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个男儿郎

　　周允提着剑急匆匆地的往皇城跑去，这是他们要回去的必经之路，他站在皇城上看着苌乐和梁与桥携手的背影，他先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与父皇的对弈胜出了。”

　　周允看着她的身影再低头看着手中沾满血迹的剑，他记起了，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二岁，是其他皇子让小太监天天装鬼吓她，于是他将小太监骗到了冷宫，冷着脸用匕首一刀一刀让小太监活生生疼死在了无人问津的冷宫。

　　幼时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皇帝揉着太阳穴，皱着眉翻阅着奏折，他将奏折扔向一旁，眼光看向呈上来的皇子们的功课，他用手指挑了几份，千篇一律的回答，皇帝神情并无变化，只有周身骇然的气息暗示他在不满。

　　“问：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倒是都知道答：自省吾身，常思己过，善修其身。道理都知但却毫无己见。”

　　皇帝直到翻开压在最后的课业，他脸上的神情才有一丝变化，那功课上写的正是，“不以人观己，不以己度人。”

　　学堂中，太傅手中正若有所思的拿着一份课业，见其他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他才抚着花白的胡须缓缓来到周允面前。

　　“殿下，多留下三刻钟吧。”，太傅将那份“不以人观己，不以己度人。”的课业递给了周允。

　　“皇上让臣告诉殿下，其他皇子都知道自省吾身，唯殿下不同，那便每日留下三刻钟自省吾身吧。”

　　周围是其他皇子不屑的目光和看戏的眼神，“这写的是有多糟糕啊，所以父皇才会让他单独留下来。”

　　周允神情平淡并不在意周围的人如何看，他放下手中收书的动作认真道：“有劳太傅转告父皇，儿臣一定谨听教诲。”

　　太傅在离开之际特意在周允身旁停下了脚步，“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皇上期盼殿下做的更好，皇上对殿下是用心良苦。”

　　周允点头，重新坐下，即使太傅已经离去，即使周围已经没人，他还是坐的端正，只有手中用力划动的毛笔才显示出他心中的愤怒。

　　周允将那份面目全非的课业收起来，他努力做的很好让人挑不出瑕疵，努力沉稳，努力让自己不会辱没皇家颜面，可也唯有再去往武德殿的路上才会显示出孩童脸上该有的快乐。

　　父皇没有给他太子的身份，却对他以储君的要求，如此让他树大招风只会让他在众人中成为眼中刺，肉中钉，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他真正厌恶的是要活成一个圣贤的模样，事事都要做的好做的优秀，旁人只会一味用这是看重他来麻痹他却从不问他想不想，愿不愿意。

　　突然，门口出现的身影让他加快了步伐，他的眼神也在此刻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姐姐，你等我多久了？”

　　苌乐去拉他的衣袖，衣袖外是他骨节分明的手，他本该是长身体的年纪，那本应该在暴怒时凸显的青筋，在他的手上却格外清晰，他太瘦了，瘦到手上的青筋条条可见，苌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没等多久，你饿了吗？”

　　见到苌乐那一刻，他才露出心中藏匿的委屈，她会在意他，不论他做的好不好，她会关心他饿不饿，他长的很快已经和苌乐齐肩高，也能更方便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姐姐，让我靠一会儿吧。”

　　她的身上香香软软的，在她面前他才能卸下伪装和戒备才能受了委屈地埋她的肩膀，以带着鼻音的小奶音控诉，“姐姐，我是不是做的还不够好？是不是我远远达不到父皇的期许，所以父皇才会对我如此冷淡，可我已经很努力了，还是连他的一丝怜悯都得不到。姐姐，我想得到父皇的认可，想要变得强大，我..我想要保护你，可我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她明白他想证明自己，想要得到幼时缺失的爱，也明白他将她当做了全部，苌乐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对他说：“去吃饭吧，都是你喜欢吃的，是方御厨做的。”

　　周允惊讶的抬起头，“方御厨傲气，性子又古怪，从不轻易给别人下厨，只有在父皇的生辰宴我才有机会能吃上，他怎么会给我做？”

　　周允突然握起了拳头俨然一副立马要去干架的气势，“姐姐，他对你做了什么？”

　　苌乐轻描淡写道：“是我磨了他许久，他有意为难我，让我知难而退，见我真的放下身份为他做了一天的事，他才愿意的，好了，我们去吃饭。”

　　周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苌乐拉到了桌前，然而满桌丰富的菜却在今日失去了诱惑并没有吸引他的目光，周允偷偷看她，她的肩膀那一块衣裳还有些湿润，是他刚刚靠在她的肩膀不小心流下的眼泪。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直到看到碗中多了一块菜，他心中的柔软全都呈现在她的面前了，他满脸开心，张嘴就将她夹的菜放入口中，吃相也终于不用像往日那样摆端正让人难受。

　　周允眼神不时看着桌上被另一只碗倒扣着的碗，他用筷子挑开那只碗，“方御厨做的好吃，可要是姐姐做的，那就更好了。”

　　那碗中的菜，卖相并不好看，他夹了一口放入口中，“不咸不淡…”

　　不咸不淡，不就是能吃的意思么，苌乐轻拍了一下桌子，“不好吃就吐出来。”

　　周允连忙解释，“不咸不淡，味道刚好。”，他格外珍惜与她相处的时间，这种谈笑间的氛围也是最令他放松的时刻。

　　周允伸出手将下巴撑在手上盯着她看，她的容貌已经长开逐渐褪去了豆蔻少女的稚嫩，他一时恍了心神，原来她生的这么好看。

　　周允收回视线以免在她的面前失态，“姐姐，他们都说我们姐弟俩长的像，可我觉得明明不像。”

　　苌乐并未看他，她暼了一眼桌面，“吃饱了就把这些收拾了。”

　　“姐姐，那你去哪？”

　　苌乐转身抽出那本被他涂抹的课业，“周允！你故意的吗？”

　　周允自责地低下头，是他忍不住在课业上发泄，可这份发泄并不纯粹暗含了一些他的小心思，是他想以课业之名与她多呆一会儿，“所以，姐姐会和我一起会帮我的，对吗？”

　　“殿下，传位诏书已经拿到了。”

　　周允回过神接过暗卫手中的诏书，才刚看到诏书上的名字他便合上了诏书，想起府中与苌乐四五分相似的女子，他对暗卫道：“安顿好她，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暗卫迟疑，“殿下，您...”

　　“我有些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会，去吧。”

　　他留恋地看着苌乐搀扶着梁与桥逐渐离去的身影，他和苌乐的关系从姐姐到皇姐最后甚至直呼她的名字，关系逐渐疏远，他的顶撞曾几何时也是想博取她的关注，却将二人关系越推越远，“你不必摆姐姐的架子，周璟璃，我已经长大了，你凭什么管我？”

　　他抹去脸上沾染的血迹，望着皇宫的方向，他的脸上、衣服上、剑上染的全是至亲之人的血，女子当皇帝谈何容易，无论做得好不好总会落人诟病，皇室血脉中便会有人源源不断地蠢蠢欲动。

　　于是，他屠尽了皇室血脉，杀光了他的弟弟妹妹，在外面的他便派人秘密暗杀不留一丝余地，如此她的皇位才能做的稳固。

　　他撕毁了手中的诏书，杀红的双眼望着血洗的皇宫没有一丝悲痛，却对着皇城脚下她早已离去的方向流下了泪，他举剑一寸一寸刺入自己的心脏，喃喃自语道：“姐姐，我知道我做过许多错事，可得到权势后我心里却依旧感到空荡荡的，直到看到姐姐和姐夫，我才唯一产生过要好好成家立业的念头，能娶一个像姐姐这般的妻子，不必比姐姐好看，能如姐姐关心我，护我，在意我，彼此相伴一生便够了。”

　　可偏偏他对她不止姐弟之情，还有男人对女人的心思，这份不能被提及的心思终有一天会被揭开，即使如此，苌乐也会维护他最后一丝尊严，可他何尝不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周允最后用力将剑狠狠刺入自己的身体，“姐姐，愿献我命。”

　　周允倒在了皇城上，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而被撕毁的诏书上写的正是，“朕欲传大位于大皇子周允。诸位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这是皇帝的最后一道考验，也是给他们的抉择，若要做帝王必然得有人为此牺牲。

　　屠尽皇室血脉是除姐姐之外也包括他自己，他自知杀孽深重，甘愿去阎王殿接受审判，与父皇不同，他选择了亲情，即使这份亲情下催生了他畸形的爱念，可姐姐对他而言永远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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