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凯茜的N种人生

　　面对他迟到的道歉，莉莉淡定的点头说了句“没关系”。她这样的反应并不令他意外，毕竟她是他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之一。从她先前解释的话，她的语气、表情还有微笑，都能看出她已经不在意他当年幼稚的举动。
　　“那你道完歉了，还有什么打算？”沉默片刻，她率先抛出新话题。
　　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含义明显的逐客令。当然，她看不到他的傻样，等了一会后，她说，“你可以在你的房间慢慢想，我就不费心招待了。”
　　他想，他的眼神此刻必定亮得放光。如果他的理解能力没出错，她是说他可以住下来，就像从前一样。不过，他真的没有理解错吗？她的前一句话听着分明就是在赶他走。
　　“我的房间，我是说，那间客房你还给我留着？”为什么这种时候他的口舌会这么笨拙啊！
　　“你觉得我会三五不时捡陌生人回家吗。”
　　“不。”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里满是怀念，“你不是那样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库洛洛在莉莉的身上感受到冰冷凌厉的气息，来不及觉得诧异，那气息便消失无踪。大概是累了吧，他想，竟然产生这样的错觉，真离谱。
　　“你还记得家里的摆设吗？”
　　“记得。”
　　听了他的回答，她用温柔中带点无奈的语气对他说，“我要忙店里的事，你自己去把房间收拾了。”
　　“好，晚点我下来给你帮忙。”
　　她背对着他下楼，走到楼梯中间时叹息般回道，“随你。”
　　显而易见的，虽然在他现身之初高兴的摸着他的脑袋，言行间流露出对他的思念，她并不是一点不怨他——至少曾经一定怨过。当久别重逢引发的惊喜淡去，她想起他们绝对称不上愉快的分别，升起的情绪很快回落。
　　对他的归来表示高兴和不想与他再会这两种看似相反的想法是可以共存的，库洛洛想，因为他心中也存在类似的情绪。人类本来就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当年他离开时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定不再打扰，决心把她连同小镇的一切遗忘。最初他有过一段时间的煎熬，忘记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时常想起她。尤其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时，他总会想起她的笑颜和那抹只是看着就觉得温暖的明黄色灯光。
　　虽然困难，他终究成功把那段回忆锁入心底，坚守住了对自己的誓言。然而，人心易变，人的想法不是一成不变的死物。他确信在那天之前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想起过她，起先他在艾可身上感受到熟悉感，也没有立即生出联想。可当他意识到那股熟悉感来自何处，等他记起她的身影和她身上的香气，她的影子就在他心头扎了根，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驱除。
　　于是他踏上了那条他曾经相信不会第三次踏上的道路。在来这里的路上，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见她，非常非常想。如果不去的话，他觉得自己会疯掉。所以他抛开顾虑，怀着对她的思念和对从思念中解脱的期待开启寻找回忆之旅。
　　越是靠近，期待的情绪愈发高涨，将微小的不安驱赶至理智的边缘。他不能说他一点没怀疑过去见她这一决定的正确性，只是想见她的渴望盖过了理性，让他无法沉心思考。还有那不成熟的窃喜，也悄悄在他身后推了一把。
　　七年前的他是那么的年轻，她也一样，他们都处在少年与青年的交织地带。他喜欢她，她对他也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可那时的他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他向她开口，她或许会答应跟他走，问题是然后呢？他既不能保证说永远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亦不敢肯定自己将来不会变心。若是带她走的结局是她的死亡或是两看两相厌，还不如将他们的故事停在心动。虽有遗憾，至少保留下一份不会被扭曲的美好。
　　尽管现在看来并不成熟，在当年只有十七岁的他看来，他做了正确的决定。而现在他已经脱离了少年的稚嫩，面对故人，二十四岁的他一定能想出更好、更圆满的策略。
　　——他原本是那样想的。
　　在重逢的最开始的十几分钟里，他兴奋的心如擂鼓。当头顶被她温柔的抚过，当时隔七年再次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不断涌出的喜悦将他的心口填得满满当当。然而，与她欣喜之后的黯然如出一辙，短短半个小时过去，他便不再觉得兴奋。站在充满过去回忆的房间中央，环顾熟悉的摆设，感到怀念的同时，他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调整好心情，麻利的收拾好房间，走下楼，熟悉的景象跃入眼帘。那道来回忙碌的身影与记忆里的很像却有着一眼可辨的不同。光阴流转，他变得成熟了，她亦从含苞枝头的花蕾变成了盛放的花朵。
　　她的面庞比从前多了几分娇艳的美丽，纤细但凹凸有致的身姿散发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但他一点也不开心，甚至隐隐生出悔意。她嘴角的弧度明明和过去分毫不差，却不若过去那般让他感到温暖，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是什么呢？库洛洛一边将花盆按照大小品类摆上架子，一边默默思考。
　　“剩下的明天再弄吧。”她解下围裙轻轻抖了抖，将其挂到柜台边的挂钩上，然后走到门口用连着水管的水龙头洗了手。
　　“我去买菜，你要一起吗？”
　　以前她不会问他这种问题，因为他一定会跟她一起去。七年时光毕竟太久，连街上的建筑都换了风格，人怎么可能保持不变。
　　“你去吧，我想在附近走走。”
　　他们都变了。
　　……
　　库洛洛从花店出发，边回忆边走访周围的街坊邻居。当年他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并且经常跟在莉莉身后外出社交，稍作解释，过去有过交往的小镇居民就记起了他。
　　“你是以前在莉莉家住过的那个……”
　　“库洛洛。”
　　“果然是你啊，库洛洛小子！”
　　烟草店的大叔热情的邀请他喝一杯——绿茶。
　　“您戒酒了？”他记得这位大叔原先可是烟酒双全的。
　　事实上不止戒了酒，连烟也很少抽了的巴克指尖夹着根未点燃的卷烟，语气深沉的给他说了戒酒的来龙去脉。
　　“其实……”
　　本想打探消息的库洛洛听了半个多小时的恋爱故事，愣是没找到一处插嘴的机会。巴克的故事，简而言之，就是他结婚了，另一半对他喝酒的爱好很有意见。于是为了自己的健康，也为了要孩子，他戒酒了。
　　“我们已经努力了两年，但还是没有好消息，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大城市找医生看看。”说到这里，巴克突然变了表情，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如果你们有要孩子的想法可得赶紧了，不然过了年纪……唉，总之，别步我的后尘。”
　　库洛洛当然理解巴克口中的“你们”指他和谁，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想。已经听了满耳朵的八卦，趁着巴克转换话题，赶忙问了几件好奇的事，然后找借口告辞。他计划在晚餐前多问几个人呢，可不能把时间都耗在这里。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明天有机会再来拜访。”
　　“行吧，咱也不能太不解风情，赶紧回去陪莉莉去吧。”
　　他没问巴克为何误会他和莉莉的关系，也没解释什么——他不想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了。至于他的疑惑，他有预感，多问几个人能找到答案。
　　在附近走了一圈，他知道了引起误会的原因，也知道了她身上不见的东西是什么。
　　怀着有些沉重的心情回到花店，库洛洛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看来莉莉已经回来了。他轻手轻脚的走上楼梯，站在楼梯口，静静的望着在厨房和客厅间穿梭的身影。
　　所有人都说她在等他，却又整齐的回答说“不，她没有这样说过”。
　　最后拜访的山崎太太这样告诉他，“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你要知道，比起嘴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更加重要，这个道理任何事都适用。”
　　“我不知道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你没跟我们告别，我猜你也没跟莉莉告别。她说你你去大城市追梦了，这听起来不像是好好道别过之后会有的说法。但是，正是从那一年起，她有了出远门的习惯，说是去城镇推销生意，每个月至少有半个月不在。”
　　“我们都觉得她是去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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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清楚是巧合，还是你看到她了才会跟她前后脚回来。不管怎样，你要是还对她有想法，就别让她再继续苦等了，带她走吧。”
　　原来，不光她知道他喜欢她，邻居们也都看出来了。可是，他不觉得她有跟他走的意思。更为关键的是，他不确定她对他，以及他对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名为莉莉的花，到了最美丽的时刻，即将由盛转衰。他不得不承认这朵花的美丽，却又为她身上逝去的朝气感到无限惋惜。
　　或许，他不该来见她。

《[猎人]风之使者——凯茜》
原点的凯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