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辈子真夫妻 三辈子假夫妻

　　观音等在上空说笑话解闷打发时间的同时，下面贡院内省试四场考试按部就班进行：第一场贴经十贴；第二场诗赋各一道；第三场致论一道；第四场策问五道。考试完毕，试巻糊名封存，只等判卷先生接手。此时仍在上空说笑解闷的众仙忽听观音道：
　　“下面的省试已经考完，也该我等做做手脚了。”
　　众仙停止了说笑，吕洞宾问：“请问菩萨，我们该怎么做？”
　　“贫僧有个主意，”观音道，“这次省试作弊，涉及的人太多，惩治起来多有不便，贫僧的意思，叫大主考睡上三日三夜；那些作弊的规程都在主考掌控之中，只要叫他睡死过去，别人不了解内情，无从作弊，等到出皇榜的时候叫他醒来，自然有一场好戏看……”
　　“这个活儿，老孙最拿手。”悟空说着，一出溜到下方去了。
　　贡院里，四场考试考完，生员们就像开栅放鸡一样，纷纷从三尺考号中出来，在院子里放肆地说笑。此时主考和监审们把卷子一一仔细糊了名，又装进牛皮纸袋里，一摞一摞搬到阅卷室，主考官道一声：“辛苦了，先回去踏踏实实睡一觉吧。”监审们高兴地到下处休息去了。紧接着二十多名阅卷先生排成一行鱼贯进入阅卷室。主考官曹权却待要训话，突然觉得一阵肚子疼，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只得皱着眉头对众人道：“你们先准备，我去去就来。”他回到自己下处，躺到床上，不一会儿，便“呼呼”睡了过去。
　　参与阅卷的有二十三人，其中十五人早已暗通鬼祟，拿了贿银，单等开阅之后，主考再暗示以机巧，按出价高低定名次。其余八人则被蒙在鼓里，完全是公事公办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模样。曹权的如意算盘是：有三分之二多数，完全可以掌控局势，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也确实有几位油盐不进爱名声胜过爱银子的，他不敢冒这个险。此时三月初五戌时，阅卷要连夜进行，只在困了的时候小睡一会儿，饿了的时候吃点东西，白日黑夜连轴转，赶在初七殿试前阅完卷，定妥名次，呈皇上御览。皇上殿试后，初八出皇榜。两位副主考把卷子分到每位阅卷先生手里，该准备的事情都已准备好，单等主考官一声令下，便开阅。然而，主考官却一直不见人影，派人去看，回来说睡着了，如何推也推不醒。这可急坏了两位副主考和那十五位阅卷先生；那些花了钱的生员在卷子上是做了机巧的，如何做，谁是谁，只有曹权一人知道，他要不指明，别人一概不知，无从下手。三四个人一起去看，果然见睡得死猪一样，使劲推，扶他坐起来，更有甚者，有人想出一绝招，往他鼻子里灌水，无论如何折腾，总是醒不过来。时间紧，那八位不知情的又催，众人只好先阅卷。正当众人阅完卷，排好名次，要往上递送的时候，曹权醒过来了。
　　曹权从一个噩梦中惊醒过来。他在梦中不知怎么走到了一个悬崖上，上面刀劈斧削，下边悬崖万丈，只有一条蚰蜒小道可行，他提心吊胆手足并用往前走着，后边不时有狼吼虎啸声音传来，他不得已只能往前走。然而小道却越来越窄，越来越险，他只得停下来，又一次想退回去。迟疑间，突然发现就在面前一二尺处有一条大蛇，心里不由一惊，正想离开，那大蛇已张着血盆大口向他咬来，他惊叫一声，手一松，身子向悬崖坠去……曹权醒过来，顾不得回忆梦中的情景，立刻想到自己身系重任。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考试到了什么光景。如此想着，不觉已穿鞋下地走出门来。院子里鸦雀无声，只阅卷室里有人声传来，他一进门，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哎呀，你可总算醒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睡就是三日三夜？”
　　“你要再不醒，我们只好抬着你去见皇上了。”
　　“……”
　　“卷子阅完了？这名次……”他上前看众人手里的名单。
　　“名次也排定了。”一位副主考道。
　　曹权心里不由一惊：这名次一定不是照自己意思排的，但事已至此，他只得从权计议。他拿着名次单假意看一眼，又转脸对阅卷先生道：“有劳诸位了，名次排完，诸位就可以休息了，到下处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休息。二位副主考得留下，我们再斟酌斟酌，然后一起去见皇上。”
　　阅卷先生们一离开，三位正副主考立刻紧张地搜求起来。时间紧，已经来不及一份一份翻卷子察看记号，曹权只能凭着记忆，把那些交了银子的挑出来。一甲前三名他是清楚的，其他人的名字却有些模糊。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去做了。他念名字，一个副主考重新写，赶在辰时，也就写完了，他立刻吩咐两位副主考，集合在名次的生员，一起去大庆殿见皇上。
　　皇上哲宗正为太后还政的事焦心，无心顾及科考的事，见了面，简单说几句淡话，就算过了殿试这一关。第二日，皇榜一张，立时炸了锅。皇榜在贡院门外左侧墙上贴好，首先是参加科考的举子们上前看自己有没有上榜，名次几何。前三甲已经见过皇上，知道自己高中，看一眼，便默然退到一旁，踌躇满志，心下窃喜，暗中祷祝老子的银子没有白花。一些花了银子，榜上却不见名字的，可就耐不住了，高一声，低一声，有说怪话的，有骂街的，一股暗流已是悄然涌动。紧接着一些自认为考得不错却名次靠后，甚或名落孙山的，这种人更多，你一句，我一句，话说得更难听，加上前头花了银子不在名次的一起骂，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赵明诚自认为考得不错，贴经对他来说，那都是小儿科，致论一篇，做得也不错。最让他得意的是那一篇词，那是妻子还没有示人的一篇，他拿来用了，恐怕当今的文坛巨匠们读了也得折服：“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这是前几日妻子做了一个梦，根据梦里的情景写的，现在拿过来很是合适：把朝廷比做高天，把皇上比做天帝，自己来到高天，见到了天帝，一定有好的前程。明诚自忖，前三甲不敢保证，前五名应该是十拿九稳。不想一看榜，自己却排在二甲第五，不由得心里愤愤，明知那些人骂得有道理，便也低声骂起来。
　　举子们看完榜，轮到外围的百姓了。有子弟参考的，甚至比本人更为关切，门禁一开，人们一窝蜂涌上前来，稍事看过，许多人便大声骂起来。东京城外那个白胡子老者也来看榜；他对那位弟子满怀期待，心里掂掇，一甲前五肯定有份，就是蟾宫折桂也有可能。可是一看皇榜，自己弟子排在三甲第六。他自己三下考场，又这么大岁数，亲眼见的，亲耳听的，对朝廷的科考了如指掌。他只看一眼，就晓得了其中的情弊，一股怒气由衷而起，转眼见旁边有一个插旗杆的石礅，也没多想，一个剑步跳上去，一手搂着旗杆，朝众人大声道：
　　“贪官作弊，买卖科第，我们找皇上告他们去！”
　　愤怒的人群听这一声喊，顿时群起响应，他们没有往朝廷去，而是要冲进贡院找主考算账。负责保卫的御林军一看出了事，急忙出来弹压，然而众怒难犯，双方立刻混打在一起。
　　赵明诚被裹挟在人群中间，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一个人扛着一把耙地的耙子，乍然见了，只觉得那物件甚为亲切，也没多想，猛然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那物件，朝着那些御林军左三耙，右三耙，中间又来三耙，御林军立时倒了一大片。
　　在上空的众仙见了，不由得都笑起来。悟空笑着道：“八戒虽说投胎转世为人，但他的本行还没忘，这九耙子耍得还算不赖。”
　　吕洞宾不无讥讽道：“咱们天篷元帅本就是耍耙子的行家，现在叫他考状元，真有些难为他。”
　　“难为不难为，都是他自己的事。”铁拐李道，“看来这神仙一转世投胎为人，也就贪求过甚，欲壑难填了。”
　　“这话可有些偏颇，”观音道，“八戒要当状元，是在上界时说的。”
　　“这么说神仙有时也不能免俗了。”张果老道。
　　科考作弊引起暴乱的事很快传到大庆殿，哲宗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一定与太后有关，他立刻下旨把所有参与科考的人员擒拿入狱，稍事审讯，有想以功抵过的很快召了实情，案犯虽没供出最后的主谋，但哲宗断定，肯定与太后的几个兄弟有关。他下旨令狱吏慢慢审，另派一干胥吏复考。举子们钻在三尺鸽子笼里又是三日绞尽脑汁，新任主考和阅卷先生们认真遴选擢拔，最后把新名次呈到皇上面前，赵明诚和白胡子的弟子名叫杜秋的竟然并列第一。
　　这一次哲宗不再马虎了事，他仔细看了两位翘楚的考卷。对赵明诚，他最欣赏的是那首《渔家傲》，把此次科考比作游天宫，与天帝对话，并希望天帝能指给他一条光明之路，文词新奇突兀，意境虚幻深邃，实属难得。杜秋的策论则别有天地，其中有一段：“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草民不敢自比圣贤，却敦以圣贤为师，沫皇恩而心感之，被皇泽而心念之，仰屋背书，敛衽耕田，不敢有悖于皇天厚土……”哲宗最为赏识。孰优孰劣，二人真是在伯仲之间，哲宗一时难下定论。他抬眼左右看看二人，二人一样年轻俊朗，心下喜欢，暗忖，若自己有适龄的公主，定然点杜秋为状元，然后招为驸马。此时他想的却是一定要公允合理，将二人分出高低来。他沉默一会儿，好似随口问：
　　“上古传说，后稷之母姜嫄因踩了巨人脚印而有孕，后生下后稷，你们说这是真的吗？”
　　杜秋怕对手抢了先，哲宗话音刚落，便开言道：“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对这种荒诞的故事，圣人尚且说不明白，可见不是真的，是古人杜撰的。”
　　“唔，你说不是真的，是假的。你呢？”哲宗又看着赵明诚问。
　　“回陛下，”赵明诚平静道，“既然有此一说，不妨姑且当它是真的。上古先民刀耕火种，被葛穴居，然而却神思飞扬，讲了许多我们今日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故事，我们只当是一种想法，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
　　“嗯，这倒是一种新奇的解释。”哲宗点点头，对明诚的观点表示首肯。少顷又道，“朕再问你们，上古时，尧帝要把首领的位子让给许由，许由听了，却到颍水去洗耳朵，他这是不是矫情？”
　　上一题，杜秋抢先回答，结果落了被动。这一次他不再躁性，等着对手先答。等一会儿，赵明诚果然先答道：
　　“为臣觉得许由就是矫情，让他当首领，不当也就罢了，还跑到颍水去洗耳朵，这肯定是矫情。”
　　“为臣觉得未必。”杜秋不慌不忙反驳道，“不爱权势的人一定洁身自好，他可能真的觉得尧帝的话污了他的耳朵，不洗觉得不干净……”
　　“唔，又是针锋相对意见相左。”哲宗觉得二人说的都有道理，仍然不能判定伯仲。想一想又问，“朕再问你们，上古时候，尧帝禅让舜帝，舜帝禅让禹帝，而三代之后，为了一个大位，众人争得你死我活，这是为什么？”
　　“此一时彼一时也。”杜秋还是等，赵明诚又抢先答道，“时候变了，各方面情势都发生了变化，人的脑子自然也要变化……”
　　“为臣以为，”杜秋道，“尧帝舜帝所以被后人尊为圣贤，就是因为他们情操高雅，能禅让大位。后世帝王再贤明，也只能算是贤君明君，没有被尊为圣贤的……”
　　哲宗听了杜秋的话，心里隐隐不快，天秤已悄然发生倾斜。这时有一位御史报进来，说城外发现一口古钟，上面文字奇崛，没人识的。哲宗一听，灵机一动，道：
　　“这古钟来得正是时候，想法子把古钟抬进宫来，不是没人识的么？这正是见真本事的时候……”

　　在上空，铁拐李道：“一口钟，正合八戒的胃口，看来这个状元没得跑了。”
　　吕洞宾也道：“毕竟菩萨棋高一着，能想出这种办法来。”
　　悟空道：“下面就看皇帝小儿如何做了。”

　　那御史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几个御林军抬进一口钟来。底部口径及身高均三尺左右，形制精美，底部是连环相扣的饕餮纹，上部是首尾相及的四条龙，中部除了对头两个撞击圈外，便是两侧的文字。众军士把钟放到御阶前，立刻有一位乡民模样的中年男人跪倒奏报：
　　“启奏陛下，钟乃吉祥之物，所谓晨钟暮鼓者，意谓晨曦重起，一日始新，兆示吾皇江山永固，基业万年，故不敢私专，特来献于陛下，敢请陛下查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明诚在旁边看着，却认的，此人经常抬了石碑钟鼎等老物件到他府上去兜售，今日竟然贼胆撞到宫里来蒙事，也真有他的。适才的那一篇说辞一定是花钱找人写的，他平时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了……赵明诚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哲宗道：
　　“嗯，话说得不错，你很会说话。但还要看看你带来的这物件是不是真正的吉祥之物，你先在一旁站下，待验过了，确实是吉祥物，朕有重赏。”哲宗说着，目光转向赵明诚和杜秋，“二位高才，今日殿试一直没有分出高下，天缘凑巧，现在有了这件东西，二人今科孰优孰劣，谁是状元，谁是榜眼，就在这件东西上了……”
　　哲宗说着径自款步走下御阶，来到那件东西旁，仔细审量，但见钟三尺来高，一般水瓮粗细，虽说已经擦拭过，上面仍留有土垢，通体黑灰色，虽有锈蚀，整体文饰字迹尚属清晰。哲宗近前看上面的字，却是一字不识，又直起身来朝杜秋招手道：
　　“你先来，看看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上面的字是什么字？”
　　杜秋见皇上叫自己，怀里就像揣了一只兎子，嘣嘣跳着来到近前，俯身看那些字，只一眼，眼前立时茫然一片。先生只教他认过李斯小篆，秦以前的大篆，各国写法不一，很复杂，先生只提过，没教过，大概先生也不会。只一眼，就知道自己碰到了难题，他强压慌乱的心跳，揉揉眼睛再看，一字一字仔细辨认，终究还是一字不识，只好直起身来，朝皇上奏道：
　　“启奏陛下，恕小民才疏学浅，对上面的字一字不识……”
　　“啊，一字不识？可千万别两人都不认识，那样的话，朕又要费周章了。你先站下。”哲宗又招手叫赵明诚，“该你了，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上面又写了些什么？”
　　赵明诚站在一旁看那东西，只见斑驳古拙，猜想一定是件老东西，自己虽然老东西见得多，但年久的文字也多有不识的，心里不禁也打鼓。这时见皇上叫自己，努力镇定心情，尽量不慌不忙上前，蹲下身子，先用手轻轻擦一遍上面的灰尘，一字一字开始辨认。粗看一遍，只有几个字认的，但连不成篇，不知什么意思。揉揉眼再看，一字一字仔细审量，上面的字便一个一个活起来，除一个字残损不能辨认外，其余九个字竟然都认识。赵明诚指给哲宗看：
　　“启奏陛下，为臣所学有限，然赖陛下洪福，这些字，除了一字之外，都还认的。这是楚国惠王五十六年铸的一口钟，这些字是‘惟王五十六祀’，祀就是年的意思，‘楚王什么章’，这一字不认的。‘章’是惠王的名，在位五十七年。这钟也可算是吉祥之物了。”
　　“真是天幸我朝，重赏献钟人！”哲宗大声道。
　　皇榜一张，群情振奋。凡是上榜的，全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自然家家高兴，人人开心。没有上榜的，也输得心服口服，怨只怨自己才疏学浅，蹉跎了岁月。那些花了钱名落孙山的，也只能自认倒霉，巴望着不要涉案太深，勾连到大案里去也就暗自庆幸了。杜秋跟先生讲了殿试经过，老先生也觉得心服口服，不再说什么。杜秋被一个远亲皇族招了驸马，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皇榜放完，刚好到午时，抢到女婿的自然心得意满，阖家欢乐；没抢到的，也无可奈何，只能等下一科了。说话间，贡院及礼部的人纷纷牵来三匹马，抱来前三甲和所有上榜学子们的服饰。赵明诚见过状元游街，知道状元衣服怎么穿，却待要动手，几个院吏不由分说，上来把他的外套脱掉，换上叮叮当当玲珑满目的状元服，戴上状元帽。其他中第者也换上自己该换的衣服。
　　游行队伍在贡院门前按顺序排好，最前边的是十二名开道的御林军，之后是三名筛锣的贡院胥吏，再后依次是状元＼榜眼＼探花，每人前面有一名拉马的马夫。再后便是一甲二甲三甲所有新科进士，排成三纵队尾在后面。两边不远不近有御林军护卫。进士队伍后边是尾随跟行的百姓，有高中者的家人，有抢到女婿的女方家人，再有便是好热闹的百姓。有骑马的，有坐轿的，有徒步的，稀稀拉拉拖了有二里地长。李清照也来看热闹，这时见夫君高中魁首，也坐了二人抬小轿跟在后头。正午时辰一到，礼炮二十一响，紧接着又三通锣响。锣声刚罢，一个贡院胥吏高声喊道：
　　“状元上马，骑马游街开始！”
　　又是三通锣响，队伍开始向北行进。少顷又是三通锣响，那胥吏又高声喊：“今科状元骑马游街，想看的快来看，来迟了，可就再难睹状元公的风采了！”队伍浩浩荡荡朝北行进，过朱雀门进里城，又过汴河州桥。队伍行进得很慢，好似在故意延误时间。队伍终于来到大内南门宣德门前，哲宗站在城门楼上，状元榜眼探花见了，急忙下马匍匐在地磕头，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人众也跟着磕头。哲宗默默站在城门楼上接受臣民朝贺。大约一刻漏时辰，哲宗见下面无论官民全都跪倒在地，头也磕了无其数，便挥挥手让他们起来继续游街。状元榜眼探花被从尘埃里扶起来，又扶上马，又是三通锣响，队伍缓缓向西沿着西御街行进。

　　在上空，悟空看着游行的队伍，看着满脸得意的赵明诚笑道：“你们看八戒，看他的脸，眼珠子都快笑出来了。”
　　“人生四大乐事，这是其一，‘金榜题名’。”观音道，“如今又中的是头名状元，谁能不高兴？当初玉帝封你个弼马瘟，还高兴得你屁颠屁颠呢。”
　　“不行，看他高兴我难受，我得下去逗逗他。”悟空说着，一出溜滑到下边去了。
　　“不行，我也得下去逗逗他。”吕洞宾说着，一出溜也滑到下边去了。
　　八仙都是好热闹的，见吕洞宾如此说，也都一个一个出溜到下边去了。
　　文曲星看着观音呵呵笑道：“我等还是在上空隔岸观火更有意思。”
　　“这可是老神仙你门禁之内的大事，”观音道，“你这个天下文章大总管隔岸观火，可就有些外道了。”
　　“那……此时的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文曲星笑着问。
　　“走着瞧吧。”观音道，“悟空八仙他们是凑热闹，我们如何给添些彩才是。”
　　“就依菩萨。”

　　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向西行进，出里城，在瓮市子处又拐弯向南而来，过了汴河桥，行一会儿，又左拐，朝有着尚书省＼御史台＼开封府的三台街行进。又进里城，穿过御街，一直往东行进。高兴的人群突然发现天上飘下来了花朵，起先是一朵一朵往下飘，有人觉得新奇，伸手去接去抢，不一时，花朵就像下大雪越来越紧，越来越密，人们高兴地大声喊起来：“天女散花喽！天女散花喽！”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抓了花往自己脸上擦。不一时，飘落的花朵越来越少，天空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乌云，而且悄没声地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只游行队伍这一块的上空仍然天色湛蓝阳光普照；阳春三月，正是春雨贵如油的时候，兴奋的人们又高声喊起来：
　　“老天有眼，百姓有福喽！”
　　“我们沾状元公的光了！”
　　赵明诚听见，更加沾沾自喜，满脸笑着，左看看，右看看，瞅着周围高兴的人群。正自得意，突然觉得屁股底下一阵生疼，心下诧异间，身子已经被几根棍子举到了两丈多高。不一会儿，李清照的小轿也被几件物件举了起来。周围的人们只当是什么人搞的恶作剧，并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行进。不一时，来到大相国寺外。赵明诚开始有些害怕，怕掉下去，走一会儿，觉得那几根棍子顶得很稳当，心里也就不再害怕，看着周围欢乐的人群，自己也高兴起来。赵明诚正自欣欣然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之时，突然头顶一声炸雷响，那屁股底下的棍子好似也受了惊，左右一晃悠，赵明诚被重重地摔到地上，紧接着瓢泼大雨哗然而至，人群哄然四散找躲雨的地方去了，空阔的大街上只剩下了赵明诚和妻子李清照的小轿。两个人相距十几丈远近，呆呆地站着互相看着，又想哭，又想笑。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大雨又骤然停住，雷声也渐渐远去，厚重的云层裂开一个大窟窿，和煦的阳光射下来，照在人们身上。贡院的人急忙赶过来把赵明诚扶上马，调转头朝大内走去——快到皇上的琼林宴时候了，状元公要去赴宴，这可不能误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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