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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六
孟绍一回府,孟老太太就去找儿子谈心。
“长房就晟哥儿一个独子,与柳家定了亲,自是要风风光光成婚的,只是这聘礼上多有难处,你也知咱家的银钱多是去拿来打点仕途门路,所剩无多,我想着既然晟哥儿是记在薛菱玉名下的嫡子,不如在薛菱玉留下的嫁妆里挪出个些许先凑上,即便传出去也是名正言顺的,晟哥儿盛了这份情,往后支撑起孟家的门楣,大姑娘嫁出去了也有个依靠,想来大姑娘心善大方,也不会在乎生母的嫁妆分出部分给嫡亲哥哥的,老爷你看如何?”
孟绍一心仕途升官,向来不太管银钱方面的事,多是老太太和吕氏在打点,他只在有需时去账房支银子,偶尔查下账目罢了。突然听老太太提起聘礼不够,也是一愣,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没有圣上掺和这件事,就柳诗诗的门第,聘礼少些也无所谓,关键是圣上对柳诗诗的父亲柳谦青睐有加,真亏待了柳诗诗,他在圣上面前吹吹耳边风,好不容易重获的圣眷不知会不会又一扫而空。
孟绍径自犹豫着,可要挪用薛菱玉的嫁妆去填补孟晟的聘礼,这种事向来清高的他,真的不屑于去干。
老太太见儿子面上纠结,就知有戏,补充道:“你只需点个头应下,要嫁妆的事让太太去游说大姑娘便是,就算是宣永候府要算账,我们也占着理,晟哥儿是薛菱玉名义上的嫡子,那是上了族谱的,分点嫁妆出来给嫡子下聘,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容我考虑些时日先。”孟绍还未权衡出利弊,柳家需得讨好,宣永候府正如日中天,更加不能得罪,以薛菱玉的嫁妆做聘礼的事还得从长计议一番才行。
孟老太太也不敢多加强迫,既然儿子没拒绝,那就是希望很大。
等孟老太太一走,孟绍老爷就开始认真盘算着,想来想去都不尽人意,左右都是得罪人。
就在这时,下人禀报许姨娘来了。
孟绍老爷怔了怔,很是少见许姨娘亲自来找他,这么些年,她吃斋念佛,快成带发修行的姑子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孟绍同意了许姨娘进来。
“你有何事?”孟绍问道。
“这几日见到太太正在唉声叹气的清点库房,妾身询问下人才得知,原来是太太想要大少爷风风光光的迎娶柳家姑娘入门,可苦于府里给大少爷用来下聘的银钱不够,太太有意要拿着自己的体己和嫁妆来填补。我就来告知老爷一声,千万莫要为了大少爷而如此铺张。咱们是百年清流的世家,视银钱为阿堵之物,却不能没有风骨。若是在大少爷的聘礼上图气派富贵,而使了太太的嫁妆,传出去只会说是大少爷自私自利。如今大少爷已然中了探花郎,未来仕途一片大好,万一哪天在朝中被人指出自私自利,侵占太太嫁妆的事,就是洗不掉的污点,实在得不偿失。再说柳家与咱们结亲,看中的就是咱家清流的风骨,而非图富贵,真要是为了一点面子,将太太的嫁妆挪用做了大少爷的聘礼,定是会被柳家看轻的,所以还请老爷千万劝劝大太太,虽知她是一番好心,可将嫁妆补做聘礼的事,除了讲究个气派以外,弊端远远超过益处,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
许姨娘有理有据的阐明,巧妙的将孟老太太要挪用薛菱玉的嫁妆,变成了大太太要心甘情愿的挪用自己的嫁妆来给孟晟作聘礼,总归来说利弊是一样的,更有说服力。
孟绍果然改变了徘徊的态度,赞同许姨娘所言,差点又被孟老太太唆使着被猪油蒙了心。当年他就是贪慕窦家权势,行差踏错,致使状元郎出身的自己,在四品官位上一坐就是好些年。如今,要不是许姨娘提醒,差点儿又要害了亲生儿子。
许姨娘提的还只是吕氏挪用嫁妆做聘礼就已经令人听着唏嘘不已,若是真从孟晴初手里抠出的嫁妆来给孟晟做聘礼的话,还不知得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就单单宣永候府那关就过不去。
“你说的不错,咱是百年清流的世家,不宜学那商贾之姿,只图富贵气派,我会告诉太太嫁妆挪作聘礼之事作罢的。”孟绍说道。
许姨娘见目的达到,就退了下去。
孟绍往正院走了一趟,将最后的决定告知了孟老太太,孟老太太气得郁闷不已,还不能在面上发作,等孟绍离开,老太太就砸了一套便宜的茶盏。
大太太吕氏很快就得知想让孟晴初挪用嫁妆给孟晟凑聘礼的事,被孟绍给否决了,至于其中原因,孟绍也未具体透露,只言咱家不需要讲究气派。
一计未成,大太太吕氏焦躁不已,明明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又成了煮熟的鸭子给飞走了。她捞嫁妆的事未成,连带的越发嫉恨孟晴初。又支使着赵姨娘再寻一条良策,要孟晴初在老爷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不然总有孟绍在从中拦着护着,她根本不好轻易拿捏孟晴初。
赵姨娘直言道:“大姑娘刚从宣永候府回到孟家不宜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容易让人生出疑心,要一点点徐徐图之,用很多小事,如温水煮青蛙慢慢摧垮她在老爷心中的印象,那么最后再来一次釜底抽薪,就会有奇效,令她彻底无法翻身,失去老爷的信任。”
“那你说先怎么做为好?”大太太吕氏问道。
“将老太太要挪用薛菱玉嫁妆的事,添油加醋的告知给大姑娘听,令她对老太太产生偏见,同时也不动声色的捎个口风给老爷,让他清楚大姑娘因为老太太要挪用她生母嫁妆而隐隐怨恨老太太。”
赵姨娘的眸子中有阴戾的光闪过,“老爷最厌恶巫蛊之术,既然大姑娘对老太太怀恨在心,制一个木偶娃娃,偷偷用针扎着诅咒老太太不得好死,岂不是小姑娘家惯常爱用的伎俩。至于要如何操办,还得老太太出马,毕竟是孟府里最高的长辈,她身子要是出个岔子,就会引得孟府所有人的紧张,到时候再嫁祸给大姑娘,从她院子里搜出巫蛊之术的木偶……”
赵姨娘笑看着大太太吕氏,说得如此明白,想必吕氏定然听懂了。她不过是照着吕氏的要求献计而已,至于具体动手陷大姑娘于不义,她丝毫都不会沾手分毫的。因为她深深的了解吕氏的性子,万一出了岔子,她就会成为代罪羔羊,所以她只会动动嘴皮子,绝不会动手。
大太太吕氏对赵姨娘的提议深以为然,破天荒的赏了赵姨娘一支略有成色的珠钗,算是慰劳一下赵姨娘屡屡的出谋划策。
赵姨娘面上感恩戴德的接了,回到自己的住处就随手扔在了妆奁中,像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她根本不屑一顾,之所以为大太太吕氏频频出主意,不过是想要吕氏将她当成左右手再也离不开,等到习惯成自然的时候,她就可以开始左右吕氏的行为和意见了。
大太太吕氏兴致勃勃的去正院,就见到老太太满脸郁色的歪在榻上。
心结难解,几乎让孟老太太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为着费了好些功夫,也没能捞着孟晴初的嫁妆的事,她的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大太太再一次为孟老太太分忧,将整治孟晴初的计策说明了一番。
孟老太太立马来了神,两人刚商议了一会,吕氏见屋里的窗户还开着,就走过去四望了一下,见没有人影,才将窗户关紧。
躲在窗沿下偷听的洗扫小丫鬟拂冬暗暗心惊,她贴着墙壁站着好生吓了一跳,以为差点被发现,幸而她身量小,又在阴影里,所以被大太太吕氏无视了过去。
她凝神支着耳朵,再想细听,因为窗户被关闭,加上孟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说话声变小了,无法再听清楚具体的内容。她只知道孟老太太和大太太先前的部分算计,但也比没有要强,至少明白了孟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歹毒心思,拂冬对这两位主子的人品报以极其鄙视的态度,趁着没人注意,她就赶紧跑去了慕玉阁,报给许姨娘听。
晴初的青芜苑里,除去韩嬷嬷和妙竹外,还有从宣永候府跟来的四个丫鬟。大太太吕氏硬是又派了两个丫鬟插在了院子里,所以青芜苑里的人手十分充足。
金顺儿是个爱笑闹的性子,容易与人套近乎。一闲起来,就喜四处去结交些新丫鬟,探听些孟府里的虚实。
这一日,刚好她听到了正院里的丫鬟在八卦老太太要挪用薛菱玉的嫁妆作聘礼之事。
气愤之余,金顺儿回头就将此事说给了晴初听。
晴初除了微微惊讶以外,倒是没有多少表情,孟老太太想要生母薛菱玉留下的嫁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为此整出任何事端,她都不会觉得稀奇了。
“小姐,要是孟家诸人真要你把嫁妆挪出来给大少爷做聘礼,你怎么办?”金顺儿担心地说道。
“如果真是给我大哥哥做聘礼,我倒是心甘情愿的,怕就怕这嫁妆从我手转到孟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手里,就有去无回,而我大哥的聘礼里也没给凑出来,那可就亏大了。”晴初笑了笑,想来孟老太太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那可如何是好,小姐,你千万不能把嫁妆交出去呀。”金顺儿想想就着急。
“不会的,除非我爹爹要我挪用嫁妆给大哥哥做聘礼,否则老太太和大太太过不了我爹爹那关的,毕竟大哥哥的婚事可牵涉面甚广。”尤其是影响孟绍老爹的仕途,晴初将末尾的一句在心里说道。
“万一,老爷也同意了呢?”金顺儿对孟家除去大少爷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好印象。
“不会的,除非我爹爹再犯浑一次,不然就做不出这种拿先夫人嫁妆抵嫡子聘礼的事。”当然,孟绍老爹真要是犯浑,晴初可以再一次敲打提醒几句,把他的浑劲给抽散了。
有了晴初的笃定,金顺儿才稍稍安了心。
“真希望小姐快点嫁出去,不然这老是提心吊胆,不知背后会不会有谁正打着坏主意,想要算计了小姐。”金顺儿忧心忡忡地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孟府虽然乱了些,但都是些谋财夺势的算计罢了,我要是嫁出去说不定遇到的事会更糟糕。”不仅仅是谋财夺势,那可就是害命了。晴初无奈的想着,温家那才是真的龙潭虎穴,温澈作为嫡出少爷,幼时被府里亲近之人下了毒,过去这么些年,连温侯爷和林国公都都没找出凶手,可不比孟府吓人多了。
就在这时,有丫鬟来报,秦嬷嬷忽而到访。
晴初愣了愣,十分之意外。
上一次见着秦嬷嬷还是在孟家二房嫡子孟煜的生辰礼上,她被哄骗到屋内,差点被吕氏的侄子吕文才侮辱了清白,幸而秦嬷嬷和许姨娘及时出现才解救了下来,所以晴初对秦嬷嬷多有好感。
迎了秦嬷嬷入了屋子,她开门见山的说道:“老奴是有要事与大姑娘说,还让丫鬟们都下去为好。”
晴初怔了怔,没料到秦嬷嬷头一回来就如此慎重,于是支退了所有的丫鬟。
“孟老太太和大太太本想以凑给大少爷的聘礼为由,让大姑娘您挪用嫁妆出来,而老爷知晓后正踌躇之时,被许姨娘劝动,收了这个心思,孟老太太和大太太怀恨在心,又想出一计,打算污蔑大姑娘您实施巫蛊之术诅咒了老太太,所以,大姑娘您最好提前做个准备。”
秦嬷嬷迅速将要带的话说完,就道:“我也不便久留,大姑娘若有难办之事,大可去寻许姨娘,这府里有许姨娘在一天,就不会轻易让其他人动大姑娘分毫的。”
说着,又拿出几张纸稿,“听说大姑娘的画技高超,许姨娘打算绣一幅观音像,这是许姨娘亲自描的几张花样子,您赏评一番,瞧瞧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过阵子许姨娘会亲自来取。”
孟晴初还没回过神,尤在惊讶中,秦嬷嬷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
“这花样子,大姑娘您就随意瞅瞅便是,老奴找您总是要找些借口。”秦嬷嬷解释道。
晴初点了点头,接过了那几张纸稿。
秦嬷嬷也不多留,说完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前后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晴初拿起花样子,挑起来看了看,许姨娘的工笔画应该不错,这菩萨勾勒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只是怪就怪在菩萨身上没有多少出世的气息,似乎还留恋着红尘滚滚,没有超脱出去。
“大姑娘,这是奴婢给您摘得花。”
采霜忽而靠近,她并没有敲门,就自行进了屋子,所以一出声,晴初就皱起了眉头。
“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进出屋子的吗?”晴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奴婢见外头没有人守着,秦嬷嬷又从里头出来,还以为不妨事,就直接把新摘的花给送来了,还请大姑娘恕罪。”采霜嘴里不停地道歉,眼珠子直往晴初手里拿着的花样子上面瞟。
采霜是大太太吕氏的人,她初来乍到,也不好随意处置了她,且就算把她赶走了,铁定还会有其他丫鬟被安插进来,所幸就留着了她。
“你退下吧。”晴初吩咐道。
采霜没有动,陪着笑脸道:“大姑娘,你手里拿着的花样子是不是尊菩萨,应该是许姨娘的手笔吧,只有她会耐着性子绣菩萨像。”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晴初说道。
“整个孟府谁不知许姨娘常年礼佛,前年给孟老太太的寿礼就是绣的一尊佛像,被孟老太太挂在了厅里,不少丫鬟都瞻仰了一番,所以奴婢一瞧这菩萨,就猜出是许姨娘所描。”采霜笑吟吟的尽量将话题转移到许姨娘身上。
“也就是大姑娘嫡长女的身份能让许姨娘另眼相看了,平日里许姨娘对任何人都淡淡的,就连对老爷也不见得多亲近,反倒是大姑娘刚进孟府,许姨娘就过来巴结,可见奴婢跟了个好主子呢。”采霜巧舌如簧,间接的奉承了晴初一番。
“许姨娘不过是让我瞧瞧这花样子如何。”晴初说道。
“三姑娘在宫里还在顺妃娘娘宫宴上的比试拔得了头筹,画技高超声名远播,可许姨娘就没有去找过三姑娘瞧花样子,说明还是大姑娘有能耐。”采霜夸起人都不带重的。
“太太真是给我找了个好丫鬟,如此舌灿莲花,几乎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晴初笑着夸了句,语气里意味不明。
“奴婢谢大姑娘夸奖。”采霜恭敬地说道。
“先退下吧,不要再随便闯进来了。”晴初继续看着花样子,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的说道。
“奴婢这就告退。”采霜心上得意,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色,免于了受罚,看起来大姑娘对她印象不错的样子,是个极好的兆头,方便她给大太太更为妥善的办事。
等采霜退下,晴初的嘴角轻翘,她是故意让采霜以为获得了她的青睐,采霜认为让晴初掉以了轻心,反过来,晴初也是想让采霜掉以轻心。
若是孟老太太和大太太吕氏真想污蔑她暗地里实行巫蛊之术的话,那么总要有个内应才能办得成,给采霜一点甜头,才能让她有勇气去发挥内应的作用。
另外一个叫采雨的丫头,显得比采霜老实得多,虽然同是被大太太吕氏指派来的,采雨更为本分,好好将分内的事做好,也不多话,一下还看不出有何问题。
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孟老太太和吕氏就按耐不住了,将布置妥当的计划开始实施。
孟老太太作为这场戏的主角,最先发力,在众人给她请安的时候,突然眼睛一闭,晕倒在软塌上,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一躺不起。
大太太夸张的惊叫道:“快去请大夫来!”
大夫来得速度特别快,前脚孟老太太晕倒了,后脚大夫就进来了。
那大夫留着两撮小胡须,目光在屋子里一堆莺莺燕燕身上瞟了又瞟,直到大太太提醒:“老太太的身子怎么样了?”
大夫才清了清嗓子,号完脉道:“这位老太太近来应该是常常失眠多梦,心烦意乱,所以才会身子虚弱突然晕厥。”
“那这是得了何种病?”大太太焦急地问道,神情特别像那么回事,比八字胡的大夫演技高多了。
“病还真是没有,倒像是中了邪。”八字胡的大夫故作神秘地说道。
一旁闻言的晴初差点就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好好的一出阴谋大戏,被孟老太太和大太太,以及她俩请来的群演弄成搞笑版的了。
“中邪?”大太太吕氏震惊道,“我们是百年清流的世家,怎么可能有邪祟作乱,这么多年以来,从来就没有谁中过邪。”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后来被引来了也说不定。”八字胡大夫沉着脸说道。
见到八字胡大夫那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晴初认为他更像是个神棍,而不是个大夫。或许很可能就是个神棍装成的大夫……
孟晴嫣也不知是真被吓到了,还是配合演出,“啊”了一声,道:“太吓人了!”
王姨娘看起来确实是担心的在询问:“府里来了邪祟哪还能睡得着,大夫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晴初无语凝噎,问一个给人看病的大夫,如何解决邪祟的问题,这位王姨娘还是天真烂漫的厉害。
“我只是大夫,对这些并不在行,可去寻玄阳道观的李道人,他应该能够帮上忙。”八字胡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把自己演成大夫又演成道士。
“玄阳道观的李道人那么有名,也不知能不能请得动来我们府上。”大太太吕氏问道。
“无妨,你报上我的名号便是,他自会前来。”八字胡大夫说道。
“那就有劳大夫了。”大太太吕氏说道。
等八字胡大夫一走,孟老太太就开始悠悠转醒。
吕氏赶紧上前慰问,“老太太,可好些了吗?身子上可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孟老太太神情恍惚地说道:“身子上倒没有,就是全身乏力的很,方才那一闭眼,做了个十分可怖的噩梦。梦里有妖魔鬼怪要勾走我的魂,可是我就像木偶一样胸口还扎着细针,丝毫反抗不了,喊也喊不出,手脚也不能动,只能看着自己的魂魄被妖魔鬼怪给勾走。”
“果然有邪祟!”王姨娘吓得踉跄退后了一步。
“邪祟?”孟老太太迷茫的看向大太太吕氏,忽而一个机灵,身子颤了颤,又晕了过去。
“老太太!”众人或真或假的惊呼,凑了过去。
晚上,大太太吕氏就像孟绍提起要去请玄阳道观的李道人来清除邪祟的事。
孟绍向来不信鬼神,“嗤”笑道:“你发什么疯?咱们府里哪会有什么邪祟。”
“真的有!”大太太吕氏信誓旦旦地说:“今儿个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忽然晕倒了两次,第一次的时候请了大夫来瞧,大夫坦言老太太没得病,是身子虚弱,恐是中了邪祟。起初我也不信,等老太太醒来就说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有妖魔鬼怪要勾走她的魂,而她像木偶一样动不了,胸口还扎了针,最后反抗不了只能被妖魔鬼怪带走。我越听越瘆得慌,结果王姨娘说漏嘴,讲了一句有邪祟,老太太立马又昏了过去,那情形别提有多吓人。又不是我一人瞧见的,当时堂屋里有几位姨娘并三位姑娘,通通亲眼所见了。”
孟绍听后,收起了玩笑之心,涉及到孟老太太,他都会多加重视,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折腾。
大太太吕氏试探性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请人来驱驱邪祟以安抚一下众人的心为好,不然人人自危,都以为府里出了邪祟,闹出乱子可得不偿失。最重要的是老太太,对有邪祟之事深信不疑,非要请了玄阳观的李道人来做法,老爷您看这事要不要办?”
孟绍沉思了片刻,起身去了正院探望老太太。
果真见老太太神情疲惫,脸色惨白,皱着眉头,十分憔悴的样子。
“儿子呀,母亲怕是活不长了,闭上眼就是噩梦连连,有妖魔鬼怪要勾我的魂。”孟老太太语气虚弱地说道。
“您还要长命百岁呢,可不要瞎乱诅咒。”孟绍顿时心疼自己的母亲。
“今儿个有人说是咱府里有邪祟作乱,我这连连的噩梦怕真是与此有关。”孟老太太将话题引向了驱邪之事。
“我都听太太说了,明天就去请玄阳观的李道人来府里,您就安心休息,很快就没事了。”孟绍见母亲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突然就一幅憔悴的样子,偏生大夫看过还没病,不得不让孟绍也怀疑是不是府里真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就好,有你答应我就放心了。”孟老太太说道。
等孟绍一走,孟老太太就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唤着贴身嬷嬷打水来给她擦脸。
“这面粉疙瘩,糊的我脸上难受死了。”孟老太太使劲用帕子擦拭着脸,哪还有憔悴的模样,整个就白里透红,气色好极了。
隔日,大太太吕氏亲自在大门口将玄阳观的李道人请了进府。
李道人比八字胡的大夫看起来高明多了,青色的道袍,手持宝剑,毫无表情的面庞更显得高深莫测。
他刚一走进孟府,就皱起了眉头,冷冷说道:“有邪祟作乱。”
除去孟老太太和吕氏、以及赵姨娘心知肚明外,孟府其他人皆是一惊,包括不信鬼神的孟绍在内。
“不过,邪祟才出现不久,还可以除掉。”李道人说道。
被惊吓住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李道人在孟府的园子里摆开了不少的法器,拿着宝剑,在空中划了几下,继而又翻了几个跟头,念着咒语,丢在他面前的黄色纸符倏尔自燃了起来。
众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都被李道人杂耍般的手法惊呆了。
就在黄色纸符即将燃尽之际,李道人大吼一句:“邪祟,哪里逃!”
随即,他就拿着宝剑开始在四周乱划,迈着步子移动起来,那方向显然是朝着晴初所住的青芜苑而去。
众人皆跟上了他的步子。
晴初落在后面,心中冷笑,该来的终于来了。
当李道人停留在青芜苑的门口时,大声说道:“邪祟就藏在这里。”
大太太吕氏故作狐疑道:“不会吧,这里可是大姑娘的院子,怎么可能会有邪祟。”
李道人冷哼了一声,“邪祟就是这院子的主人制造出来的。”
众人皆哗然,一阵窃窃私语。
晴初丝毫不惧,淡定地说道:“李道人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已经有笃定的证据了吧。”
李道人拧了拧眉,本以为小丫头片子定然被这种场合吓得不轻,未料她居然如此从容,仿佛将一切看穿了一样。
当然,作为经验丰富的李道人,自是不会因为一个小姑娘而怯懦,高声道:“自然有证据。”
说完,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大太太吕氏。
吕氏朝他不动声色的轻轻点了点头。
李道人心下有谱,就举着宝剑往青芜苑里去。
挥剑的动作频繁了许多,他边走边凌空乱划,就像在与空气搏斗一样,那样子极其认真,连额角都渗出了汗珠。
突然,他双手将宝剑猛地刺入到一颗树下。
随即,抬手擦了擦汗,说道:“就是在这底下了。”
“来人,挖出来。”是孟老太太发的话,演了这么久的戏,她早就累乏了,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晴初被惩治的模样。
“等等。”晴初出言制止道,“这下面并没有所谓的邪祟。”
“若是没有,你惊慌什么,是不是怕被别人发现你弄了不干净的东西在树下面。”孟晴嫣找准机会就落井下石。
“这树下并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晴初再一次重申道,神色中透露出并不希望有人挖开大树下的东西。
李道人补充道:“邪祟就在下面,只要挖出来烧掉,府里的怪事就迎刃而解。”
“你胡说!”晴初皱着眉,指责李道人,“下面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邪祟!”
“既然贵府的姑娘不愿意挖开下面的邪祟之物,恕贫道也无能无力。”李道人以退为进地说道。
“挖吧。”孟绍发话,“看看下面到底是什么。”
晴初抿了抿唇,神色中有委屈,却也不再制止,任凭下人们在大树下挖了好半晌,只从里面刨出了一个锦缎的布包。
孟老太太、吕氏以及李道人皆舒了一口气,挖出东西来也就把邪祟的事给板上钉钉了。
可远远跟随着府里众人瞧着的采霜在见到锦缎布包时,有微微的惊讶,这个并不是她埋在地底的东西。
“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孟老太太说道。
下人将锦缎的布包缓缓打开。
只见锦缎的布包里放着一只竹蜻蜓,一个木雕的小鸟,还有个瓷制的白兔,三样东西明显看起来残破不堪,有些久远了。
孟绍愣住,他自然认识这三件东西,还是幼时晴初未离开孟府时,他亲自买来送给她玩的。
怪不得先前晴初不让人挖开这颗大树下面的泥土,孟绍亲手送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邪祟。
李道人也很吃惊,说好的下面要埋着写有孟老太太生辰八字的针扎木偶,怎么突然变成这么三个破玩意了。
大太太吕氏阴沉的目光投向人群中的采霜。
采霜没有察觉,她依旧惊魂未定,昨天她明明将太太给的针扎木偶埋在了这个位置,怎么今天却没有挖出来。
李道人身经百战,见没有挖出针扎木偶,顺着锦缎布包里的物件,就扯谎道:“邪祟就藏在这破旧之物里面。”
“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孟绍和晴初异口同声地说道。
晴初撇过头,小声嘟囔道:“我早说过这里面没有邪祟。”
孟绍将锦缎布包放在手里,拿起其中的一只瓷质白兔,左看右看,只见这白兔的白漆已经掉落了大半,尾巴处还缺了一截。继而又拿起了另外两样,眸子里有回忆的光闪过。
虽然过得太久远,记忆不太清晰了,但还是记得这几件东西。
“这确实不是邪祟之物。”孟绍开口解释道:“是在大姑娘年幼时,我亲手送给他的礼物。”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尤其是李道人特别尴尬,这家府邸的男主人亲自送的礼物自然不能成为邪祟,他方才的施法仿佛是一场笑话。
孟老太太和吕氏同样震惊非常,不仅没陷害晴初成功,还被倒打了一把。
吕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丢车保帅,现下的情况就只能把责任都推到李道人是江湖骗子的事情上了。
晴初注意到各人变幻的神色,暗自好笑,她早就让红玉这几日盯紧了采霜,只要她有丝毫异常的举止,就要第一时间禀报。
没想到昨日采霜趁着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不注意,就偷偷跑到青芜苑的这颗大树下埋东西,以为没有被人发现,其实一直在会武功的红玉注视下。
等到采霜将东西埋好离去,红玉就重新挖开,将采霜埋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个贴着孟老太太生辰八字的木偶娃娃,胸口上还狠狠扎着几根针。
见到娃娃的那一刻,晴初挺佩服孟老太太的胆色可嘉,为了拖她下水,竟然弄了个诅咒自己的娃娃,一般没有胆色的老人家可不敢这么做。
晴初将计就计,将木偶娃娃替换成了孟绍幼时送的几个小物件。
这些小物件是韩嬷嬷收起来的,装在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从宣永候府一并带来的。
韩嬷嬷提到,这是晴初小时候最珍贵的东西,一定要韩嬷嬷好好收着。
将这些孟绍所送的玩意当做宝贝的自然不是现在的晴初,而是落水前的原主,可见原主其实对父亲有着深深的亲情。
可惜孟绍并不这样想,那时为了迎新夫人吕氏进门,怕原主碍着新夫人吕氏的眼,而得罪了窦太后,就将年幼的晴初送去江南,与二房的叔叔婶婶过活了几年。
回来后不久就落水,换成了穿越而来的晴初。
若不是从宣永候府搬回孟家,韩嬷嬷几乎也忘了箱笼中还收着这些玩意,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晴初丝毫未想起这些物件。
没想到,如今又派上了用场。
孟绍是绝对不可能认同自己亲手送出的东西是邪祟之物的,顿时就将李道人的恶劣骗术给揭开,顺道让孟绍缅怀一下曾经的亲情。
当然,这场戏还没有结束。
孟老太太和大太太送出了这份大礼,晴初自然要还回去才是。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飞过一群蝙蝠,扑闪着翅膀,在孟府低飞而过,将众人吓得四散躲避。
“怎么回事?”大太太看着空中的蝙蝠,骇人的问向李道人,还以为是他的江湖骗术。
李道人也惊呆了,他只会一点小骗术忽悠一下普通人而已,可没这本事能引来那么多蝙蝠。难道孟府真的有邪祟?李道人念头闪出,顿时脚底一凉,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蝙蝠从空中低飞而过,就齐齐朝着一个方向聚拢,正是孟晴嫣的院子。
李道人灵光一闪,急中生智地说道:“邪祟原来在那里!恕贫道法力有限,无法降服,还望另请高明!”
说着,就要开溜。
孟绍却吩咐下人们将李道人擒住,冷冷道:“这里就李道人会除邪祟,怎么能提前离开呢,还是一起去看看热闹吧。”
识破了李道人的骗术后,孟绍对突如起来的蝙蝠,虽然心有诧异,但是却没往邪祟那方面想,完全只是想看看府里到底还能整出多少污糟事。
其他人可不一样,面对这般恐怖的情景,加上之前李道人的一番邪祟的说辞,更令人深信不疑。
就连孟老太太都震惊了,腹诽:大太太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跟事前说好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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