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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惊魂
那个女子的歌声渐渐引来了其他尚未睡下的工人。这些工人里有的是普通工人，也有些是警觉的玩家。他们熙熙攘攘从黎曦身后挤来，和黎曦一样身上没穿任何防护服，所以他们默契的停留在这个口子上，远远眺望着那在风雨中显得模糊不清的身影。
钻井工人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每天都和一样的设备打交道，能够见到的人也只有那么些看腻了的脸。这里信号很差，虽然不算是完全无法上网，但也是几乎满足不了除了通讯以外的任何需求。就算说工人们可以自己带书，自己下载好音乐来，但那些东西在与世隔绝的重劳动生活里又能慰藉人几分呢？
所以也不怪这些工人们也全都凑过来一起看热闹。他们张望着那一头的身影，互相询问着那个唱歌的人到底是谁。
黎曦本以为那个人应该是一名NPC，因为她看起来太像是某种既定的剧情事件，这甚至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想要去阻止，而是和这里的绝大部分人一样静观其变。
可他身后的人正在窃窃私语着。
“那个女工是谁？为什么在那里唱歌？”
“还能为什么，海上压力太大了吧。咦，这里有人是专业唱歌的吗？我们这里还有人歌唱的这么好吗？”
“这种地方还能有艺术生吗，人家兴趣爱好呗。”
“好可惜啊，歌唱的这么好，去哪里上班不好，拍个短视频应该也不错吧，结果来这里上班。”
“短视频多难做啊……所以这女工到底是谁？谁跑到那边去唱歌了？”
“听说是修理组的。是修理组吗？有修理组的人吗？”
“是吧，就是修理组的，还在那个休息室里和其他人一起开会呢。”
“被开会开疯了吧？你说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毛病，为什么都跟着那个姜什么的开会啊。”
“海上心理健康真的很重要啊，我就说我们公司给的待遇太差了，这么大的平台都舍不得多给几个心理医生。我觉得那心理医生的工资肯定也很低，太不专业了……”
开会？姜木？
黎曦的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人会加入姜木的联盟，说明这个女工一定是玩家。
可玩家？玩家正在做这种事情？那也就是说这不是某种既定的发展，而是有人正在受到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
有几个工人可能是觉得事情不对，于是朝那女人身边走去。黎曦所在的地方离飞机停靠的平台很远，加上风雨声的干扰，那女人的歌声能够传过来已经非常艰难，那些人在聊些什么，黎曦就更听不见了。他只能看见那些人靠近了女子，但那女子无动于衷，仍然站在原地唱歌。
黎曦心中不妙的预感愈发扩大着。没有时间回去拿雨衣了，他不能继续站在这里干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身边的人发出几声惊愕的呼声，他听见后面有个人在问：“这个也疯了？”
风雨很大，迅速打湿了黎曦身上穿着的衣服。磅礴的雨点砸下来，瞬间打湿了黎曦的头发，褐发柔顺贴在他的脸颊上，顺着脸颊不断流下的雨水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但在他跑到半程时，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那女人突然动了起来，一边唱着那诡异的曲调，一边朝着停机坪的边界走去。
停机坪在整个平台上处于最边界的位置。不是简单的位于边沿，而是和正常的平台之间还有着一段距离。停机坪和正常工作的平台之间用大量的铁架子链接。虽然这段距离人是可以走的，毕竟他们上下飞机时都需要经过这段路，但在这个湿滑的雨天，几乎没有人会想要通过这个地方。就连之前劝那个女工下来的工人们也只是隔着架子朝她喊话，没有人真的爬上那个平台。
除了黎曦。
大量的雨水让钢铁打造而成的扶手湿滑无比，摸上去便能感觉到满手的冰冷。眼见着那女人一步一步向着停机坪的边缘走去，他从这一头快速的跑来。一个纯粹的念头在他心中作祟，如果就这样冷漠的任由那女人自己前行，那女人最终只会走向死亡。
然而很可惜，黎曦到底还是来迟一步。他毕竟不是个超人，即使跑的再快，终究也无法弥补这样长的物理上的距离。他踏上停机坪的瞬间，即使向前扑去，最终也没能抓住那女人，手只能触摸到停机坪边缘那低矮的栏杆，以及看见那女人坠下去时的模样。
那女人背朝着黎曦坠入大海。她裹在厚重的防护服里，看不出她是谁，只能看见那道亮色的人形沉入深海。她甚至没有挣扎，而是就那样直挺挺的掉了下去，没有任何人的求生本能。
黎曦从地上爬起来，他没离开，而是坐在边沿处，静静凝视着那越来越小的涟漪。在大概十分钟后，那女人的尸体浮了起来。
一条生命的逝去，不过如此简单。
那女人裸露出的肌肤并不多，仅仅是她的一张脸。黎曦不知道她是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看不清那女人的面容。但他很确定，那女人裸露出的面部正在散发着微光。
不，那种颜色真的能够被称为光吗？那一片区域像是坍缩了一般，黎曦定眼望去，那地方仿佛一片黑洞，吸走了周遭所有的光，让那片区域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成为了让他无法移开目光的重点区域。而那种仿佛被吸去了一切光芒的黑暗却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黑暗，而是某种光芒。
那种光芒十分美丽，让人忍不住倾泻自己的全部目光。那是一种不存在于光谱中的美丽，超出了黎曦所能构思出的所有语言。如果要他形容，这种光芒让他想起宇宙，想起深渊，想起黑洞，想起一切充满着深不见底恐惧与魅力的东西。
下面的人朝他喊着：“喂！快下来啊！上面危险！”
黎曦并没有丧失理智。他缓缓站起，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在停机坪上站起来时，他能够感觉到狂风卷动他的衣角，还有他已经湿透的褐发。那些往日里能够蓬松服帖待在他脑侧的头发此刻正牢牢贴着他的脸颊，他能看见自己的发丝被水打湿成一缕缕，然后被风卷起，在他的眼前狂乱的飞舞。
他刚从平台上下来，就有几个人关切的围过来，问他为什么要冲上去。这些人大多是黎曦的工友，有玩家，也有副本中的NPC。无论身份，他们毕竟每天一起做着相同的重活累活，而黎曦也算是性格好的人了，在这里人缘不错。直升机平台没什么好的护栏，黎曦迎着大风站在那里，哪怕他不算是个身材细瘦的人，依然让人感觉吓人。
他从风雨交接的平台退回到有遮蔽的建筑物内，立刻就有人给他递毛巾过来，到底这里的大部分人，尤其是这里的普通工友们，他们的态度还是非常友善的。黎曦简单擦了擦头发，不过他觉得他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回去洗个澡。他回去的路上，一直有人在他旁边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过去啊？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跳下去啊？”
黎曦耐心回答：“我怕她要掉下去，所以想过去救救她。”
人家又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她要掉下去的？你认识她吗？为什么要去救她？”
黎曦只能随意搪塞几句。不过和他一个部门的那些人也知道他是个热心肠，他会这样扑过去救人，就算对方和黎曦素不相识，这些人也没觉得多不可能。他们也知道黎曦现在浑身湿透，在外面待久了可能会生病，所以也没一直缠着他问，很快让他走了。
黎曦自己倒是没有很在意这一点，他的身体很好，这他清楚。淋个雨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当然，一直湿着肯定也不好。
他进宿舍时，南焕还没睡，但屋里也是黑漆漆静悄悄一片。见到他这幅狼狈样子，南焕也是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去了？还以为你半夜不睡觉是为了什么，原来你是偷偷跑出去淋雨？”
黎曦摇摇头：“外面死人了，我没救到。”
南焕被这话惊了一下：“啥？”
二人聊天的声音把蜷在被子里的苏堇也吓醒了。他动了两下，皱着眉头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么吵？”
然后他的视线也落到了黎曦身上。虽然寝室里关了灯，但走廊上的灯仍然亮着。暖色的灯光从打开的门里射出来，背光的黎曦满身狼狈，衣服湿透，走过来的路上还在滴水。
这下苏堇也基本是醒了。他晃了晃脑袋，从床上坐起来：“你去干什么了？不……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一直这样，会感冒的。”
黎曦点头，走进浴室。南焕按亮了灯，苏堇走过去关上了门。
南焕说：“他刚说外面死人了，他没救到。”
苏堇皱眉：“他去救人了？”
南焕嬉笑：“热心肠嘛，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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