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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五台山做法会文殊赠云田苏轼府观童稚二仙过家家
吕洞宾一手紧抓着铁拐李一手紧抓着钟离权,出了南天门朝下界来;王母出的题看似简单实则极难。上下三界没有几位见过三足乌走路的,让学三足乌走路,吕洞宾揣摸着走了几步,王母还没说什么,站在椰风树上的三足乌已经笑起来:
“咯咯咯,他走得不对,难看死了。”
王母言出法随,自然不会给吕洞宾自家云田,八仙将就着再敷衍一会儿,离了瑶池。
八仙出了南天门,驾着轻羽徐徐向下界滑行。吕洞宾仍然想着自己云田的事,乘机又跟铁拐李道:
“师爷,这里边数你云田最厚实,你就给徒儿一些不行吗?要不算徒儿借你的,等我云田厚实了还你……”
“不给,也不借。”铁拐李决绝道,“你显能卖好,把云田给了百花仙子,反过来跟我借,——不借。”
“你真抠门儿,比世间的守财奴还抠门儿。”吕洞宾又朝着众仙道,“各位仙友,世人有话,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小仙现在有了难处,你等真能看着不管?吕某求你们了,一位施舍一斗,就救了我的急,我会记你们一辈子的好……”
众仙互相看着,谁也不吭声。吕洞宾不由生了气,鼻子里哼一声,又道:“行,我有初一,就有你们的十五,咱们走着瞧。”
说话间,一阵北风吹来,吹得座下云田一阵簌簌发抖。风头过后,听到一阵好听的声音,细听笙簧袅袅罄鼓叮咚,铁拐李侧着耳朵边听边道:
“这是哪座庙里做佛事?今日是什么日子?”
湘子提醒道:“老仙师,你不是有先知先觉吗?你应该知道的。”
铁拐李笑着道:“看来我的先知先觉是假的,对这声音的来路一无所知。”
吕洞宾俯身看一会儿下界,道:“这风从北边来,北边不远应该是五台山。听这声音,传这么老远,场面应该不小。除了五台山,别人也作弄不出这么大响动来。”
仙姑也看着下界道:“看下界景色,应该是夏季,莫不是文殊菩萨的诞辰?”
“管它是哪里,我等只管追着声音去,凑凑热闹也好。”钟离权道。
“这个主意好。”吕洞宾想到自己云田的事,极力赞同。
众仙调转云头,顶着北风逆风而行,那好听的声音越来越响,再行一会儿,下界的山山水水已看得清清楚楚,声音正是来自五台山。
这一日,正是六月十四,文殊菩萨诞辰。这一日也是五台山周围三百里最热闹的日子。大庙小庙上千座寺庙都要举办道场做法会,这是普通僧众及小民的把戏。真正的道场则设在五座台顶上。届时五座台顶云锁雾罩,四大菩萨按方位就坐:文殊菩萨是东道,自然坐中台顶:观音菩萨的道场居东,坐东台顶;普贤菩萨的道场居西,坐西台顶;地藏菩萨的道场居南,坐南台顶;北台顶则留给不速之家,不管来多少,都得挤在那里。
这一日,三位菩萨日出前一刻迎着满天朝霞来到五台山,文殊菩萨站在中台顶迎迓,四位见过礼,道过寒喧,各自归位。五座台顶都布了云场,乳白色的云团在台顶上周流回转,宛若大海里的一个个旋涡,这是东道对客人的最高礼遇。五台山为佛宗第一名山,香火旺盛至极。文殊菩萨心存良善,不但护祐王台山一方百姓,对前来的仙道也多有襄助。四大菩萨在各自的法位坐好,也不管北台顶有没有客,文殊菩萨先自起个头,诵起《妙法莲花经》中的“方便品”来:
尔时,世尊从三昧安详而起,告舍利弗:“诸佛智慧,甚深无量,其智慧门,难解难入。一切声闻,辟支佛所不能知。所以者何?佛曾亲近百千万亿无数诸佛,尽行诸佛无量道法,勇猛精近,名称普闻。成就甚深未曾有法。随宜有说,意趣难解。舍利弗!吾从成佛以来,种种因缘,种种璧喻,广演言教,无数方便,引导众生,令离诸著。所以者何?如来方便,知见波罗蜜,皆已具足。……”
一则诵罢,山下的寺庙里响起激越的钟罄声,四位菩萨停一会儿,好似在享受那好听的声音。俄顷,观音菩萨又先起个头,诵起了《妙法莲花经》中的“安乐行品”:
尔时,文殊师利法王子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世尊!是诸菩萨甚为难有,敬顺佛故,发大誓愿,于后恶世,护持读说是《法华经》。世尊!菩萨摩诃萨,于后恶世,云何能说是经?”佛告文殊师利:“若菩萨摩诃萨,于后恶世欲说是经,当安住四法:一者安住菩萨行处、亲近处,能为众生演说是经。文殊师利!云何名菩萨摩诃萨行处?……”
尔时,世尊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
若有菩萨,于后恶世,
无怖畏心,欲说是经,
应入行处,及亲近处。
常离国王,及国王子,
大臣官长,凶险戏者,
及旃陀罗,外道梵志,
亦不亲近,增上慢人,
贪著小乘,三藏学者,
破戒比丘,名字罗汉。
……
一则诵罢,山下寺庙里的钟罄又响起,四菩萨宁神静听。这时,八仙翩然从空而降,八只大天鹅般轻轻飘落在北台顶上。
“阿弥陀佛,恕贫道无礼,打挠菩萨诵经了。”铁拐李朝四位菩萨抱拳施礼。
“道长客气了。”文殊菩萨双手合十还礼,“出家人经在心上,心里无经,诵也没用,道长不必多虑。”
吕洞宾双脚踏在北台顶上,身子不再飘浮,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转眼见周围许多云田,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对着文殊菩萨双手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小仙在上界失了云田,肯求菩萨救救小仙,施小仙一些云田,小仙以后结草衔环,定当报答。”
“这就有些奇了。”观音先笑一声方道,“你等八位仙友,一位出一斗,也能保你来去日常之用,如何讨到这里来了?”
“你问问他们,”吕洞宾不由又来了气,“平时好似多么好,友情多么深,到了危难时刻,一个比一个抠门儿……”
“菩萨应该知道,”铁拐李解释道,“这小子在上界芳林苑逞能显摆,失了云田,我等这是略施惩戒,叫他长长记性。”
“什么略施惩戒,你们就是抠门儿。”吕洞宾回头跟铁拐李叫真,“那现在呢?惩戒也惩戒过了,如何还不帮我?”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到了菩萨这儿,还用得着我等那点毛毛雨吗?”
“五台山香火是旺,但那都是香客们的心血心愿。”文殊菩萨款款道,“你且听我等诵经,你若能明白一二,贫僧便送你可好?”别看文殊菩萨把云田布满台顶,没有文殊菩萨的话,谁也带不走一丝一毫。
“好吧。”吕洞宾勉强答应道。
四位菩萨又复正襟危坐,普贤菩萨领个头,四位菩萨诵起《观世音菩萨普门品》:
尔时,世尊知诸菩萨三请不止,而和告之言:“汝等谛听,如来秘密神通之力,一切世间天人及阿修罗,皆谓今释迦牟尼佛,出释氏宫,去伽耶城不远,坐于道场,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然善男子!我实成佛已来,无量无边百千万亿那由他劫。譬如五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三千大千世界,假使有人抹为微尘,过于东方五百千万亿那由他阿僧祇国。乃下一尘,如是东行,尽是微尘。……”
一则诵罢,文殊菩萨问吕洞宾:“道长可明白经中道义?”
吕洞宾摇摇头无奈道:“小仙愚昧,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这也难怪,”文殊菩萨道,“本来就各教所奉不同,教义各异,听不懂不足为怪。下面我再讲一个小故事,你听听什么意思。昔有婆罗门,自谓多知,于诸星术种种技艺无不明达。恃己如此,欲显其德,遂至他国,抱儿而哭。有人问婆罗门言:‘汝何故哭?’婆罗门言:‘今此小儿,七日当死,愍其夭殇,是以哭耳。’时人语言:‘人命难知,计算喜错。设七日或能不死,何为预哭?’婆罗门言:‘日月可暗,星宿可落,我之所记,终无违失。’为名利故,至七日头,自杀其子,以证己说。时诸世人,却后七日,闻其子死,咸皆叹言:‘真是智者,所言不错。’心生信服,悉来致敬。”故事讲完,文殊菩萨看着吕洞宾问:
“明白什么意思吗?”
吕洞宾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明白,但说不清楚。”
观音菩萨道:“我再说一段。有个乐师在国王面前演奏,国王听着高兴起来,许诺赏赐给他一千钱,演出结束后,乐师要求国王兑现承诺,可是国王拒绝了他。国王对他说:“你演奏只不过使我高兴一下,我许诺赏赐也只是让你快乐一下而已。”
文殊菩萨又问:“明白什么意思吗?”
吕洞宾仍然摇头:“还是说不清楚。”
地藏王菩萨接着道:“我也讲一个故事。有一只猴子,手中捧着一把豆子,不小心把一颗豆子掉在了地上,于是将其它豆子放在一个地方,去捡掉了的那颗豆子。结果掉了的那颗豆子没找到,其它豆子也被鸡鸭吃光了。”
文殊菩萨又问:“明白什么意思吗?”
吕洞宾又摇头:“一定不是表面上那些浮浅的道理,可是更深的道理,我还是不明白。”
“说不明白就对了。”观音菩萨道,“佛法教义重在心领神会,世尊和迦叶在灵山会上拈花微笑,成为佛国一大公案。今日也一样,若用话语解释这些浅显的故事,就太浮浅了,吕仙心领而拙于话语,正是读经学佛的最高境界。……听说吕仙诗做得不错,就今日五台山法会情势,吕仙做一首如何?”
“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叫菩萨见笑了。”吕洞宾自谦道,“这些世俗的东西,其实满有情趣的,小仙偶尔为之罢了。”
“道长此言差矣。”观音道,“诗赋乃状物之精言要义,世间万物皆可入其炉中。上界文曲星特设极品阁,供奉下界的好诗赋。道长既喜欢,不妨就五台山今日情势做一首……”
吕洞宾被僵到这个份上,不做也得做了。他放眼周围的五座山峰,酷似五个巨人抵足而坐,突然有了灵感,随口吟道:
巨人抵足坐,相与论道迟。
天地寂然间,我等何由此?
“好诗!”观音听了,首先赞一句,又道,“把山比做巨人,抵足而坐论道,又提出疑问,在创世之初,这五座山峰是如何来到此地的。……哎,吕道长,你这最后一问,问错了地方,你该问盘古天尊去才对……”
五台山法事做罢,告别四位菩萨,八仙升起云头,正不知往哪里去,吕洞宾得了云田,有了翅膀,一声不吭自往自己的主山昆仑山去了。铁拐李回转身来,意味深长地笑一声道:
“也罢。聚久了思散,散久了思聚,这是人之常情,我等也脱不了这种轮回。我等在一起缠磨得太久了,就此分开吧,各自逍遥逍遥自在自在……”
曹国舅一时有些茫然,懵懂问:“敢问老铁,我等什么时候再聚合?”
“那就看我等的缘份了,到该聚合的时候,自然就聚合了……散了吧。”
众仙也不说什么,一个个分头散去了。湘子和仙姑却没有走,停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好一会儿,仙姑“扑哧”笑一声,问:
“你如何不走?”
湘子也笑着反问:“你如何也不走?”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跟我走吧,去我的主山再看看。上回匆匆而过,好些地方没来得及细看,回去再仔细看看。”
“这么说,你跟我走,去我的主山看看。”
“你那儿不好,有个老道呆在一边,好似老有一双眼睛盯着你,心里不踏实。”
“也是,行,我跟你走。”
二仙催动云头,徐徐朝东南方向飘行,不一时来到嵩山上空,低头看一眼,又轻轻往下飘落,来到秀水沟。湘子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自己的驻锡之地,默然一时,又扭头对仙姑道:
“再搭一座草庐吧,晚上你栖身。”
“好的。”仙姑答应一声,又转眼环顾四周道,“搭在哪儿好呢?”
“还在原来的地方吧。”湘子道。原来仙姑经常来此小住,曾搭过一个草庐,一百多年无人打理,早不见了踪影。
“那个地方不好,我想换一个地方。”
“你想换哪里?”
仙姑伸手指指一个就近的山头:“我想搭在那里。”
“搭在那里,你不觉得远了点儿?”
“远点有什么不好?”
“行,就依你。”
二仙开始砍竹子,利用神通,不一会儿,砍倒一大片。又利用神通运到了山头上。搭草庐是个细活,神通好似不灵光,小半个时辰,刚竖好四根柱子,湘子随口嘟囔一句:“老猴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时候要是他在,可就帮大忙了。”
一句话说完,对面山坡上一阵叽叽咕咕声,只见枝摇叶乱一阵纷然,几十只猴子正朝这边来。二仙疑惑间,猴子们已经来在面前,为首的正是多年不见的那只老猴子。
“二位上仙,老猴子这厢有礼了。”老猴子咧着大嘴笑着问。只这一个笑脸,便知道它这一百多年功力大长。
“正念叨你呢,你就来了。”湘子道,“上次回来,时间仓促,没有多聊,这一百多年,你的功力长进了没有?”
“谢上仙关心。”老猴子很有礼数地回答,“老猴子谨遵仙尊指教,每日打坐参禅,如今也能学人笑脸了。”
“是长进了,我已看见了。”湘子道,“闲话少说,先叫你的徒儿们来帮忙搭草庐。”
老猴子吆喝一声,手一挥,小猴子纷然上前,也就半个来时辰,草庐便已搭好。湘子看着又可爱又顽皮的小猴子,想赏它们些什么,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东西,忽然想起身上带的茶,问老猴子:
“会不会煮茶?”
“不会。”老猴子摇摇头,“从来不喝那玩意儿;不会煮。”
“吩咐它们打些水来,我教你们煮。”
一时有几个猴子同时打来了水,湘子和仙姑拿出煮茶的物件,湘子边操作边给老猴子讲说。不一会儿茶煮好,湘子倾了一盏,先呷一口,又举着茶盏对众猴子道:
“嗯,这茶不错。……我对你们说,可别小看了这茶,这茶是神仙最喜欢的东西,也是神仙唯一可以饮用的东西。人们常说琼浆玉液,茶,就是琼浆玉液,不是酒。酒乱性,如果神仙都喝酒,喝了酒,一个个成了疯神疯仙,那上下三界成什么了?乱成啥样了?所以只有茶是通仙的……你们要修行,必须学煮茶,学品茶……”
小猴子一个呷一口,嘴里不住咂么着,似乎真的品到了做神仙的滋味。
“谢你们帮忙,以后修炼还要抓紧。”湘子对老猴子道,“你们去吧,留两个小猴子,我教他们煮茶,顺便做些事,什么时候想喝茶了就过来。”
老猴子答应一声,留下两个小猴子,一哄去了。
自从湘子仙姑在秀水沟住下来,每日除了打坐参禅修炼,就是煮茶品茶,再有就是到山坡上辨识各种花卉虫蚁,探究它们的前世今生。随着太阳西沉,夜幕笼罩山沟,二仙各自进入自己的草庐打坐歇息。耿耿长夜在恍惚中过去,随着一声鸡鸣,二仙又走出草庐,开始一日的规程。第五日头上,仙姑自觉心不在焉,在品茶的时候对湘子道:
“这两日,我老静不下心来。”
湘子道:“我也是。”
“是不是以前跑惯了,一下子静下来,不习惯?”
“可能是。”
“做神仙和世人也差不多,跑多了想静,静下来又不习惯,又想跑。”
“本来神仙都是从做世人过来的,都差不多。”
少时的沉寂,仙姑又道:“我想去看我大哥。”
“哪个大哥?”
“就是苏轼,苏东坡。”
“我也想他,他是我亦师亦友的朋友,也是大哥。”
说走就走,二仙即刻驾起云头,朝东京方向来。也就小半个时辰,已经来在东京上空。二仙变化了身份,依然变作少游和小妹,降落云头,一路打问着找到苏府上。苏轼仍然住在大槐树巷,驸马王诜要送他,苏轼不肯要,王诜就以极便宜的价格卖给枪。两个儿子都不在跟前,大儿子在山东做个小官,二儿子苏迨也分开另过了,只有三儿子苏过还在一起。苏过也早已娶妻生子,如今一家八九口住在一起。正值未初时分,人们午休将起未起之时。苏轼一觉醒来,正要起身,忽听门外朝云的喊声:
“老爷,快起来,你看谁来了。”
“是谁呀,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苏轼说着话来到门外,一时也瞪直了眼。“如何是你们?有人说你们成仙了,如何又……”
“我们就是成仙了,我们从天上来,看你来了。”小妹笑着故意道。
“师长,别来无恙乎,看精神还算矍铄。”少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茶,“学生别无长物,这是一包茶,请师长品尝。”
“这可是好东西,”苏轼接过纸包,又看着二仙道,“听说做了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只喝茶,维持血脉畅通,可是真的?”
小妹又笑着道:“大哥,你看我们是神仙,就当我们是神仙;看我们是凡人,就当我们是凡人,怎么都可以。”
“神仙也好,凡人也好,到了家门,就是客人。”闰之从屋内出来,张罗着请客人进屋。“快进屋,有话进屋说。”
众人进屋,各自坐在堂屋里,闰之抓着小妹的手,盯着小妹不转睛看:“有人说你们成仙了,我又信又不信,现在看还和以前一样。”她说着又捏小妹的手,“这不还是肉身凡胎嘛。”
“看来嫂子比我大哥有见识。”小妹又笑着道,“我大哥还才子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那这些年你们去哪儿啦?”闰之问。
“我们见天价念经,念得烦了,就连夜离开灵泉寺云游去了。”小妹回答。
“你们成婚没有?”闰之又问。
“成婚不行。”小妹道,“我们已经是佛家弟子,不能再成婚,在佛祖面前,出尔反尔不好。”
“你们既然没成仙,那就是还食人间烟火。”苏轼站起身来,“我去买些菜,今晚好好热闹热闹。”说着出门去了。
坐一会儿,少游从窗户里看见院里凉亭下,有三个小孩在玩耍,便借故说屋里热来到院里。闰之也劝小妹到凉亭下纳凉,朝云紧跟着又送出一壶茶来。二仙坐在凉亭下仔细看三个小孩玩耍。三个小孩两男一女,都在四五岁之间。开始以为他们随便玩,看一会儿,看出他们是在玩过家家。大些的男孩是苏过的儿子,当爹。女孩当娘,小些的男孩当儿子。三个吃屎的娃娃煞有介事地学大人的样子,他们好似在学一户做官的人家,老爷早晨要上朝,夫人在门口送行,伸手为老爷整整衣扣,拍拍衣袖,还吩咐一句:“老爷,早些回来。”男人回一句:“知道了。”手里拿一小树棍算作笏板走了出去。女孩揪些树枝草叶,在一块石头上又切又剁,算是做饭。男孩在周围转一圈,算是下朝回来,一进门就喊:“夫人,我回来了。”女孩好似从里屋出来,接过男孩手里的树枝,又拍身上,嘴里说道:“饿了吧,一会儿饭就好。”又朝另一小孩喊:“文文,快给你爹掀帘子。”过一会儿,三人在一块石板前开始吃饭……二仙看着不由笑起来。
小妹及少游在大哥家假模假样吃了饭,又胡乱住了一晚,第二日说要去云游,郑重告辞。苏轼在门口送行,认真道:
“你们要是真成了神仙,别忘了大哥,也拉巴拉巴大哥,大哥也想成仙。”
“行,我们真成了神仙,一定来度你。”小妹仍然笑着道。
二仙离了东京,回到嵩山。小妹想起三个孩子的情形,不觉“扑哧”又笑出声来。少游问:
“你笑什么?”
“我笑那三个娃娃。”小妹说着又笑一声,少时忍住笑,扭头问少游,“小时候,你玩没玩过过家家?”
“玩过,我敢说你也玩过。”
“我也玩过。我觉得挺有意思,咱们再玩玩怎么样?”
“如何玩?”
“咱们玩樵夫的。你当樵夫,我当你妻子。正是该采茶的时候,早上你去采茶,我在门口送你,之后你到坡上采茶,我在家收拾。一会儿,你采茶回来,我在门口接着,问你辛苦了,开始煮茶。煮好后,我们一起品茶,歇息后又一起制茶……”
“好主意。我们在世间没有做成夫妻,现在补上。”
时当前晌辰时,正是出门做事的时候,二仙说来就来,下到沟底,湘子背起采茶的篓子,道一声:“娘子,我去了。”仙姑快步从草庐里出来,为湘子整整领扣,拍打拍打身上,吩咐一句:“早点回来。”看着湘子转过一个弯,才转身回来。头上扎一块方巾,腰里系上围裙,开始洗涮煮茶的用具。湘子在山坡上认真采茶,近午时分,湘子背着一筐新茶回来,老远先喊一声:“娘子,我回来了。”仙姑上前接着,口里道:“夫君辛苦了。”随手递上一条汗巾擦汗。湘子坐在石凳上边擦汗边问:“茶还没好?”仙姑道:“就好。”说着端过一盏茶来,湘子接住,仙姑自己也端一盏,二仙对坐在石桌前品茶,好似俗家在吃饭。一时茶品罢,各自回草庐歇息。午休过后,湘子又背起篓子,道一声:“娘子,我去了。”仙姑趋步过来,提醒道:“午后不能采茶。”湘子道:“我知道。”转身离去。仙姑开始收拾前晌采回来的新茶。傍晚,湘子回来,篓子里装着几块石头。仙姑笑着问:“你背石头做什么?”湘子笑着道:“积少成多,攒够了,咱盖一座石头房子。”二仙不觉笑起来。
如此“家家”只过了三日,二仙便觉无趣,不再过,日子又恢复了常态,该采茶便采茶,该品茶便品茶,该打坐便打坐,不再说那些无聊的称谓,更多的时候则是坐在高岗上,仙姑的草庐外面,望着远方说闲话。一日,二仙无意间说起了前几辈子的事。
“仙姑,菩萨把我们从帝尊娘娘那儿借出来,五辈子了吧,你说哪辈子过得最得意自在?”湘子望着远方的群山,若有所思问。
“这辈子没做成夫妻,不算好。上一辈子,”仙姑也望着远方群山,目光沉沉回忆往事,却是倒着往前数,“你杨宗宝,我穆桂英,打打杀杀,虽说受奸臣的气,皇上也有些糊涂,总的说还算不错。皇上对我们也算过得去。再往上数,就是成仙那辈子了,也好也不好……”
“这话怎么讲?什么叫也好也不好?”
“好是成了仙,还是一种自由自在的仙,这个我喜欢。不好,是没做成夫妻。到世间去,本来是要做夫妻的,结果没做成,等于白跑一趟。怨就怨听了你的话,过奈何桥的时候没喝孟婆的迷魂汤……”
“怨我?是你最先说嫌脏不喝的。”
“我没说,就是你先说的……”
“好好好,是我先说的。”湘子看着仙姑笑起来,“在世间走过几遭,你也学了世间女人不少坏毛病。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看来世人修炼能成仙,仙人不修炼,沉染世俗太久,也能成为俗人。”
“我看世人这一点就好,女人在男人面前就要不讲理,男人就要大度,让着女人……”
“好,我让着你。”湘子又道,“前两辈子,我觉得还不错。”
“前两辈子,我也觉得好。”仙姑回忆道,“第一辈子,你薛丁山,我攀梨花……虽说我小时候受了些窝囊气,那个丑八怪一直纠缠我,但碰上你以后就不一样了……”
“第一辈子你觉得最惬意的是那件事?”湘子问。
“我觉得,”仙姑回忆道,“是我们在沙漠里,还是在一个陷阱里成了亲,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高兴。”
“我也是,那个夜晚太好了,好似世界上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我们俩……”
“我觉得第二辈子也好。”仙姑道,“你李白,我桂子,你诗才纵横,我一辈子都像十八岁,活得也算滋润,就是在一起的时间短了些。”
“第二辈子,我觉得是最好的。”湘子道,“杜甫作诗云:‘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唤来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一诗一酒伴随终身,留下多少千古佳话。如果菩萨还让我们去做夫妻,我还想做一次李白。”
“我要再去,就做一个嫦娥姐姐似的女人。人要漂亮,还要有才……”
二仙坐在山头上,就这么数叨着,不觉已是繁星满天,仍没有进屋歇息的意思。仙姑仰望满天星宿问湘子:
“哎,你认得星宿吗?”
“这么多,看不出来。”
仙姑望着深邃的夜空,又道:“这么多星宿,也不知道哪颗是我们在过的那颗紫微星?”
“世人有句话,南斗勺,北斗瓢,那七颗应该是北斗……”
“我问的是紫微星。”
“紫微星?紫微星应该在正中央,应该又大又亮。”湘子说着伸手指指,“是不是那颗……”
仙姑指指另一颗:“我觉得是那一颗。”
“我们俩这叫瞎蒙,对机会了,找个懂天象的学学……哎,我知道牛郎星和织女星,他们在银河两边,估计那两颗就是,银河一边一个……”
“还是瞎蒙。……哪天了再找我大哥问问,我大哥肯定知道。”
“哎,那颗可能是天狼星,天狼星亮,还闪着贼光。”
“别跟我提天狼星,这三个字我听着就恨得牙痒痒。那个王八旦早到十八层地狱了,那个星岛早不是他的了,应该改个名字……”
“你看那三颗星,直直地连在一起,我敢肯定是福禄寿三星。”
“哎,湘子,你知不知道二十八宿?”
“知道。东西南北,一边七颗星,东边是苍龙的样子,南边是朱雀的样子,西边是白虎的样子,北边是神武的样子……”
“我们仔细找找。”
二仙一会儿东找,一会儿西找,胡乱指戳一气,连自己也觉得糊里糊涂。
就这样,二仙每晚都坐在山头上观星宿,指东道西,一直到很晚才进草庐歇息。有一日觉得月亮又大又圆,第二日问老猴子,老猴子说昨日是八月十四,今日是八月十五,今日晚上更圆。说起八月十五,那是世间的团圆日,仙姑不由又想起了苏轼,在世间的大哥,跟湘子说想到大哥家过团圆日,湘子也同意。天晚时,二仙驾起云头,来到东京苏轼家,一问苏轼不在,驸马王诜家聚会,苏轼赴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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