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

　　两个人再次回到那处位于中缅边境密林之中的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疏离的月光倾斜而下，将整座营地笼罩的格外阴森。之前还热热闹闹的营地现如今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些带不走的帐篷和大型辎重规规整整罗列在一起，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许思衡和沈清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觉得有多意外，毕竟以万晓川的谨慎，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也绝不可能还留在这里，看着撤离之后依然井然有序的营地，许思衡心底里对于万晓川的恐惧不觉间又加深了些许。
　　继续守在这里显然已经不可行了，更何况两个人也都不想在这种地方过夜，说是怕黑怕鬼什么都是开玩笑，这种深山老林要是在半夜里窜出来什么野兽两个人可就全交待在这里了。
　　离开了营地，沈清便继续开车带着许思衡去到之前的那座小寺庙里去碰碰运气，毕竟那里也能算得上是万晓川安排在营地之外的一个前哨站，他要是带着大部队转战其他地方，不论如何也都会在这个地方留下些消息的。
　　一路颠簸的来到了半山腰上的那座寺庙，常住在里面的两位僧侣就像是在等着沈清和许思衡来一样。简单的交流了几句，沈清双手合十的道了声谢，许思衡也赶忙像模像样的跟着做了一个，之后便由那位年纪尚小的僧侣将两个人送出了庙门。
　　回到车上，沈清扶着方向盘，深深的叹了口气。
　　许思衡看着沈清面露无奈，于是问道：“怎么？他们也不知道吗？”
　　沈清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万晓川去了果敢老街，离这少说也要五百多公里。”
　　许思衡在心里默默估量了一下缅甸周边的路况，这五百多公里的车程，就算开快车少说也要十多个小时。许思衡倒不是担心自己的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关键是自己老爸现如今还昏迷不醒呢，又如何能受得了这一路的颠簸。
　　缅甸果敢，也就是缅甸掸邦果敢第一特区，即原缅共东北军区，地处缅北萨尔温江东岸，与中国云南省临沧地区的镇康县、沧源县、耿马县以及保山地区的龙陵县接壤，中缅国界线长达两百五十公里，特区人口三十余万人，其中九成以上为汉族，汉语为官方语言，傣语和缅语也在当地通用。
　　老街，原名“马栗坝”，傣语意为“最野蛮的地方”，这里曾是金三角上赫赫有名的毒品产地。人口大约十万左右，但本地果敢族只三万多，其余大部分都是中国人。流通人民币，使用中国通讯，与云南省镇康县新县城南伞镇仅相距八公里。整个地区信仰佛教却充满了赌博与性产业，而且当地政府与□□勾结横行，人治重于法治，经济落后，表面上毒品交易虽然不合法，但却是很多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置身果敢老街，一些边缘地区依然会有脏乱差的感觉，但从整体上来看这座边境小城的经济发展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市区的建设跟国内一些三、四线城市相比也没差多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大街上也会看到很多豪华酒店，其中大多包含高级赌场，绕过这些豪华地段还会看到一家挨着一家的KTV或者洗头房，众多当地女性衣着暴露，浓妆艳抹，表情木然的像机器人一样，偶尔看到有人过来便会起身招揽，尤其是看到许思衡这种穿着打扮，很大可能会是有钱人，于是便招揽的格外卖力。
　　从进到果敢老街开始，沈清便不止一次的提醒许思衡注意安全，其实也跟不用不到沈清提醒，许思衡多少对于这个地方的社会治安问题还是有所了解的，由于地处边境地区，地区治安比较混乱，并且各种人员往来复杂，鱼龙混处也分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所以也不得不时刻都提高警惕。
　　许思衡这一天一夜偶尔还能打盹眯一会儿，沈清可是从离开就几乎没有合过眼的，又一直开着车，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么折腾。许思衡一时心软，想劝沈清先歇一歇，沈清却也只是笑了笑，随后又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就朝着一家角落里的洗头房走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许思衡顿时觉得内心深处万马奔腾，暗道沈清你这歇的可真彻底，是不是还想来一个全套的大保健啊。
　　沈清偶尔回头，看着许思衡的脸上阴晴不定，顿时有些错愕，又看了看自己要去的地方，立即明白了过来，无奈的说道：“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过来找接头的线人的，这才跟贺述白在一起多久啊，整个人就开始不正经起来了。”
　　许思衡意识到是自己想歪了，自知理亏，也不好再多做分辨，本想跟沈清一块进去，可别看许思衡这些年夜店泡吧什么都玩，身边的男女朋友走马灯似的换，滚过的床单挂起来也是一片片旌旗招展，可真到这种明码标价的地方，还是会有类似精神洁癖的厌恶，所以本能的有些抗拒。
　　沈清倒是也不强求，更不担心许思衡会趁机偷跑，于是便独自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刚一进门就有两个穿红着绿的本地女生热情的贴了过来，沈清对于这一切似乎也格外驾轻就熟，左拥右抱上下其手，把两个女生弄的娇笑连连。眼看着玩笑开得差不多了，沈清便直接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在两个女生面前晃了晃，又吩咐了几句。两个女生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女生接过钱，另一个女生便带着沈清径直朝里间走去。留下的那个女生数了数手里的钱，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许思衡，随即扭动腰肢款款而来。
　　许思衡不由得眉头一皱，视线绕过那个女生注视着沈清的身影消失在逼仄狭长的走廊，在完全消失的前一秒，沈清还回过头给了许思衡一个大有深意的眼神，等到许思衡回过神来，自己身前的区域已经彻底被那个女生挡住了。
　　真要论起相貌，白皙清秀的许思衡不知道要比这个女生好看多少，可再怎么好看他也是个男人，在这种地方出现的男人只会有一个目的，只不过许思衡眼下根本没有心情跟这个女生周旋，身上又没带现金，犹豫了一下直接把脖子上戴着白金项链解了下来，直接塞到了那个女生手里，冷冰冰的脸上仿佛都写满了“生人勿近”。
　　女生掂了掂手里的项链，识趣的离开，大约过了十分左右，沈清的身影再次探了出来，看着许思衡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由得有些失望，随即又朝着许思衡招了招手，示意许思衡跟自己过来。
　　许思衡虽然有些抗拒，可眼下着实不是由着自己犯矫情病的时候，于是便半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
　　传过那条狭长的走廊，来到了洗头房的后街，扑鼻而来的都是腐烂潮湿的下水道气味，许思衡下意识的护住口鼻，而沈清却已经跳上了不远处的一辆吉普车，开车的正是刚刚被许思衡用一根白金项链打发了的那个女生，而此刻那条项链已经被她戴在了脖子上，明亮的白金与她暗黄色的皮肤对比鲜明。
　　上车之后沈清还不忘调侃许思衡的出手阔绰，许思衡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沈清或许是真的累极了，车刚开起来，整个人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大约开了有二十分钟左右，女生先带着许思衡来到了当地的一家医院，医院门口停着几辆救护车，看规模跟国内一般县城的中心医院也差不了多少。
　　把车停好之后，女生看了一眼躺在副驾驶沉沉睡去的沈清，随后用自己蹩脚的中文说道：“你的爸爸，现在就在这家医院里。”
　　许思衡蓦得愣住了，他属实没有想到万晓川居然会让自己先来确认一下老爸许德明的安危，浴帘连忙问道：“那他在哪个病房呢？”
　　女生摆了摆手，说道：“病房我不知道，也不能让你去。”
　　许思衡一下子就急了，连忙说道：“凭什么不让我去啊，这医院总共就这么大，我大不了我一间一间的找过去，总能找到我爸在哪间病房里。”
　　两个人的争吵声惊醒了一旁睡着了的沈清，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位置，随后便打着哈欠，对许思衡劝慰道：“你也不用闹了，这也都是万晓川的意思，他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肯让你来却又不让你见，那一定就是任凭你怎么找都找不到的，所以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许思衡无言以对，犹豫了许久，几次想要冲下车去，却也只得恨恨作罢。
　　沈清见许思衡没了继续折腾的意思，于是便摆了摆手，示意那个女生开车去下一地方。结果这一开就又是将近一个小时，又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十分落后偏远的小村子。
　　许思衡刚一下车就闻到了特别浓郁的烟尘味道，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偌大的烟囱正朝冒着滚滚的黑烟，四处是一排排的砖瓦房，看上去倒是格外规整。
　　沈清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朝着烟囱的方向指了指，随后问道：“以你的经验应该能猜出这是个什么地方了吧。”
　　许思衡听到沈清这么一问，顿时恍然大悟，连忙说道：“这里难道是万晓川平日里烧磁的窑厂吗？”
　　沈清默默点了点头，恰在此时，有一个高挑的身影由远及近，身前还挂着做工用的旧围裙，衬衫的袖子被挽得很高，露出了线条分明的结实小臂，上边泥彩斑驳，细腰长腿迈步而来，每一步都牵连起许思衡沉湎在心中的久远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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