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真美

　　“就是这样啊，因为‘树洞’是不会‘回应’我的吧。”幻日说道，“我需要‘交流’来‘自我满足’。但是，对方如果不回应的话，就形成不了‘交流’了。告诉露娜小姐‘秘密是什么’虽然是辉夜大人的‘命令’，但对我来说，想知道‘露娜小姐听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也是非常重要的‘需求’啊。”

　　“你有这样的‘需求’的话，我可以先听你说完、给出我的‘反馈’，之后再忘记嘛。”露娜说道，“我也是可以做到这种事的喔。你怎么看？”

　　“不，那种事还是算了……”幻日苦笑道，“虽然，最想知道的是露娜小姐听说后、当时的感想。但露娜小姐知道之后，事后对我的态度为何，我也是很在意的。我想要看到的，是来自露娜小姐的、一种‘可持续’的态度变化，而不是‘临时转变、随时都会中断’的态度变化啊。”

　　（就算我知道了，恐怕你得到的、也不是你想得到的那个结果。你应该会对此颇为失望吧……）

　　尽管露娜不确定自己到时会有怎样的反应，但她总觉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应该百分之九十九不是幻日想要的结果吧。

　　“那好奇怪啊。”露娜说道，“明明你不想让我知道、但当我知道之后却不想我忘记，这是什么心态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幻日以略带苦涩的口气说道，“确实有点儿复杂，用语言是难以表达、解释清楚的。我想，如果是拥有和我相似的‘共情风格’的人，应该会明白原因吧。露娜小姐会不理解我的心情，也许是因为你与‘凡人’的性格相差实在太大了吧。这种事情并不重要啦，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

　　“那么，现在还真是让我难以评价的情境呢。”露娜说道，“不想说就算了，总而言之，现在你可以说了吧？都‘酝酿’这么长时间了，莫非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吗？”

　　“嗯，‘勇气’嘛，的确不是什么容易获得的东西。”幻日苦笑了一下、又明朗地笑了起来，说道，“不过没关系啦，就算我现在仍然是处在缺乏‘勇气’的状态，总感觉也可以说出口了。”

　　“诶？”露娜茫然地应了一声，“这样啊……”

　　露娜并不清楚幻日的心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是下意识对幻日的态度感到惊奇、并随意地做出反应而已。

　　“仔细想想，露娜小姐是我的‘神明’嘛。”幻日说道，“因为是‘神明’、是‘信仰’、是‘偶像’，所以无论对你说出怎样的话，我都不应该觉得羞耻。毕竟，对露娜小姐来说，关于我的一切，都应该是一目了然、显而易见的‘模样’吧？既然这样，那我是否对你‘隐瞒秘密’，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与区别了……”

　　（不……并不是这样的，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懂你。）

　　（虽然说，“一点儿也不懂”有些绝对，但在我看来，把“理解不绝对”当成“绝对不理解”也无不可。）

　　（我本应“知晓你的一切”，但却做不到的话，便是“神明”“信仰”“偶像”的失格了。）

　　“啊……哦。”露娜并不认为幻日的理解是正确的。

　　但若是承认自己并不知道幻日的事情的话，就会挫伤他本就稀薄的勇气了。

　　而认同幻日的“误解”的话，这对自己与对方却都没什么坏处。

　　因此，露娜也就含糊地点了头、一如既往地做出一副冷淡而平静的模样。

　　与此同时，幻日认真地靠近了露娜，他稍稍俯下头、将脸朝向了露娜的左耳边。

　　（为什么会是左耳啊！）

　　（虽然身体两边我都不喜欢被碰触，但是相比之下，我更习惯于“右侧”被碰触。）

　　（据说由于大脑分成左右半球的缘故，右侧身体更加冷静理智、而左侧身体则更为敏感与情绪化。）

　　（我不喜欢左边身体被碰触，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被幻日靠近左耳的时候，露娜整个身体都几乎僵硬了。

　　露娜感觉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热，但更令她烦恼的，则是全身、特别是四肢的肌肤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大概就是“毛骨悚然”的感觉吧？

　　露娜为自己仅仅是因为经历了这种小事就吓成这样而感到可耻，她决定想点令自己高兴的事情来摆脱这种紧张。

　　（他果然没有对着我的耳朵“吹气”呢，这算是信守“诺言”了吧？）

　　（不，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做出“对着我的耳朵吹气”这种恶作剧才对。）

　　（早知如此的话，我该更信任他一点儿、不去提及“禁止吹气”这一警告的……）

　　露娜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到有些对不住幻日了。

　　当然，无论重复多少次这样的情况，幻日应该都是不会计较的吧。

　　全然不知露娜所思所想的幻日，只是准备徐徐说出自己隐瞒的秘密而已。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啊。”幻日以惊人的美妙声音，缓缓说道，“因此，我要把我的‘生命’给‘奉献’给露娜小姐。”

　　虽然就词句的字面意思来说，这么说也的确在情理之中，但幻日实际的发言还是让露娜吓了一跳。

　　“什么？！”露娜以近乎眩晕的状态叫道，“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尽管露娜叫出的话语听起来还留存着理智，但实际上此时的她颇为混乱、已经根本没注意自己所说的是什么内容了。

　　“就是露娜小姐所想到的那个意思。”幻日依旧缓缓地说道，“不过，准确来说，也不是‘奉献’、而是‘分享’。我只想把自己的生命献给露娜小姐，换取露娜小姐可以延长寿命的可能性……”

　　尽管幻日认真地向露娜作出解释，但露娜却根本没怎么理解幻日在说什么、而是陷入了“自顾自地理解、并胡乱回应”的状态。

　　“原来如此……人最宝贵的东西应该是‘生命’啊……”露娜点点头，呆然地说道，“我怎么会忽略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呢？果然还是因为，我难以想象会有人把自己的‘生命’真的‘奉献’出来吗……”

　　但是，对于露娜那平淡的反应，幻日与其说为之失望、不如说感到惊奇。

　　“只是这样？”幻日问道，“露娜小姐听到后的反应只是这样吗？”

　　不过，实际上露娜的反应过于平淡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冷血、反倒是因为太过震撼而失去了正常思考能力的缘故。

　　换句话说，露娜是被幻日的发言所惊吓、却又不愿意承认，反应才会变成这样的。

　　“诶，让我有什么样的反应呢？”露娜说道，“就算听到了‘你愿意为我献出生命’的话，对此我也感觉不到一点儿真实感啊。恐怕，需要到你真的付出生命那一刻，才会让我产生实感吧？”

　　由于露娜之前受到的冲击太过震撼的原因，她已经误解了幻日的话、自顾自地理解成了不同的意味。

　　要让露娜认识到自己误解了幻日的话，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行。

　　在正确地弄清楚之前，露娜沉浸在了某种堪称“哀伤”的忧郁心情之中。

　　（不过，虽然你不死的话我就感觉不到真实感，但我并不想你真的去死……）

　　（正好相反，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人为我去死的话，我该产生怎样的感情、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对……）

　　（不不不，这种事情也是需要“预先去想”的吗？应该是依靠当时产生的感想与反应决定的吧？）

　　（话虽如此，那是人类才会有的“条件反射”吧？作为“月神”的我，就实在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思考幻日对自己所说的话，露娜的心情十分复杂。

　　露娜本以为，幻日会因为自己的反应过于麻木、甚至残忍而感到伤感委屈。

　　不过，当她看向幻日的时候，却发现后者的反应意外地简单平静。

　　“露娜小姐想要看到吗？”幻日微笑道，“‘我为你付出生命’这件事，你想亲眼看到吗？”

　　幻日的笑容非常沉稳与释然，简直就像是随时都做好了殒命的准备一般。

　　幻日本来就是个极为清秀俊俏的美少年。

　　而他此时的这个笑容，更是美得犹如樱花在狂风中坠落一般，脆弱得令人心痛不已。

　　就连冷酷、任性、自我的露娜，看到幻日的笑容，也会感到胸口疼痛、心脏好像要被撕裂一般。

　　“不想！”露娜斩钉截铁一般果断地说道，“我不想你去死，也不想你死在我的前面。那样的话，我会很悲伤的。你在我心中的重量、比你所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可我也是这样的情况啊。”幻日伤感地说道，“不同的是，‘露娜小姐对我来说’，要比‘我对露娜小姐而言’重要得多。如果连‘我死在露娜小姐前面’这种事，都会让露娜小姐感到悲伤的话，那么‘眼睁睁看着露娜小姐逐渐步向死亡与毁灭’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更是如同炼狱的巨大折磨吗？”

　　（也有道理呢……）

　　（仔细想想，换位思考的话，看着我去死的话，对幻日来说的确是相当大的折磨。）

　　（反而，他对我来说，却是相对而言不那么重要的存在了。）

　　（那么，我该接受这个“提议”吗？如果我没有误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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