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

　　蒋奕放下手机之后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刚刚视频电话里的许思衡跟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别的暂且不说，单就是许思衡突然想要做生意这件事。想当初，蒋奕可是有意愿把整个龙湾集团总经理的职位交给许思衡的，结果许思衡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去省大历史学院教书。
　　哪怕现如今许思衡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辞掉了大学老师的职务，也不可能突然脑子一热，决定去东南亚倒腾什么原木，还是跟什么朋友。
　　以蒋奕对许思衡的了解，这么多年都是只看人不论事的，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蒋奕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按道理，贺述白当着好好的刑警，本身又家世不俗，自然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倒腾原木的，所以许思衡口中的这个朋友必然不会是贺述白。
　　蒋奕思忖了片刻，又翻看了一下龙湾集团旗下几家地产i公司近一个季度以来的财务报表，上面关于原料采集当中木料一项的数据比照以往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也就是说许思衡刚刚所说的国内木料行业发展不错行情看好之类的话全都是信口胡说的，可要是这样的话，又会是什么人能让许思衡心甘情愿的出面求情，动用龙湾集团的私人关系，让那批很有可能滞留海关的原木尽快出关呢。
　　难不成是许思衡又移情别恋了？
　　蒋奕想到这里顿时感觉豁然开朗，顺带着连刚才视频电话里许思衡的奇怪表现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一瞬间的失落，隐忍和不甘，还有反复搓扣着的左手中指，那是曾经带过贺述白花光全部积蓄买下的钻戒的手指。
　　那是贺述白之后受不了压力选择的的分手？还是被家里人逼着不得不离开？又或者是许思衡以前交往过的人又回头找他，然后两个人旧情复燃？抑或是又有新鲜面孔趁着这个特殊的时候插足进来？当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是许思衡心思活络的又主动找上了别人……
　　总而言之，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有无数种可能充斥在蒋奕的脑海里，让她恨不得立刻把许思衡揪到自己跟前来问个清楚。
　　不过这种事情只要许思衡咬紧牙关一味否认，蒋奕也没有一点办法，思来想去之后，蒋奕还是把电话打到了贺述白那里，不为别的，只为了求一个心安，要不然自己这一宿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贺述白接到蒋奕打过来的电话的时候，刚刚跟自己手下的组员们通报完云南省厅这一次内部清查的结果，上至一位主抓缉毒工作的副厅长，下到各级部门以及部分一线缉毒警员，全都被万晓川或多或少的贿赂过，或者本身就是万晓川安插进来的。
　　而这还仅仅是一个省厅，至于下属的各市区地县的公安局派出所被渗透的情况还在陆续规整中，这样的结果虽然有些令人惊异咋舌，可想到万晓川以往的行事，却也都在情理之中了。
　　贺述白一看电话号码是许思衡的妈妈，立时便打点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电话接通之后便恭恭敬敬的说道：“阿姨，有什么事吗？”
　　蒋奕这时也试探着说道：“哎呀，小贺啊，阿姨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不会打扰你休息吧。”
　　贺述白连忙道：“怎么会呢，我这边也刚开完会。”
　　蒋奕“哦”了一声，随后说道：“开会到这么晚啊，那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按道理讲，对于自己儿子做受这种事，一般的妈妈估计都很难接受得了，只不过许思衡这些年身边的人换来换去，天长日久下来，蒋奕也就见怪不怪了，说是习惯也好，说是认命也罢，就算许思衡作妖作上天那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人，蒋奕无论如何都要努力接受。更何况这个贺述白跟许思衡之前交往过的那些徒有其表的比起来还是要靠谱多了，虽然贺述白背后的家世让蒋奕多少有些顾忌，但想到许思衡的尴尬身份，有贺家的背景加持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贺述白听着电话那边的蒋奕有些支支吾吾的，立时便想到了想起了许思衡在决定做这些事之前一直都是瞒着蒋奕的，那这会儿蒋奕把电话打到自己这里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停顿了片刻，贺述白便似有些遮掩的说道：“阿姨，你是要找思衡，他这段时间有点忙，有时候我打他的手机他也顾不上接的。”
　　蒋奕一听这话，显然是两个人现在还是在一起的，心瞬间边放下了一大半，只不过听这个话的意思他们两个好像也好久没在一起了，于是便问道：“怎么，你们两个现在没在一起吗？”
　　贺述白回答道：“阿姨，是这样，这段时间我在外面出差来着，就没跟思衡在一起，再过两天这边的工作结束我就回去了，到时候我跟思衡一块过去看您。”
　　蒋奕这个时候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精神上一松懈，嘴上自然也就切换到了吐槽告状模式，于是便带着几分嫌弃的说道：“小贺啊，等你回来之后也好好说说我家那头倔驴，一天到晚想一出是一出，这刚辞了大学老师的工作，又要跟什么不靠谱的朋友到东南亚那边去倒腾什么原木，还要让我在海关那边帮他打招呼。我就感觉这当中有什么猫腻，本来想劝他几句，可又怕他跟我使小性子，可你跟我不一样，你的话他还是肯听进去的，就算阿姨拜托你啦，顺便你再转告他，他要是真想做生意就回集团里来，多少生意都由得他，总比在外面跟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狐朋狗友瞎胡闹的好。”
　　贺述白听到这里差一点从沙发上蹦起来，立即敏锐的意识到这哪里是蒋奕发现了什么打电话过来一探究竟，分明就是许思衡借着蒋奕像自己传递消息啊。想着许思衡在万晓川的严密监视下，又在处处受制于人的环境里，居然还能把这么重要的消息传递出来，这当中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
　　蒋奕见电话那边的贺述白吃吃没有回应，于是便又催促了一句道：“小贺，阿姨刚才跟你说的话你都听见没有。”
　　贺述白这时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其他，直接了当的说道：“阿姨，我知道这样跟长辈说话很没礼貌，但我接下来的这些话是以一名警察的身份来说的，所以请您务必理解配合。”
　　蒋奕不由得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贺述白继续说道：“阿姨，关于思衡跟你提到的那批原木，请您全力帮忙，无论思衡跟您提出什么要求，不管合理还是不合理的，您都答应下来，至于海关方面的问题都交给我来沟通，您只要把这一批原木牢牢盯住，能够随时向我们警方提供必要的信息就可以了。”
　　蒋奕就算是再迟钝，这个时候也应该明白过来，于是便极力控制着情绪，对着电话另一边的贺述白，淡淡的问了一句，“小贺，你跟阿姨说实话，许思衡现如今是不是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贺述白沉吟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重重的“嗯”了一声。
　　蒋奕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了一句，“跟万晓川有关，是吗？”
　　贺述白清楚，蒋奕此时此刻已经全都清楚，任何的隐瞒在这一刻也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也只能继续“嗯”了一声。
　　蒋奕的声音依旧淡定，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平静的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就都明白了，小贺你放心吧，后面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阿姨——”，贺述白也有些欲言又止，顿了顿之后才说道：“阿姨，我拿我的这条命向您保证，这一次思衡绝对不会出任何意外，要是他真的……真的不小心……那我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蒋奕没有接话，电话那边只有一位年过半百的母亲重重的叹息。
　　贺述白平日里嘴皮子还算利落，可在这种时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有心想安慰蒋奕几句又不知道从何开口，还想继续赌咒发誓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许思衡，却也被蒋奕制止了。
　　蒋奕说道：“你这傻孩子，口无遮拦的瞎说什么呢，人各有命，如今这一切就是他许思衡合该有的劫数，万幸还有你陪在他身边。”
　　贺述白说道：“阿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蒋奕苦笑着说道：“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应该的事情，真要说应该，也是我这个当妈的来面对这些，可我这个儿子偏偏又不想把我牵连进来，就跟他爸当年一样，说是什么离婚是为了给许思衡留条后路，其实还不是为了当年把我保全出来。”
　　贺述白对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个大概，一些具体的细节完全不清楚，许思衡也始终没有透露的意愿，贺述白自然也不好多问，此时此刻又听到蒋奕无意间提起当年的旧事，贺述白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况，贺述白也不可能抓着这件事刨根问底，反复思量之下，继续说道：“阿姨，我这就把手头上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后尽快赶回平阳，具体的安排我们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蒋奕也没有异议，应了一声之后又嘱咐了贺述白几句才挂断了电话，空留下听筒里“嘟嘟嘟嘟”的忙音，一如茫茫夜色的辗转难平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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