,看着像练习生,能听到含糊的“嗯,嗯”的应答和一些压低声音的家乡话。
杜雪裳无意惊动对方,本就轻的脚步声变得更轻,几乎像影子一样,无声地从那人背后飘过,闪进了旁边的饮水间。
水箱运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微弱的红色电源光在黑暗中像几枚沉默的眼。
一墙之隔模糊的对话声还在继续,杜雪裳垂着眼,专注地盯着杯中逐渐上升的水线——先接半杯,咕咚咕咚喝完,再续上——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清晰的哽咽。
竭力吞咽却仍旧流出带着呜咽哭腔的语调,没两句又像突然堵住一样憋回去。连着几声重重的、无言的急喘后,又变回低低的絮语。
杜雪裳懵了。
……怎么办?
走?现在出去正好撞上;不走?又被迫困在这里见证别人的私事……每个人都是需要隐私和个人空间的,他在这里算什么事?
赌一把吧。像来的时候那样迅速离开就好了。
他默默打满水杯准备撤退。
刚走出饮水间,声音就更清晰了。那边的情绪好像控制住了,只剩下不时的抽气和一点隐约的鼻音。就是现在!
杜雪裳提起一口气,正要用最轻最快的速度滑过去——
“汪!汪汪汪汪——!”
一阵激烈的狗叫毫无征兆地炸响,瞬间撕破了走廊的寂静!大片大片沉睡的声控灯应声惊醒,哗啦啦接连亮起,将原本昏暗的角落照得一片通明。
“不是、等等……嘘!”
疑似不小心碰到外放,那个练习生明显慌了,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半天也没能切回正常的听筒模式,当机立断疯狂按着音量减键收声,硬生生把那串兴奋的吠叫憋成了一滚闷炮。
他仓皇地抬起头,本能地四下张望,猝不及防直直撞进杜雪裳同样僵在原点、没来得及完全移走的视线——
空气……凝固了一秒。
明明练习中止,考核也早已结束,离开练习室中央空调覆盖的环境还没多久,杜雪裳却觉得额角后背的汗再一次突突冒了出来。
水杯和手机一手占着一个,他只能摇摇杯子,轻轻颔首欠身,用气声飞快表示:“不好意思,接了个水,我马上就走。”
“哎,等一下——”鼻音还未散尽的声音急急响起,从身后拽住了他。
……飞起的脚步不情不愿地顿住,杜雪裳认命地回过头。
那个练习生已经站起身,胡乱地抹过脸,又嘶嘶呼痛地捶了两下发麻的腿,这才朝他走来。
明亮的灯光均匀铺洒,分明映出他眼底还未散去的微红,除此之外却磊落到看不出一点狼狈的异样,表情整理得云淡风轻、毫无阴霾。
他咳嗽两声,清去声音里最后一点沙哑和波动,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僵硬和故作镇定:“没事,那个……”
手机忽然往杜雪裳这边塞来:“你要不要看我的狗?”
…………
????
杜雪裳的大脑,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他下意识顺着那只递过来的手机看去——视频画面里,一只毛球一样的棕色小狗正对着镜头欢快地扑腾,吐着舌头“哈哈”喘气,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
“……谢谢,”他艰难从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掏出一句,“好漂亮好活泼的小狗……?”
到底在谢些什么啊!
对方听到他这么说,却像得到了某种特赦,紧绷的姿态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点。
抽抽鼻子很矜持地向后一靠,笑容却过分灿烂到两排牙都露出来:“可爱吧。”
“崔序萸。” 他停顿了一下,伸出手,“我叫崔序萸,茱萸的萸。”
杜雪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确认今天穿的是假口袋那条练习裤,只能把手机放到另一边肘弯夹好,蹭蹭空着的手心,在对方手机扬声器一直持续的小狗呜呜又汪汪的背景音中把手递过去:
“谢谢,我是杜雪裳。”
对方在楼梯间待了那么久,又哭过,手心居然比一直练习的他还热,握上来的一瞬甚至烫了他一下。
“我当然知道。”崔序萸握了一下很快松开,睁圆眼睛歪头瞄了杜雪裳一眼。
这时他手机屏幕里的小狗已经用口水和舌头把镜头糊得彻底看不清了,扬声器里传来遥远的、哒哒的脚步声和模糊不清的制止的话音。
杜雪裳看到崔序萸迅速把手机切到通讯页面,低着头捧到他面前——
“考核的时候就注意你了。”
声控灯一灭,再次暗下的视野里,屏幕的光柔和地映亮了一小片空间。
他抬起头,目光很直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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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序萸:“你看我狗不?”
雪裳:哇。狗。
是真的有狗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