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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双生5
“你就一定要这副模样来见我吗?这条狗可是有主人的……就不能像平时一样,找个人附身吗?”
大狗进门后,群青忍不住抱怨。
“呜哇呜哇呜哇……”
“……”
群青没听出所以然,只能翻着白眼,挪去沙发上。
大狗也小跑过来,跳到他身边坐下,嘴里还叼着本笔记本,上面用狗爪歪歪扭扭地划了几行字,「我也不想,但没有能用的躯体了。」
群青想起夜久曾经说过,附身法术若是要用在人身上,需要满足两个要求:一,对方必须死亡,并且尸体来自无尾人;二,必须征得死者、或者死者血缘关系者的同意,以及通过极为复杂的仪式。
因为要求极高,所以真正能实施的机会很少,比如云栎和梦丘,但附身动物则简单很多。
……行吧,群青想,应该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对方不是出于什么恶趣味。
大狗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写下一行字,「我很饿,你有吃的吗?」
群青不舍地看了眼刚买的卷饼,犹豫过后,还是分了一半给对方,“别弄到我沙发上。”
得逞后,大狗摇着尾巴,开心地吃完食物,然后低头继续写,「最近很忙?我来找你玩好几次,结果你都不在,石书也不回我。」
“嗯,上面担心黑圣女会发动第二波袭击,让我们随时随地待命,所以在总部过夜了。”群青说道,“至于石书,鬼莲总在我身边晃悠,不方便拿出来,他很八卦,而且会告诉神汐。”
「好吧,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无聊。」
“……”群青沉默一会儿,轻声开口,“可能暂时回不去了,抱歉。”
大狗垂下耳朵,似乎有些沮丧,「你不是因为重燃之核,是因为那对即将你死我活的姐弟吧?王女和垂天院联手,亲王处境不利啊。」
“是啊,女王死后,大贤者就是第一权力。虽然客观上他不能干涉王权,但引导舆论总是能做到的。”
「但曜枢也没选她,那玩意儿谁都没选。」
群青起身倒了杯咖啡,顺便找出肉干,在大狗面前晃了晃,取出一个抛出去,“这或许就是一种选择?它就是想要这种局面,要让两人相争,然后决出胜利者。”
大狗很给面子,配合地跳跃起来,接住掉落的肉干。
「真奇怪,故意引起斗争吗?它从来没这么反社会过。」
“嗯。”
「贤者刚公布灾难为旧日尘引起,亲王立刻宣布有相关针对物资储备,这也太快了,很可疑啊,不会是你透露了垂天院的动向吧?」
群青没说话,也没有否认。
大狗于是继续写,「但这么几天里就搞到那些,非常不现实,是更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了?自从双月之丘那件事之后?」
“嗯……”或许是知道隐瞒没什么意义,群青实话实说,“那时黑圣女利用了旧日尘,我在想她以后或许会故技重施,所以就警告了刻云奥托斯。”
「哦,原来是你的计划。」
“……算不上,只能说是运气好。”
大狗歪着头,打量了他好半天,圆溜溜的眼睛中流露出疑惑,「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哪有不高兴。”
「就是有,难道说……你其实并不是很想帮助亲王?」
-
“……”
看着夜久的字,群青条件反射地想继续反驳。
但他却说不出口——又或者说,在试图以疯狂工作麻痹来情绪好几天后,现在对方面前,他不想再继续欺骗自己。
他放下肉干,把咖啡倒进水槽,转而开了瓶红酒,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头发,“也不能是不愿意,只是有点……困惑。”
「真奇怪,我还当你们感情很好。」
看着夜久的行字,群青神色恍惚,随后目光游离到空白的墙上。
“之前和你说过,我和刻云奥托斯是半兄弟,我们在修道院里遇见,有时会一起玩,他还带我溜出修道院改善伙食,甚至带我偷偷溜进过王宫,是不是?这是真的。他指点过我练法术,还教育我要控制自己,不要心情一差就到处搞小破坏,这也是真的。”
“……但我没有告诉过你,当初因为那个预言,把我交给垂天院的人,也是他。”
“……?”
大狗耳朵动了动,表情似乎惊讶又疑惑。
群青侧过头,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思绪回到记忆里的某个夜晚——
他曾蹲在某扇窗前,偷听里面传来两个声音:沉静威严的女性,而另一个,则是有些激动年轻男子。
“他流着我的血,我不会把他交出去。”
“不,他不属于我们,他应该离开,你要让他离开,母亲!”
就这样,他蹲在窗外偷听着,直到天光变暗、那两个人声越来越轻。
最后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
“很奇怪,是不是?明明真正应该对浮光城负责的人是女王,明明厌恶我的人是女王,但她却不想把我交出去。而刻云奥托斯,他明明应该想办法把我留下的,却把我推了出去。”
群青喝了口红酒,神色如常,但语调里轻微的怒意,“那时,为了去除修道院相关的法术痕迹,我接受了洗髓手术,被灌了十二次蚀灵剂,全身剧痛、影响行动能力了整整一年。之后,等我终于离开医院,回到修道院,想最后看看有没有什么没带走,但那时,那里的人已经全部忘记了我。”
“无论是天天训我的修女,还是一同长大的舍友,甚至是当时已经是他跟班、对我还算友好的光兰,他们全部不记得我。”
“他成了世界上唯一知道我是谁的人。”
“当然,我从小就略微有点孤僻,唱诗时还偷懒,所以在修道院里没有朋友,自然也不会怀念或不舍……但是,我依然怨恨他,这么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我的生活……就像牧羊人赶一只羊。”
说完后,群青胸腔轻微起伏,然后渐渐平息,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大狗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群青才继续说,“但是等我加入巡溟学院后,他又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偶尔会来看我过得好不好。不,他其实是知道我的不满。但是,他从不解释,他只是让我完成预言,杀死伪像星,杀死你。”
“因为只要这样,我就会变得伟大、成为浮光城的英雄。”
“即使我告诉他,我不想。”
-
在此前,群青从未对旁人说起过这些。
因为无人聆听,而他也不想诉说,更不知道从何开始,只能任凭它们在心里沉睡。
为什么,不这样一直下去?为什么,现在却说了出来?因为夜久不会安慰他,让他觉得自己可悲吗?还是说,夜久可以得到他的黑暗?
群青不知道答案,只是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亢奋,又感觉到轻松。
大狗低下头,指尖划拉半天,才写下新的话,「好吧,那就是你想帮他,即使你对此心里不爽。」
群青想了几秒,轻轻“嗯”了声,重新坐回沙发上。
情绪平复后,他再度回想起那时。
客观上而言,刻云奥托斯的安排,其实并不算糟糕。
虽然开始很不适应巡溟学院,但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遇到了新的朋友,比如神汐和鬼莲。
他们愉快,有活力、生气勃勃,与修道院里同龄人的截然不同,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而且,除去看他不爽的地之贤者、和部分同僚因为不满他刚毕业,就加入追查伪像星的专案组、所以总找他麻烦外,在巡溟会的工作也不差,甚至可以让他如鱼得水。
所以他的那些不满,也渐渐平息。
而且除了那件事,刻云奥托斯对他一向很好,就算不在修道院了,也偶尔会抽空来看他——就算他找各种理由躲着,但对方却并未生气过。
尤其是从无光之溟后,因为伪像星的背叛,他的精神受到重创,而垂天院却不顾他圣髓体的损伤,反而将其作为控制手段,直接把他贬去了守垩原;那时神汐和鬼莲职位不高,无力伸出援手,唯有刻云奥托斯能与他保持联系,再次成了他与过去生活的唯一链接。
不仅如此,对方还动用王族资源,提供了有关于神之血的线索。
顺着那条线索,他最终追踪到双月之丘和长青泉,也治好了自己的伤。
他们似乎重归于好。
甚至,群青有的时候还会反省,当初自己是不是过于不识好歹。
然而,这次回到神城,对方的态度,却再度让他联想到了那段不愉快的过去。
“他前几天召见了我,让我回到王族。”
“……?”
大狗瞪大了眼睛,嘴里的肉干也不咀嚼了。
“当然,我拒绝了。”群青立刻补充道,把掉落的肉干塞回对方嘴里。
大狗这才继续咀嚼。
“先不说这个了,总之,我有点怀疑,他当初是不是想到了今天的局面,所以当时才把我推去垂天院。但无论怎么样,他也确实救了我好几次,所以……是的,我希望他赢,我希望他成为王。”
说完后,群青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
“……”
大狗吞完了肉干,低头不知在思考什么。许久之后,它才又动起来,工整地写下新的问题。
「那你会为了他,杀了塔尘格菲纳吗?」
群青抱着双臂,没有直接回答,“这是个很危险的想法,既非必要,也不明智。”
「是吗?无所谓,我可以帮你杀了她。」
“……你?”
「嗯,仅限于现在。但只要你说,我就会去做。」
群青疑惑地看着大狗。
夜久的本体此刻在守垩原,而塔尘格菲纳收到垂天院保护,所以就算他开玩笑说“是”,对方也做不到——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应该随意对待这个问题,毕竟夜久是个什么都做的出来的极端分子。
“不,我不想你卷入这件事。”
「这样……」
大狗动了动鼻子,很是失望的模样。
「真可惜啊。」
-
谈话结束后,群青恢复如常,煮了点食物——因为大狗分走了大半个卷饼,所以他饿得眼冒金星。
大狗在一旁等待着,顺便拨弄着他的那颗义眼,得到了好几句诸如“虽然你现在外形是狗,但并不一定要玩狗的游戏”,又或者“你玩就算了,不要咬它,沾得全是口水,让我怎么重新放回眼眶”的抱怨。
它于是歪了歪头,喉咙里发出无辜的呜咽声,权当没听懂。
等群青忙完洗漱休息,大狗也不再多留。
涡罗区,夜久睁开眼醒过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远望着天边的金色光点——与垂天院看到的景色不同,这里太过于偏僻,所以宫殿几乎无法看见。然后他转过身,沉思地看向墙上的两张满是飞镖痕迹的报纸照片,上面印着一对男女:他们都金发碧眼,除却性别,宛若镜像。
“原来当时让他去垂天院的,是你啊。”他若是有所思,“看来,你还算是个好人。”
“可惜啊,当时我或许真的有那种冲动,想要放过你的……但是,算了,这就是命运吧。”
他下了楼。
圣土的头从曲谱后的探出,调侃起来,“这几天你很忙啊,附身完这个,附身那个。”
“嗯,给我弄杯金汤力。”
“想什么呢?最近外面这么乱,早就没原材料存货了,只有冰水。”
“好吧。”
冰冷的液体入喉,夜久躁动的心情终于平复下一些,“圣土,我记得你的父母,应该还在涡罗区外吧?你是天生的隐民,所以在你弟弟出生后,他们怕你伤害他,把你扔了进来。”
“额……是啊,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如果你没有弟弟,也不是隐民,只是个沉迷垃圾摇滚乐里的浮光城人。他们从小对你很好,但有天为了让你出人头地,砸了你的吉他、撕了你的曲谱,把你送进医院电疗,电疗完了又把你送去古典乐团学艺。”
“在一段时间后,你渐渐喜欢上了古典乐,认为它才是你的命定归属。不仅如此,他们还在那个乐团拒绝支付工伤赔偿的时候,不仅借给你钱,还帮你找最好的医生……”
“停停停,你这一堆莫名其妙的假设都是什么鬼?”圣土满脸疑惑。
“不,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是这样的父母,他们哪一天不小心死了,你会伤心几天?”
“……”圣土翻了白眼,“你有病就去吃药。”
“唉?我是很认真的。”夜久盯着他看,“毕竟我没有父母,想象不出来这种事。”
“我也没这种父母啊!而且我也不可能喜欢上古典乐,还有……你是不是在偷偷骂我的音乐?”
夜久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币,“给你五块钱,你想象一下吧,求你了。”
“好吧,但在这之前,你先告诉我。“圣土一脸坏笑,“你问这是又想让谁倒霉?”
“没想做什么。”夜久撇了撇嘴,似乎兴致低落,“可能只是希望他不要难过太久。”
圣土眉毛微扬,有些意外,于是配合地冥思苦想起来。
“额,我觉得,这件好吧……”
他准备尝试回答,却看见夜久侧了侧头,似乎是感觉到什么气息。
“小心。”
下一秒,夜久飞快地把纸币拿回来,然后拉过圣土的衣领、翻身出窗。
“——轰!”
庞大的能量突然而至,他们原先的位置瞬间被炸成了碎片。
“怎、怎么回事?”圣土惊呼。
“嘘。”夜久示意对方安静,“大概是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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